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雙鬼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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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薄霧還未散盡,來福客棧外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李兄!李兄何在?!"
    李當歸推開門,就見柳春生氣喘籲籲地衝過來,儒衫下擺沾滿露水,顯然是一路小跑過來的。
    "柳兄?你這是......"
    "我聽聞昨日醉月樓來鬧事!"柳春生一把抓住李當歸的手臂,滿臉焦急,"可有傷到人?阿蘿姑娘她們......"
    李當歸心中一暖,將他引入客棧,簡單說了昨日之事。
    "五百兩?!"柳春生聽完,當即拍案而起,"豈有此理!"
    他袖袍一甩,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李兄莫憂,這筆銀子我......"
    "柳兄且慢。"李當歸按住他的手,搖頭笑道,"銀子的事,我另有打算。"
    柳春生一怔:"那李兄需要我做什麽?盡管開口!"
    他挺直腰板,義正辭嚴,"為朋友兩肋插刀,乃君子之義!隻要不辱我君子之道,隻要不違背聖賢之道——"
    "我要你今晚去逛青樓。"
    "——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啊?!"
    柳春生的慷慨陳詞戛然而止,整個人僵在原地,活像隻被雷劈中的鵪鶉。
    "醉月樓。"李當歸補充道,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柳春生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結結巴巴道:"李、李兄莫要說笑!子曰"非禮勿視",我柳春生堂堂......"
    "不要你真逛。"李當歸壓低聲音,"隻要你......"
    窗外的晨光斜照進來,將柳春生變幻莫測的臉色映得精彩紛呈。
    他手中的折扇"啪嗒"掉在地上,而躲在簾子後偷聽的雀翎,已經笑得肩膀直抖。
    暮色漸沉,醉月樓的燈籠一盞盞亮起,將整條街映得曖昧昏紅。
    柳春生站在樓前,深吸一口氣,猛地抖開手中灑金折扇。
    此刻的他錦衣玉帶,腰間懸著塊羊脂玉佩,連發髻都換了鎏金冠——活脫脫一個紈絝公子,哪還有半點酸秀才的模樣。
    "這位公子麵生得很呐~"老鴇子眼尖,扭著腰就貼了上來,金牙在燈下閃閃發亮,"第一次來我們醉月樓?"
    柳春生強忍不適,故意抬高下巴:"聽聞醉月樓的姑娘才貌雙全,本公子特來見識。"
    說著掏出一錠銀子拋過去,"要樓上臨窗的雅間。"
    "哎喲!公子好眼光!"老鴇子接住銀子咬了一口,頓時眉開眼笑,"小荷!杏兒!快引貴客上"攬月閣"!"
    穿過脂粉濃重的廳堂時,柳春生後背已經濕透。
    他死死攥著折扇,默背“禮書”定神。
    直到進了雅間關上門,才虛脫般癱在椅子上,扯開衣領大口喘氣。
    "公子久等啦~"
    珠簾"嘩啦"一聲脆響,兩名女子裹著香風搖曳而入。
    左邊那個喚作小荷的,身段似三月柳枝般柔軟,一襲水紅色薄紗裙裾隻堪堪遮到大腿,走動時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
    她發間簪著的鎏金步搖隨著步伐輕晃,在燭光下映得眼角那顆淚痣愈發妖嬈。
    右邊那位喚作青杏的更是大膽,蔥綠色抹胸束得極低,露出大片雪脯上未消的胭脂印子。
    她腰間係著的銀鈴隨著腰肢擺動叮當作響,腕間金鐲碰撞間,隱約可見幾道未愈的掐痕。
    "公子久等啦~"小荷的嗓音甜得發膩,塗著蔻丹的纖指已搭上柳春生的肩頭。
    青杏更是直接偎進他懷裏,帶著脂粉香的發絲拂過書生緊繃的下頜:"郎君...人家好想你..."
    "我、我熱!"柳春生彈簧般跳起來,差點撞翻茶幾,"男女授受不親!“禮書”有雲..."
    兩個姑娘對視一眼,突然掩唇輕笑。
    這個公子哥可會玩,原來是要扮演“欲擒故縱”。
    左邊那個指尖點在柳春生肩上:"奴家小荷,最會...解書生的悶呢~"
    右邊那個竟掏出手帕拭淚:"柳郎好狠的心...當年杏花樹下說好娶我過門..."
    "胡說!我何時——"柳春生突然瞪大眼睛。
    隻見一個瘦削的身影大步跨了進來——那人一身粗布短打,頭戴破舊氈帽,嘴角粘著兩撇歪歪斜斜的假胡子,乍看像個市井混混。
    可柳春生一眼就認出了那雙瞪得滾圓的眼眸。
    "鈴、鈴兒姑娘?!"他騰地站起身,茶盞被袖子帶翻,茶水潑了一桌。
    原來,鈴兒剛才正飛簷走壁時,恰巧撞見柳春生進了醉月樓。
    鈴兒腳下一滑,差點從屋簷上栽下去。
    她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沒看錯——那確實是柳春生,隻是此刻的他錦衣華服,活像個紈絝子弟,哪還有半點書呆子氣?
    "怎麽可能......"鈴兒咬唇,心中莫名湧起一股惱意。
    她迅速從懷裏掏出隨身攜帶的偽裝——一頂破氈帽、兩撇假胡子,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扮成個市井混混的模樣。
    老鴇子見又來個客人,笑眯眯地迎上來。
    鈴兒粗著嗓子,隨手拋出一錠銀子:"隨便轉轉,別來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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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鴇子接住銀子,樂得見牙不見眼:"您隨意!隨意!"
    於是有了接下來的這一幕——
    "好啊柳春生!"鈴兒的胡子都被氣歪了,她一把扯下假胡子,氣得聲音都在發抖,"我當你是個正人君子,沒想到——"她指著那兩個衣衫單薄的姑娘,眼圈發紅,"你居然在這種地方......"
    柳春生急得直擺手:"不是!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麽?"鈴兒冷笑,"親眼所見還有假?"
    她突然從腰間摸出個荷包砸過去——正是柳春生之前送她的,"還給你!偽君子!"
    荷包裏的銅錢嘩啦啦灑了一地。
    柳春生伸手想攔,卻被叫小荷的姑娘拽住胳膊:"公子~這位是......"
    "你們!"鈴兒一腳踹翻凳子,轉身就走。
    臨到門口又回頭,咬著牙道:"算我看錯人了!"
    柳春生抬腳要追,另一個姑娘卻突然貼上來耳語:"公子,別走啊~。"
    他渾身一僵。
    透過紗窗,他隱約能看見李當歸倒掛在屋簷下的黑影。
    計劃不能敗露......
    "鈴兒!"他最終隻衝著空蕩蕩的走廊喊了一聲,拳頭攥得咯咯響。
    走廊拐角,鈴兒把臉埋在掌心裏。
    她沒看見柳春生痛苦的眼神,更沒看見窗外的李當歸和雀翎。
    “公子,咱們繼續——”
    紅燭搖曳,小荷正要將纖纖玉手搭在柳春生肩上,忽然眼角瞥見窗外一抹刺目的紅影閃過。
    "呀!"她猛地縮回手,打翻了案上的酒盞。
    "怎麽了?"杏兒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窗外隻有黑沉沉的夜色。
    小荷臉色煞白,塗著蔻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剛、剛才有個穿紅嫁衣的......"話音未落,屋內的三盞紅燭同時熄滅。
    黑暗如潮水般吞沒了雅間。
    "怎麽回事?"柳春生的聲音在發抖——這次倒不是裝的。
    忽然,他袖中的手被用力捏了一下,是杏兒在示意他噤聲。
    兩點幽綠色的鬼火在黑暗中亮起,漸漸映照出一對身影。
    白衣書生麵色青灰,脖頸上纏著一段泛黃的白綾,正摟著個鳳冠霞帔的新娘。
    新娘的紅蓋頭下不斷滴落暗紅液體,在木地板上濺出朵朵血梅。
    "翠娘......"書生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井底傳來,"你說過......中秋月圓時......與我拜堂......"
    新娘的蓋頭無風自動,露出半張腐爛的臉:"周郎......是醉月樓的老鴇......用迷藥綁了我......"她突然伸出森森白骨指向小荷,"就像綁她們一樣......"
    兩隻鬼影同時向前飄來,腐朽的婚服散發出墓土的腥氣:"那我們以後......就在這裏長相廝守......"
    "鬼啊——!!!"
    小荷和杏兒的尖叫聲刺破夜空。
    兩人踉蹌著撞開房門,發瘋似的衝向樓梯。
    整個醉月樓的燈火隨之劇烈晃動,各間雅室陸續傳來杯盤砸碎的聲響。
    柳春生呆立在原地,看著"新娘"掀開蓋頭——竟是雀翎叼著根染紅的布條衝他眨眼。
    而窗外,李當歸正把最後一撮磷粉撒向通風口。
    "鬼!有鬼啊!"
    兩個姑娘跌跌撞撞地從樓梯上滾下來,發髻散亂,臉上的脂粉被淚水衝得斑駁。
    其中穿紅衫的小荷癱坐在地上,手指死死攥著老鴇子的裙角,指尖都泛了白。
    "作死的小蹄子!"老鴇子甩手就是一記耳光,"胡唚什麽?驚了貴客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
    "真、真的......"杏兒牙齒打顫,指著二樓那間熄了燈的雅閣,"有穿紅衣的女鬼......"
    樓下的絲竹聲戛然而止。
    醉醺醺的客人們從姑娘懷裏抬起頭,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盯著樓梯口。
    有個喝得滿臉通紅的商人突然大笑:"準是這倆丫頭伺候不好,編瞎話......"
    老鴇子狠狠剜了姑娘們一眼,提著裙擺往樓上衝。
    檀木樓梯在她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腰間那串鑰匙叮當作響。
    雅間的門虛掩著,一縷陰風從門縫裏鑽出來,吹得老鴇子後頸發涼。
    她咽了口唾沫,從袖中摸出火折子。
    "柳公子?"她強撐著嗓子喚道,聲音卻像被掐住了脖子,"老身給您送新茶來......"
    火苗"噗"地亮起,昏黃的光暈在屋內暈開。
    老鴇子剛邁過門檻,繡花鞋就踩到一灘黏膩的液體。
    油燈照亮了地上的"屍體"。
    柳春生仰麵躺著,錦袍浸在暗紅的血泊裏。
    他的眼睛、嘴角、鼻孔、都在滲血。
    "啊——!!"
    老鴇子的尖叫聲刺破夜空。
    樓下頓時亂作一團,酒杯砸碎的聲音、姑娘們的哭喊聲、桌椅翻倒的巨響混作一團。
    幾個膽大的客人衝上樓,卻在看到雅間景象的瞬間麵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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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才......剛才我明明看見窗上有兩個人影......"一個穿綢衫的商人哆嗦著後退,"一紅一白,就飄在那公子身後......"
    "是索命鬼!"一個剛才一直在二樓的姑娘突然尖叫,"那女鬼說"還我命來"!她穿著嫁衣!"
    不知是誰帶的頭,人群轟然往樓下逃去。
    有人被擠得從樓梯滾落,有人直接跳窗逃走,還有個醉漢癱在原地尿濕了褲子。
    "報官!快去報官!"老鴇子癱在血泊裏嘶喊,鑲金的指甲掐進地板縫隙。
    而在醉月樓最高的飛簷上,一紅一白兩道身影悄然隱入夜色。
    夜風吹起紅衣女子的麵紗,露出雀翎帶著笑意的嘴角。
    官靴踏過醉月樓的門檻,發出沉悶的聲響。
    為首的捕快身形挺拔,腰間配著一柄製式長刀,帽簷壓得很低,隻露出半張冷峻的側臉。
    "讓開!官府辦案!"
    人群被粗暴地分開,幾個衙役抬著擔架跟在後頭。
    老鴇子癱坐在樓梯口,臉上的脂粉早已被冷汗衝花,見官差來了,連滾帶爬地撲上去:"大人!大人明鑒啊!我們醉月樓向來本分經營,這、這定是有人栽贓——"
    "閉嘴。"那捕快冷聲打斷,聲音低沉卻莫名帶著幾分銳氣。
    他大步上樓,推開雅間的門,屋內還殘留著濃重的血腥氣。
    柳春生的"屍體"靜靜躺在地上,七竅流血,胸口上五道劃痕觸目驚心。
    捕快蹲下身,手指在脖頸處一探,又翻看了"傷口",隨後起身,聲音洪亮:"人已經死了。"
    樓下一片嘩然。
    "是誰最後見到死者的?"捕快環視四周,目光如刀。
    小荷和杏兒被推了出來,兩人抖如篩糠,跪在地上哭訴:"大人明鑒!是、是那對鬼夫妻索命來了!那女鬼穿著嫁衣,男鬼一身白衣,說、說要在醉月樓長相廝守......"
    "荒謬!"捕快厲聲喝道,"世上哪來的鬼?"
    "真的!千真萬確!"小荷尖聲叫道,"那女鬼說......說老鴇子逼良為娼,害她懸梁自盡,如今化作厲鬼來報仇了!"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竊竊私語如潮水般蔓延。
    捕快沉默片刻,突然轉向老鴇子:"她們說的,可是實情?"
    老鴇子麵如土色:"冤枉啊大人!我醉月樓開門做生意,講究的是你情我願,哪會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捕快冷笑一聲:"是嗎?那為何死者胸口的傷痕,像是被女子指甲所傷?"他猛地掀開柳春生的衣襟,露出那五個血窟窿,"這分明是冤魂索命的痕跡!"
    老鴇子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抬走。"捕快一揮手,衙役們立刻上前將"屍體"搬上擔架。
    他最後掃了一眼醉月樓,聲音冰冷:"此事官府會徹查。若真如鬼魂所言......"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你這醉月樓,怕是開到頭了。"
    當夜,玉羅城炸開了鍋。
    "聽說了嗎?醉月樓鬧鬼了!"
    "是一對苦命鴛鴦!那姑娘被逼著接客,上吊死了,如今帶著情郎回來報仇呢!"
    "我早說那老鴇子不是好東西!去年春花巷的小翠不就是被她活活打死的?"
    謠言如野火般蔓延。
    第二天清晨,醉月樓大門緊閉,門上不知被誰潑了狗血,畫著歪歪扭扭的符咒。
    往日車水馬龍的街道,如今隻剩下幾個龜公蹲在門口,愁眉苦臉地抽著旱煙。
    而在城西的義莊裏,"屍體"柳春生正啃著李當歸帶來的燒雞。
    "寧大俠演得可真像!"他含糊不清地笑道,"那聲"荒謬",差點把我笑活過來!"
    寧芙——或者說,那位"捕快"——摘下帽子,長發如瀑傾瀉而下。
    她冷冷地瞥了柳春生一眼:"再笑,我就讓你真死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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