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7章 活獄三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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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跳動,將柳氏那張因劇痛和怨毒而扭曲的臉映照得如同惡鬼。她腹部的傷口處,那兩條瘋狂扭動的暗紅觸手如同受驚的毒蛇,在護衛火把光芒的刺激下,發出一陣更加尖銳刺耳的嘶嘶聲,猛地縮回了那猙獰的創口之中!粘稠的汙血和粘液混合著湧出,但更詭異的是,那被撕裂的皮肉邊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著、相互靠攏,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肉芽在瘋狂生長、彌合!幾個呼吸間,除了華服上的破洞和殘留的大片血汙,那致命的傷口竟已消失不見,隻留下一片光滑卻透著不祥青灰色的皮膚!
“呃…嗬……”柳氏癱在冰冷血泊中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喉嚨裏發出痛苦的抽氣聲。她猛地抬起手指向僵立在不遠處、渾身顫抖的墨九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撕心裂肺的哭腔和滔天的怨恨:“是它!是那柄邪門的斷刃!它控製了小少爺!他…他瘋了!他要殺我!快…快把那邪物奪下來!救我啊!!”
顛倒黑白!字字泣血!那雙剛剛還翻白的眼睛裏,此刻盈滿了驚懼的淚水,配合著慘白的臉色和滿身的血跡,將一個遭遇親生兒子瘋狂弑母、驚魂未定的可憐婦人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護衛們剛剛被柳氏腹中鑽出的詭異觸手駭得心神劇震,此刻被她淒厲的指控瞬間拉回現實。目光齊刷刷聚焦在墨九霄手中那柄流淌著暗紅血光、凶煞之氣未散的饕餮斷刃上,又看向他臉上未幹的淚痕血汙和劇烈顫抖的身體——一個被邪兵操控、迷失心智的孩童形象似乎瞬間坐實!驚疑、憤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瞬間取代了最初的震撼。
“拿下小少爺!小心那邪刃!” 護衛頭領,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壯漢,厲聲喝道,眼中再無半分遲疑。他率先拔出腰間淬火的精鋼長刀,刀鋒指向墨九霄,腳步卻帶著明顯的謹慎,不敢靠得太近。其他幾名護衛也如夢初醒,紛紛抽出武器,鋒利的矛尖、淬毒的弩箭,瞬間鎖定了場中那個瘦小的身影,形成一個緩慢收緊的包圍圈。火把的光芒在冰冷的金屬鋒刃上跳動,殺機凜然。
墨九霄的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柳氏那顛倒黑白的哭嚎如同淬毒的針,狠狠紮進他的耳膜;護衛們那毫不掩飾的殺意和恐懼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枷鎖套上他的脖頸。體內,星軌溶液的力量正在飛速消退,如同退潮般帶走那短暫的、支撐他行動的冰冷力量,留下的是更深沉的虛弱和眩暈。饕餮斷刃傳來的凶煞戰意也收斂了許多,但那沉重的質感依舊壓得他手臂酸麻。更洶湧的,是那些被強行壓製的未來記憶碎片,如同掙脫牢籠的野獸,再次在腦海中瘋狂衝撞、嘶吼!
墜落的罡風!胸腔被撕裂的冰冷!蘇無音消散前最後回望的眼神!歸墟矩眼那吞噬一切的黑暗……無數痛苦絕望的畫麵交織成一片混沌的漩渦,幾乎要將他殘存的意識徹底撕碎!
“呃啊……” 又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從喉嚨深處擠出。他眼前陣陣發黑,腳下踉蹌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緊握斷刃的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慘白,又因脫力而劇烈顫抖,沉重的饕餮斷刃仿佛隨時會脫手墜落。
“快!趁他被邪物反噬!奪下斷刃!” 刀疤護衛頭領看準時機,眼中凶光一閃,厲聲催促!他不敢直接衝上去麵對那柄邪刃,但催促手下動手卻毫不遲疑。
兩名離得最近的護衛對視一眼,一咬牙,挺起手中的長矛,矛尖閃爍著寒光,一左一右,帶著試探和狠厲,猛地朝著墨九霄持刃的左手手腕和肩膀刺去!速度不快,卻封死了他躲避的空間!
死亡的寒意再次籠罩!墨九霄渙散的眼神猛地聚焦!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眩暈和痛苦!他幾乎是憑著身體殘留的最後一點肌肉記憶和對斷刃凶煞之氣的微弱感應,身體如同被無形的線扯動,猛地向後一個狼狽的翻滾!
嗤!嗤!
兩支長矛幾乎是貼著他的衣襟狠狠紮入了他剛才站立的地麵,青石板上火星四濺!
“小畜生!還敢躲!” 另一名手持淬毒手弩的護衛見同伴失手,眼中厲色一閃,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懸刀!
嘣!
機括震響!一道幽藍的細小弩矢,如同毒蜂的尾針,撕裂空氣,帶著刺鼻的腥甜氣息,直射墨九霄翻滾後暴露出的後背心!歹毒無比!
躲不開了!
墨九霄瞳孔驟縮!死亡的陰影瞬間將他吞沒!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住手!”
一聲蒼老、低沉、卻蘊含著不容置疑威嚴的斷喝,如同悶雷般在庭院上空炸響!
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從月洞門外的陰影中閃出,速度快得隻在眾人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殘影!那激射而出的幽藍毒矢,竟被兩根枯瘦如鷹爪般的手指,精準無比地淩空夾住!距離墨九霄的後背,不足一寸!
毒矢尾羽兀自在那兩根手指間劇烈震顫!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包括正欲再次撲上的護衛,動作都僵在半空。
墨九霄喘著粗氣,艱難地抬起頭。
隻見一個身著墨家守閣長老灰色麻衣的老者,不知何時已站在了他與護衛之間。老者身形幹瘦,麵容古拙,皺紋深刻如同刀刻斧鑿,唯有一雙眼睛,渾濁卻銳利如鷹隼,此刻正冷冷地掃過場中眾人,最終落在血泊中“驚魂未定”的柳氏和墨九霄手中的饕餮斷刃上。
“墨…墨鐵長老!” 刀疤護衛頭領看清來人,臉色瞬間一變,慌忙躬身行禮,聲音帶著敬畏,“這小少爺被邪刃操控,欲要弑母!我等正要……”
“閉嘴!” 被稱為墨鐵長老的老者冷冷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讓護衛頭領瞬間噤若寒蟬。老者渾濁的目光在柳氏那“愈合”的腹部和墨九霄手中的斷刃上停留片刻,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陰霾。
“家宅不寧,邪兵現世,驚擾祖靈……” 墨鐵長老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金屬摩擦,帶著一種審判般的意味。他枯瘦的手指緩緩指向被護衛圍在中間、依舊顫抖不止的墨九霄:“此子身懷不祥,為邪兵所惑,已犯家規重罪。”
他頓了頓,渾濁的目光掃過柳氏,後者正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著墨九霄,接觸到墨鐵長老的目光,立刻又換上一副泫然欲泣的驚懼模樣。
“念其年幼,死罪可免。” 墨鐵長老的聲音毫無波瀾,“然,活罪難逃。即刻起,剝其‘墨’姓,打入‘活獄’底層,受三重獄刑!邪兵封存!未得家主令,永世不得開釋!”
“活獄”!
這兩個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鑽入在場每一個墨家護衛的耳中,讓他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看向墨九霄的目光中,除了殺意,更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恐懼,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墨九霄的身體也猛地一僵!關於墨家禁地“活獄”的零星恐怖傳聞,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湧入腦海——那是一個比死亡更可怕的地方!
“拿下!” 墨鐵長老不再多言,枯手一揮。
這一次,護衛們再無顧忌。兩名身材魁梧的護衛如狼似虎地撲上,冰冷的精鋼鐵鏈如同毒蛇般纏繞上墨九霄瘦小的身體,瞬間鎖死了他的雙臂和脖頸!鐵鏈收緊,粗糙冰冷的金屬棱角深深勒進皮肉,帶來窒息般的痛楚!
饕餮斷刃被另一名護衛用特製的、布滿符文的黑色皮套強行套住,從墨九霄因鐵鏈勒緊而被迫鬆開的手中奪走!斷刃離手的瞬間,墨九霄隻覺得體內最後一絲支撐的力量也被徹底抽空,眼前徹底一黑,身體如同破麻袋般軟倒下去。
意識模糊的最後瞬間,他隻聽到鐵鏈拖曳在冰冷石板上發出的刺耳刮擦聲,以及柳氏那如同毒蛇吐信般、壓抑著瘋狂快意的低語隨風飄來:“小雜種…進了那裏…看你怎麽活…”
黑暗。粘稠、冰冷、仿佛能吸收一切聲音的黑暗。
墨九霄是被鐵鏈拖行在粗糙石階上的顛簸和脖頸處越來越緊的勒痛驚醒的。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眼前隻有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濃墨。空氣裏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濃重的、仿佛沉澱了千百年的血腥味,混雜著金屬鏽蝕的刺鼻、某種生物腐爛的惡臭,還有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冷潮濕。
“呃…” 每一次被拖拽著下墜一級石階,鐵鏈都狠狠摩擦著他被勒破的皮肉,帶來鑽心的疼痛。虛弱的身體和因星軌溶液消退而帶來的巨大精神疲憊,讓他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像一塊死肉般被拖行。
不知向下拖行了多久,仿佛墜入了大地的髒腑深處。
終於,拖拽停止了。他被粗暴地扔在冰冷刺骨的地麵上。鐵鏈的另一端似乎被固定在某個沉重的金屬樁上,發出沉悶的鎖扣聲。
“小子,好好享受墨家的‘款待’吧!三重獄刑,看你能熬過第幾重!” 一個護衛帶著殘忍的戲謔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說完,腳步聲伴隨著火把的光芒迅速遠去,消失在頭頂盤旋而下的石階盡頭。
最後一點光明消失,徹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籠罩下來。
墨九霄蜷縮在冰冷的地麵上,渾身疼痛欲裂,虛弱得如同隨時會熄滅的殘燭。鐵鏈冰冷的觸感和濃重的血腥惡臭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身處何地。
就在這時!
“哢噠…哢噠…哢噠…”
一種極其輕微、卻帶著冰冷金屬質感的機括運轉聲,毫無征兆地從前方深邃的黑暗中響起!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密集!
墨九霄的心髒猛地一縮!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他掙紮著想要抬頭,脖頸的鐵鏈卻勒得他幾乎窒息!
下一瞬!
兩點幽綠、如同鬼火般的光芒,驟然在正前方的黑暗中亮起!緊接著,是四點、六點……越來越多!伴隨著沉重的、金屬摩擦地麵的腳步聲!
借著那幽綠光芒的微弱映照,墨九霄終於看清了!
那是一隻隻形態猙獰的青銅機關獸!它們體型如同成年的獵豹,卻完全由冰冷的青銅構件構成,關節處是巨大而精密的齒輪,獸首呈現出扭曲的狼形或虎形,獠牙外露,閃爍著金屬寒芒!那幽綠的光芒,正是它們空洞眼眶中燃燒著的、如同魂火般的能量核心!此刻,這些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殺戮機器,已被闖入者徹底激活!它們邁著沉重而精準的步伐,從黑暗中緩緩走出,幽綠的目光死死鎖定了地上蜷縮的獵物——墨九霄!鋒利的金屬爪在地麵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音,濺起細碎的火星!
第一重殺機——機關青銅獸!
墨九霄瞳孔驟縮!死亡的威脅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咽喉!他想掙紮,想後退,但沉重的鐵鏈和虛弱的身體讓他如同被釘死在地麵的蟲子!
就在他幾乎絕望之際,更恐怖的氣息降臨!
嘶嘶…嘶嘶…
一種如同毒蛇吐信、又似無數細沙摩擦的詭異聲響,毫無征兆地從四麵八方響起!伴隨著聲響,墨九霄驚恐地發現,地麵、牆壁、甚至頭頂的岩石縫隙中,開始無聲無息地滲出一種粘稠、暗綠、散發著刺鼻腥甜氣息的……霧氣!
霧氣如同擁有生命般,絲絲縷縷地匯聚、下沉,轉眼間就彌漫到了離地不足三尺的高度!所過之處,地麵潮濕的苔蘚瞬間枯萎發黑,岩石表麵發出細微的“滋滋”聲,被腐蝕出細小的坑窪!
噬魂瘴氣!能蝕骨銷魂、麻痹神經的墨家秘傳毒瘴!第二重殺機!
墨九霄臉色慘白如紙!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但皮膚接觸到那冰涼的暗綠霧氣,立刻傳來一陣微弱的麻痹感!更要命的是,那些逼近的青銅機關獸,似乎完全不受瘴氣影響,幽綠的目光在毒霧中顯得更加陰森可怖!它們低伏下身體,如同蓄勢待發的箭矢,金屬利爪深深摳進地麵岩石!
前有凶獸,毒瘴封路!絕境!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刹那——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帶著冰冷殺意的弓弦繃緊聲,如同毒蛇在耳邊吐信,猛地從墨九霄身後側上方、一片凸出的嶙峋怪石陰影中響起!
第三重殺機!墨家秘衛的弩箭!
墨九霄渾身汗毛倒豎!他甚至能感覺到一道冰冷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針,死死釘在了自己的後心!那隱藏在暗處的秘衛,如同最耐心的毒蛇,選擇在他被凶獸和毒瘴逼入絕境、心神劇震的瞬間,發出了致命一擊!
三重殺機!環環相扣!步步絕路!
然而,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亡陷阱徹底合攏的瞬間——
墨九霄因虛弱和恐懼而低垂的頭顱,卻緩緩抬了起來。那張沾滿血汙泥泖的小臉上,所有的顫抖、痛苦、驚懼……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瞬間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頭發寒的……冰冷平靜。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沒有去看前方逼近的凶獸,沒有在意彌漫的毒瘴,甚至沒有理會身後那鎖定後心的致命弩箭。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這重重黑暗與殺機,穿透了頭頂厚重的岩層,落在了那個墨家機關城深處、某個雍容華貴卻又怨毒如蛇的婦人身上。
緊抿的、毫無血色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帶著無盡嘲諷的弧度。
一個沙啞、低微、卻清晰得如同金鐵摩擦的聲音,在這充斥著機括聲、毒瘴嘶嘶聲和死亡威脅的死寂地獄中,幽幽響起:
“柳氏…這麽急著要我死…”
“是你背後那位‘主子’…在怕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