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砂通道入口在死寂的廢墟上旋轉著，如同一個沉默的漩渦，低沉的嗡鳴是這片凝固天地間唯一的聲響。通道內流轉的星砂光帶，映照著周圍傾倒的機關巨獸殘骸、凍結在焦土上的暗沉血痂，還有那些早已失去光澤的破碎兵刃，給這片死亡的領域蒙上一層虛幻而冰冷的微光。
    墨九霄的身影，就站在距離通道入口數丈之外。他剛從那個由涅盤餘燼與因果銅錢共同開辟的通道中踏出，身上還殘留著時空穿梭帶來的細微暈眩感，四肢百骸如同被無形的重物碾過，透著一種源自本源的疲憊。自毀再生心髒的劇痛早已麻木，但那種空蕩蕩的缺失感，卻更深地烙印在神魂深處。他抬起手，下意識地按向心口的位置，觸手是冰冷堅硬的骨羽護心甲，下麵空空如也。隻有那對在自毀中耗盡力量、此刻沉寂得如同凡鐵的因果銅錢，還緊緊攥在另一隻手的掌心，冰涼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來。
    通道就在眼前，通往那個他付出一切也要挽回的瞬間——蘇無音墜向千機淵的刹那。
    隻需一步，隻需踏進去。
    然而，就在他凝聚意誌，準備邁出那一步的瞬間——
    嗡——！
    一種截然不同的震顫，毫無征兆地從腳下的廢墟深處傳來！不是時砂通道那帶著空間律動的嗡鳴，而是一種更深沉、更粘滯、仿佛來自大地髒腑的悶響！整個戰場的地麵，連同那些巨大的殘骸，都跟著劇烈地抖動了一下！覆蓋其上的厚厚塵埃如同受驚的灰色雪崩，轟然揚起！
    墨九霄瞳孔驟縮，猛地穩住身形，目光如電般掃向震顫的源頭——就在時砂通道入口側後方，那片被先前銅錢墜落能量清空、形成光滑凹坑的區域！
    凹坑中心，空氣如同煮沸般劇烈扭曲起來！不是能量的爆發，更像是空間本身在不堪重負地呻吟、折疊！一股難以形容的沉重氣息，帶著萬古塵封的鐵鏽和青銅冷冽的味道，從扭曲的核心彌漫開來，瞬間壓過了時砂通道散發的時空波動。
    噗！
    一聲沉悶的破裂聲響起。那扭曲到極致的空間核心，一點極其黯淡、近乎灰敗的青銅色光芒，如同穿透了無盡泥沼，極其艱難地滲透出來。光芒微弱，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古老與沉重，仿佛沉睡的巨獸睜開了第一線眼縫。
    光芒出現後，空間的扭曲非但沒有平息，反而變得更加劇烈！那點灰敗的青銅光如同一個貪婪的源頭，瘋狂地汲取著周圍的一切！焦黑的泥土、散落的金屬碎屑、甚至空氣中彌漫的塵埃和殘留的微弱能量……所有物質，都被那無形的扭曲之力強行撕扯、剝離、同化，化作一股股渾濁的、帶著毀滅餘燼氣息的能量流，源源不斷地注入那點光芒之中！
    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抬升！一個龐大而複雜的輪廓，在渾濁的能量流和灰敗的青銅光中，艱難地凝聚、顯形！
    基座渾圓，環圈層層嵌套，精密繁複到令人目眩的星宿刻度和古老圖騰在光芒流轉間若隱若現……赫然又是一個青銅渾天儀的虛影！
    但這個虛影，與先前召喚出時砂通道的那個截然不同！它散發出的不是時空的浩瀚，而是一種遲滯、沉重、仿佛能將萬物拖入永恒靜止的禁錮氣息！構成虛影的光芒灰敗渾濁，如同蒙上了萬古的塵埃和鏽跡。那些緩緩轉動的環圈，每一次轉動都發出艱澀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如同鏽蝕的巨鎖在強行扭動，聽得人牙酸。整個虛影給人一種搖搖欲墜、卻又異常頑固的詭異感。
    它懸停在凹坑上方，灰敗渾濁的青銅光芒如同粘稠的油汙，緩緩流淌、擴散。光芒所及之處，連時砂通道旋轉的速度都似乎受到了無形的阻滯，變得緩慢而粘稠。通道入口流溢的光輝，在接觸到這灰敗光芒時，都黯淡了幾分。
    墨九霄的心猛地一沉。這絕非通往過去的助力！這東西散發出的氣息，充滿了不祥與禁錮！它為何在此刻出現？與那通道有何關聯？
    就在他念頭急轉之際，那新生的灰敗渾天儀虛影，核心處最內層、也是最精密的那個環圈中央，一點極其微弱的、與灰敗主色調格格不入的淡金色光芒，如同風中的殘燭，極其艱難地閃爍了一下！
    這一點微弱的淡金光芒，卻像投入滾油的火星！
    “錚——！”
    一聲尖銳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金屬摩擦爆鳴，猛地從那灰敗渾天儀的核心炸響！構成虛影的灰敗光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汙濁水麵，劇烈地動蕩、翻滾起來！
    緊接著，更令人驚駭的一幕發生了！
    那灰敗渾天儀虛影的表麵，那些原本模糊、覆蓋著“鏽跡”的精密刻紋，在核心那點微弱淡金光芒的刺激下，如同被無形的刻刀刮去了表麵的汙垢，驟然變得無比清晰、銳利！無數細密玄奧的線條、符號、星軌圖案，瞬間布滿了渾天儀的每一個環圈、每一個基座曲麵！
    墨九霄的目光死死鎖定了那些驟然清晰的刻紋。他的呼吸，在看清其中一部分紋路的瞬間，猛地停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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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並非全然陌生的圖案！其中一部分複雜到極致、如同天然生長又蘊含至理的螺旋紋路，竟與記憶深處某個畫麵——蘇無音白皙耳廓後側，那一道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天然螺紋——完全吻合！ 不僅僅是形狀，連那種獨特的、仿佛蘊藏著某種生命韻律的細微轉折和流暢度，都一模一樣！那些紋路在渾天儀龐大的表麵隻是微小的一部分，混雜在無數星軌和符文之中，卻因其獨特的“生命感”而異常刺眼！
    這怎麽可能？！蘇無音的耳骨紋路，怎麽會出現在這詭異出現的青銅渾天儀上？！
    震驚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他。然而，更詭異的變化接踵而至！
    當那些與蘇無音耳骨紋路完全契合的刻紋變得清晰無比時，整個灰敗渾天儀虛影上，更多的地方卻顯露出了觸目驚心的殘缺！
    就在那些清晰銳利的刻紋旁邊，大片大片的區域，刻紋是模糊的、斷裂的，甚至完全消失！像是被粗暴地刮去，又像是曆經了無法想象的磨損，隻留下坑坑窪窪、布滿裂痕的空白！這些殘缺的空白處，在渾天儀灰敗的光芒映襯下，如同醜陋的瘡疤，散發著一種令人不安的破敗和不協調感。整座渾天儀虛影，就像一件破碎後又勉強拚湊起來的古老神器，那些清晰的刻紋是僅存的完好部分，而大片大片的殘缺則宣告著它本源的破損。
    更讓墨九霄心髒狂跳的是，就在那些殘缺刻紋區域的中心，每一個空白處的核心位置，都隱隱約約，浮現出一個極其微小、卻異常清晰的烙印痕跡！那痕跡的形狀，赫然是——外圓內方的銅錢輪廓！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唯有某種特定的、蘊含著強大因果之力的銅錢，才能填補這些巨大的殘缺，修複這破碎的渾天儀！
    墨九霄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緊攥的左手。掌心之中，那對沉寂的因果銅錢，冰冷依舊。
    灰敗渾天儀表麵的殘缺刻痕，如同無數張開的、無聲呐喊的嘴。那些銅錢形狀的烙印，深深嵌在坑窪的空白中心，帶著一種冰冷的渴望，直指墨九霄手中的因果銅錢。
    他攥著銅錢的手指驟然收緊，冰冷的金屬硌得掌心生疼。這東西……是鑰匙？還是陷阱？那與蘇無音耳骨完全一致的螺紋刻痕，像一根冰冷的針，狠狠紮進他的意識深處。這絕非巧合！
    念頭未落，那灰敗渾天儀虛影核心處，那點微弱的淡金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又閃爍了一下！
    “嘎吱——！”
    刺耳到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扭曲聲，猛地從那渾天儀內部爆發出來！整個龐大的虛影劇烈地顫抖，灰敗渾濁的光芒如同沸水般翻騰、鼓脹！構成虛影的環圈轉動瞬間變得狂暴而混亂，不再是遵循軌跡的轉動，更像是垂死野獸的痙攣掙紮！
    一股龐大、混亂、帶著無盡腐朽與遲滯氣息的時空之力，如同潰堤的洪流，猛地從劇烈顫抖的渾天儀虛影中傾瀉而出！這股力量並非攻擊，更像是一種失控的、無序的擴散！
    嗡——！
    首當其衝的便是近在咫尺的時砂通道！通道入口那原本穩定流轉的璀璨漩渦，被這股混亂的灰敗洪流狠狠撞上！旋轉的星砂光帶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靜水麵，瞬間扭曲、變形！通道內部傳來令人心悸的空間撕裂聲，仿佛精美的琉璃器皿正被無形的巨力強行擠壓、拉扯！入口的光芒急劇明滅，整個通道劇烈地晃動起來，通往過去的路徑變得岌岌可危！
    混亂的洪流並未止步。它如同失控的瘟疫，瘋狂地向四周擴散！所過之處，空間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蕩開一圈圈粘稠、遲滯的漣漪。漣漪掃過那些傾倒的巨大機關獸殘骸——
    哢…哢嚓嚓！
    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聲響起。那些早已冷卻、遍布裂痕的金屬巨物，表麵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滿了深褐色的鏽跡！鏽蝕如同活物般蔓延，迅速吞噬著金屬的光澤和強度，一些本就搖搖欲墜的關節部位，在鏽蝕的侵蝕下發出不堪重負的斷裂聲，轟然垮塌，砸起漫天帶著鐵鏽味的煙塵！
    散落在地的破碎兵器，無論刀劍還是奇形零件，隻要被那灰敗的漣漪掃過，瞬間就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埃。那不是普通的灰塵，而是如同經曆了千萬年歲月風化的石粉，覆蓋其上，迅速將鋒刃和棱角磨平，使其在眨眼間就變得如同剛從古墓中掘出的、一碰即碎的脆弱古物！
    連地麵那些早已幹涸凍結的暗沉血痂，也在漣漪的籠罩下，顏色迅速褪去、黯淡，最終化為灰白的粉末，混入飛揚的塵土之中，仿佛連曾經存在的血腥都被強行抹去了時間留下的最後印記！
    這股混亂的時空之力，帶著絕對的“遲滯”與“腐朽”，正在瘋狂地侵蝕、加速這片戰場廢墟的時間！它要讓一切陷入永恒的死寂，化為被遺忘的塵埃！
    墨九霄瞳孔驟縮！他離那灰敗渾天儀和時砂通道都太近了！粘稠的遲滯感如同無形的蛛網，瞬間纏繞上他的身體！皮膚下的血液流動似乎變慢了，每一次心跳都變得沉重而艱難，抬起手臂的動作也仿佛陷入了無形的泥沼！更可怕的是，一股源自骨髓深處的疲憊感和衰敗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沿著脊椎向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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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羽護心甲的表麵，那冰冷的金屬光澤，竟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一絲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陳舊感，悄然爬上甲片的邊緣！
    不能被困在這裏！更不能讓通道毀了！
    強烈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電流貫穿全身，瞬間壓過了那遲滯的束縛！墨九霄低吼一聲，體內殘存的力量不顧一切地爆發！自毀後的虛弱感被強行壓下，他猛地將右手緊握的、那對沉寂的因果銅錢，狠狠按向自己的心口——那空空如也的位置！
    “嗡——！”
    一聲沉悶的共鳴，並非來自銅錢，而是來自他體內深處！那對沉寂的銅錢，在觸及骨羽護心甲、感應到那空蕩心竅的瞬間，如同兩塊冰冷的磁石被強行按在一起，驟然爆發出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抗拒之力！這股力量並非攻擊，更像是一種本能的排斥，死死抵禦著那試圖侵蝕他軀殼的腐朽時空之力！
    借著這股抗拒之力帶來的瞬間掙脫感，墨九霄猛地側身，雙腿爆發出全部力量，狠狠蹬向地麵！腳下被灰敗漣漪掃過、已經開始板結硬化的焦土瞬間碎裂！
    砰！
    他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險之又險地擦著那混亂時空之力的邊緣，向後疾射！遲滯的束縛感如同粘稠的蛛絲被強行扯斷，身體重新恢複了部分掌控。他落在十數丈外一堆尚未被完全侵蝕的機關獸殘骸之後，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般的痛楚。低頭看向按在心口的銅錢，冰冷的金屬表麵似乎也沾染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灰敗。
    他死死盯著那仍在瘋狂傾瀉混亂力量的灰敗渾天儀，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鋒，最終落在了那些清晰無比、卻又被大片殘缺空白包圍的——與蘇無音耳骨紋路完全契合的刻痕之上！
    修複它？用手中的銅錢去填補那些烙印？這念頭荒謬而危險，這詭異的渾天儀如同一個散發著腐朽氣息的陷阱。
    但若不阻止它，通往過去的唯一路徑，那脆弱的時砂通道，必將被徹底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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