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長生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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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雀翎的骨笛"當啷"落地。
    寧芙的劍穗炸開七寸紅絲,如同濺血。
    "龍......"李當歸嗓子發幹,"當真存在?"
    頭陀帝子突然將雞骨頭砸向空中。
    那骨頭在半空突然燃起幽藍火焰,化作一條迷你火龍盤旋而下,又"噗"地消散。
    "還有......長生?"李當歸喉結滾動,聲音發緊,"這世上當真有不死之人?"
    白澤輕輕按住李當歸發抖的手:"長生之說,自古有之。十大帝子中,"持律"已活過九個朝代。"
    雀翎的骨笛發出嗡鳴。她灰白的瞳孔倒映著龍影:"所以那些跨海而來的神力者,都是為了——"
    "斬龍。"寧芙冷聲接話,劍穗上的紅絲無風自動,"癡心妄想。"
    石桌上的茶湯忽然無風自動,浮現出萬千人影廝殺的幻象。
    "一人之力自然難屠真龍。"白澤的嗓音帶著奇異的共鳴,"但萬人神力匯聚——"幻象中突然出現條被無數鎖鏈纏繞的巨龍,"便可分而食之。"
    李當歸胃裏一陣翻騰。
    他想起玉羅城那些突然湧現的神力者,想起黑白二鬼吞噬魂魄的邪術......
    "更可怕的是......"白澤的竹簡突然裂成兩半,"這"大機緣"許諾——"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頭陀帝子突然怪笑著接話,缺牙的嘴像個黑窟窿,"斬龍者分龍骨,飲龍血者得百年壽,哪怕隻是摸到片龍鱗......"
    他髒兮兮的手突然拍在李當歸肩上,"也能讓瘸子健步如飛!"
    "荒唐!"
    寧芙的劍鞘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震得茶盞裏的水麵蕩起漣漪。
    她眉宇間的寒意比寒螭劍的鋒芒更甚:"這等無稽之談,竟真有人信?那些神力者莫非都是癡傻之輩?"
    白澤輕輕摩挲著竹簡上的裂痕,眼中閃過一絲玩味:"自然是有"權威人士"作保。"
    他特意在"權威"二字上咬了重音,"至於那些人究竟是何居心......"
    竹簡在空中劃了個問號,隨即消散。
    頭陀帝子突然湊到李當歸麵前,油乎乎的臉幾乎貼到少年鼻尖:"小娃娃,你想不想長生啊?"他缺了門牙的嘴裏噴出燒雞和酒氣混雜的味道。
    "我?"李當歸猛地後仰,差點從石凳上摔下去,"前輩說笑了,我不過是個......"
    "假如——"頭陀帝子髒兮兮的手指突然點在他眉心,一股奇異的熱流竄入經脈,"長生之道就擺在你麵前,唾手可得呢?"
    李當歸的視野驟然變化。
    他看見百草堂在歲月中腐朽,大姐二姐的青絲成雪又化白骨,而自己——依然保持著少年模樣,獨自站在荒草叢生的墳塋前。
    "我不要。"
    這三個字脫口而出,幹脆得連李當歸自己都吃了一驚。
    白澤的竹簡停在半空。
    頭陀帝子的手指仍抵在李當歸眉心,兩人臉上罕見地露出相似的錯愕。
    "為何?"白澤的聲音輕得像片落葉,"古往今來,多少帝王將相求而不得......你不想要長生,想要什麽?"
    李當歸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身側。
    寧芙抱劍而立,晨光為她英氣的輪廓鍍上金邊;
    雀翎正低頭擦拭骨笛,灰白睫毛在臉頰投下細影。
    兩人似有所感,同時抬頭——
    三道視線在空中相撞的刹那,寧芙的耳尖倏地紅了。
    "讓你回答問題,"她強作冷厲的聲線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看我們作甚?"
    雀翎的指尖在骨笛上打了個滑,笛孔中漏出一聲不成調的顫音。
    她故作鎮定地別過臉去,卻掩不住頸側泛起的淡淡紅暈。
    李當歸撓了撓頭,忽然笑了:"若說我非有所求......"
    他望向白虎城的方向,"那便是天下大同。"
    銀杏葉簌簌落下。
    一片金黃的葉子恰好飄進茶盞,蓋住了水麵上李當歸映出的、那雙溫柔注視著兩位姑娘的眼睛。
    "天下大同?"
    頭陀帝子挖了挖耳朵,缺了門牙的嘴咧得老大,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笑聲。
    這笑聲震得銀杏葉簌簌落下,驚起簷下棲息的麻雀。
    白澤手中的竹簡也微微顫動,素來從容的麵容浮現出罕見的驚訝,隨即化作欣慰的笑意。
    "好!好一個天下大同!"
    白澤撫掌而歎,竹簡在石桌上輕輕一點,茶湯表麵竟浮現出山河萬裏的虛影。
    他望向李當歸的目光中帶著前所未有的讚賞:"小小年紀有此胸襟,將來必成大器。"
    頭陀帝子笑得前仰後合,油膩的袖子掃落了半盤棋子也不在意:"老子活了幾千年,頭回聽見有人放著長生不要,想什麽"天下大同"!"
    他忽然正色,渾濁的雙眼精光暴漲,"不過......老子喜歡!"
    寧芙的劍穗無風自動。
    她本該出言嘲諷這"幼稚"的抱負,可當目光落在李當歸身上時,喉間的話卻哽住了——少年站在晨光裏,眉宇間的堅定讓他整個人如出鞘的劍般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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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雀翎的骨笛無聲地滑入袖中,灰白的瞳孔映著李當歸的側臉,北方姑娘常年冰封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痕,唇角不自覺地上揚。
    "我、我隻是隨口一說......"李當歸被誇得耳根通紅,慌忙擺手,"這等宏願,哪是我一個磨藥的小子能做到的......"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目光變得柔軟:"比起‘天下大同’,其實我更想......"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藥囊,"和大姐二姐在百草堂磨一輩子藥材。"
    一陣風吹過,卷著藥香拂過每個人的鼻尖。
    李當歸的視線遊移到寧芙和雀翎身上,又急忙別開臉:"還有寧將軍和雀翎......"
    說到這裏,李當歸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寧芙和雀翎臉上的溫熱剛剛恢複,聽到李當歸再次提起自己,臉頰又泛紅了起來。
    "她們怎麽了?"頭陀帝子突然湊近,髒兮兮的臉幾乎貼到李當歸鼻尖上,眼中閃著促狹的光,"說啊,小子!"
    寧芙的劍"錚"地出鞘半寸,不知是要砍頭陀帝子還是掩飾自己的慌亂。
    雀翎則突然對地上的螞蟻產生了濃厚興趣,灰白的發絲垂落,遮住泛紅的耳尖。
    "我......"李當歸的舌頭打了結,"我想跟寧將軍練一輩子的劍......"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還要一輩子報答雀翎的救命之恩......"
    "不兒,就這?"頭陀帝子失望地撇嘴,正要繼續調侃,白澤的竹簡卻輕輕按在他肩上。
    茶湯中的萬裏山河圖突然放大,顯現出白虎城的街巷、玉羅城的客棧、極北的冰原......
    每一處都有微小的人影在勞作、嬉戲、相擁。
    "磨藥、練劍、報恩......"白澤的聲音如清風拂過,"便是構築"天下大同"的一塊塊基石。"
    白澤指尖輕轉,竹簡在石桌上劃出一道弧光,將方才談論長生的話題輕輕截斷。
    "長生之路,或許不適合你。"他看向李當歸,目光如靜水深流,"不過,那南海斬龍的熱鬧,你倒不妨去瞧瞧。"
    竹簡點向茶湯中未散的萬裏山河圖,南海的波濤驟然翻湧,隱約可見一道黑影在深海之下遊弋。
    "與天下英豪共行這"證道"之路,看看他們所謂的"長生",究竟是何等模樣。"白澤的聲音帶著幾分深意,"或許走著走著,你能尋到比"天下大同"更實在的東西。"
    李當歸望著茶湯中的景象,思緒翻湧。
    白先生的話向來暗藏玄機,既然他這般建議,必有道理。
    何況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他確實想去親眼看看——看看那些追逐長生的神力者,看看傳說中的蛟龍,看看這世間眾生相。
    "好。"他點頭應下,眼中既有憧憬,又含警惕,"不過眼下......"
    李當歸手指無意識地撫上懷中獸皮,"極北之地的秘密更為緊要。不是說幾年內必有大亂麽?"
    白澤的竹簡突然"哢"地裂開第二道紋路。
    "不錯。"他收起笑容,目光掃過在場眾人,"黑潮不過是個開始。真正的危機......"
    頭陀帝子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缺了門牙的嘴漏著風:"咳咳!時候不早了!"
    他髒兮兮的袖子在石桌上一掃,茶湯幻象盡散,"老子餓了,吃飯吃飯!"
    寧芙的劍穗無風自動。
    雀翎的灰白瞳孔微微收縮。
    白澤與頭陀帝子的身影剛消失在銀杏樹後,遠處便傳來乞丐嚷嚷著要喝酒的沙啞喊聲。
    李當歸望著兩人離去的方向,還未回過神,就被寧芙用劍鞘輕輕捅了下後背。
    "發什麽呆?"寧芙的聲音依舊清冷,但眉梢的寒意已化開幾分,"回營。"
    螭吻軍的旗幟在遠處山崗上獵獵作響。
    三人還未走近營門,就聽見巴圖粗獷的吼聲震得地麵都在輕顫——
    "腰板挺直!你們是狼,不是綿羊!"
    訓練場上,這位俱盧族巨漢正單手舉起一個士兵當示範。
    與寧芙嚴謹的劍陣訓練不同,巴圖帶的兵個個袒露半邊臂膀,身上滿是泥濘與汗水,正在兩兩捉對廝殺。
    有人甚至直接上嘴去咬對手的護腕,野性十足。
    "巴圖將軍怎麽突然......"一個士兵話未說完,就見他們的教頭像嗅到獵物般猛地轉頭。
    "阿迪布!"巴圖的雙眼瞬間亮得嚇人,竟把舉著的士兵隨手一拋,張開雙臂就衝了出去。
    他沉重的腳步震得地麵咚咚作響,腰間懸掛的獸骨項鏈嘩啦亂晃。
    訓練場頓時炸開了鍋。
    赫連等俱盧族戰士緊隨其後,有人連木刀都來不及放下。
    侯七正蹲在角落擦鎧甲,抬頭看見李當歸的身影,手裏的抹布直接掉進了油桶。
    "寧將軍回來了!"
    "是當歸那小子!"
    呼喊聲如浪潮般席卷軍營。
    轉眼間,三人麵前已圍得水泄不通。
    巴圖鐵鉗般的胳膊一把勒住李當歸的脖子,眼裏閃著淚光:"你小子可算回來了!想死老子了!"
    赫連趁機揉亂了李當歸的頭發,幾個三十六子的戰士爭相去拍他的背,拍得少年咳嗽連連。
    另一邊,幾個留守的俱盧族雨女圍住了雀翎。
    為首的漣歌一把將雀翎摟進懷中,對她噓寒問暖。
    寧芙抱劍而立,看著眼前喧鬧的景象。
    將士們自發讓出一條路,卻沒人敢像對待李當歸那樣上前擁抱他們的將軍——直到侯七壯著膽子遞上一壺酒:"將軍,您不在時,弟兄們一滴都沒敢偷喝。"
    夕陽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李當歸在人群縫隙中望見,寧芙接過酒壺時,劍穗上的冰晶正悄悄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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