刑天殘軀的青銅獨目驟然迸出血芒，似殘陽墜入熔鐵池。威壓如實質般碾過寒潭水麵，三千具沉在潭底的青銅傀儡突然痙攣，鏽跡斑駁的關節發出老嫗磨牙般的吱嘎聲。墨九霄濕透的靴底剛觸到潭邊血砂，最前排的傀儡已對著刑天方向叩首，額骨撞碎青石板的聲響裏竟混著七分《安魂變》的韻律。
    第五具傀儡叩首時，墨九霄靴尖碾到塊異物。低頭見是半片殘破耳骨，骨麵細紋與蘇無音十二歲那夜刻在刑天斧柄的星軌分毫不差。他彎腰欲拾，刑天殘軀卻突然橫來一斧，刃風削斷他半截袍角——
    "仔細看地。"
    刑天的喉腔滾出摻著鐵鏽的悶響。墨九霄四百倍複眼驟縮，見被傀儡額血浸透的砂地正浮起靛青紋路，紋脈交織處凸起三百口琉璃甕，甕中蜷著的竟是七歲至十六歲間的蘇無音殘軀！
    第十具傀儡叩首的聲響格外沉悶。墨九霄忽覺掌心發燙，那半片耳骨竟活物般鑽入皮肉，在腕脈處凝成血痣。與此同時，最中央的琉璃甕突然炸裂，迸出的不是血肉，而是蘇無音十二歲雨夜被魔氣侵蝕的耳神經——那些靛藍脈絡在空中瘋長，眨眼間便在地表織就覆蓋整座寒潭的星紋陣圖！
    "這是…"
    墨九霄的疑問被刑天殘軀的異變打斷。它腹腔處的窟窿裏伸出九條青銅鎖鏈，鏈條末端拴著的正是當年蘇無音在無耳之城血祭時用的剜耳刀。刀尖觸及星紋陣眼的刹那，所有叩首的傀儡突然仰天嘶吼，三千張鏽蝕的青銅口器中，同時鑽出裹著血膜的命魂絲——
    絲線匯聚至陣圖中央，凝成枚跳動的紫黑心髒。墨九霄的複眼突然刺痛，四百倍視野穿透心髒表層，窺見其內核竟嵌著蘇無音七歲時的初生耳骨！那本該純淨的耳蝸螺紋裏，此刻卻纏滿與傀儡命魂絲同源的魔氣。
    刑天殘軀突然單膝跪地，重斧插入陣圖三寸。斧刃觸及的星紋突然活化成遊蛇，順著青銅脈絡爬滿它全身。當蛇群鑽入獨目窟窿時，墨九霄腕間血痣驟然發燙——
    寒潭水突然倒卷上天，在水幕中映出駭人往事：十二歲雨夜的蘇無音跪在初代祭壇，不是被逼，竟是主動將耳骨釘入陣眼。每釘一寸，便有百具傀儡從祭壇地縫爬出，而壇心供奉的正是此刻陣圖中的紫黑心髒！
    水幕中的蘇無音突然轉頭，十二歲少女的瞳仁竟滲出四百年後的蒼涼。她染血的指尖穿透水簾，點在墨九霄腕間血痣上。霎時寒潭倒卷的水珠凝成冰刃，將他左袖齊肩削落——
    臂上涅盤密文遇水暴漲，金紋遊走如困龍脫枷。墨九霄踉蹌半步，見自己影子裏竟蜷著個七歲女童的輪廓，正握著剜耳刀往耳蝸裏刺。刀尖入肉的悶響與此刻陣圖中紫黑心髒的搏動完全同步！
    "破影！"
    刑天殘軀突然暴喝，獨目血芒如箭射向墨九霄腳邊。影中女童尖叫著消散，墨九霄的四百倍複眼卻捕捉到殘影手中的刀——刀柄鸞鳥紋與蘇無音十二歲所用那把分毫不差，連缺口都在同一位置。
    第三十具傀儡突然暴起。鏽蝕的青銅手爪直取墨九霄咽喉，卻在距膚半寸處僵住——它空洞的眼窩裏鑽出靛藍耳神經，神經末梢竟纏著枚染血的鸞鳥玉佩！玉佩觸及墨九霄喉結的刹那，陣圖中央的紫黑心髒突然裂開，迸出個渾身裹著胎膜的嬰胎。
    "接住！"
    刑天殘軀的鎖鏈突然卷來柄青銅傘。墨九霄撐開的瞬間，嬰胎啼哭化作音浪炸開，傘麵星紋與涅盤密文共鳴，將音浪反推向陣圖。地表琉璃甕接連爆裂，七歲蘇無音的殘軀碎屑在空中凝成把箜篌。
    當第九十九具傀儡炸成齏粉時，箜篌無人自鳴。弦音割開紫黑心髒的胎膜，露出裏頭蜷縮的物件——竟是蘇無音十六歲雪原決戰時被魔氣侵蝕的右耳！耳骨表麵密布的冰裂紋，正與墨九霄心口傀儡心的裂痕走向完全一致。
    刑天殘軀突然四分五裂。青銅碎片暴雨般釘入地表，竟在陣圖中拚出個殘缺的星軌卦象。墨九霄的靴底剛觸及卦象邊緣，寒潭水突然沸騰——
    三千具青銅棺自潭底升起，棺蓋縫隙滲出靛藍血霧。血霧觸及涅盤密文時，墨九霄的右臂突然不受控地插入心口，生生扯出半顆傀儡心。當心髒碰觸到蘇無音的殘耳時，整座寒潭突然響起她十二歲雨夜的嘶喊：
    "現在你知道了...要滅傀心...先毀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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