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亡者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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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海的夜空如同一塊綴滿鑽石的黑綢,繁星倒映在平靜的海麵上,讓"亡者挽歌"號仿佛航行在銀河之中。
    這條通體漆黑的“方舟”已經將其他四條船遠遠甩在身後,船尾拖出的白浪在月光下如同一條閃爍的尾跡。
    甲板上,三三兩兩的神力者或坐或立,卻都沉默得像影子。
    有人不斷擦拭著武器,有人對著月亮喃喃自語,更有人抱著膝蓋縮在角落,眼睛裏滿是血絲。夜風帶著鹹濕的氣息拂過,卻吹不散籠罩在船上的壓抑氛圍。
    周公船長站在船尾的高台上,白須在風中輕輕飄動。
    老人渾濁的眼睛掃過甲板上的眾人,最後落在海圖室的方向——那裏亮著一盞昏黃的油燈,大副正在標注今日的航程。
    "太安靜了..."老人低聲自語。
    這種寂靜比風暴更讓人不安。
    上次航行時,至少還有新人在頭幾天興奮的喧鬧。
    而現在,這些經曆過或者聽說過南海恐怖的人,從上船那一刻起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下層船艙內,那個"狩獵"神力的姑娘獨自靠在舷窗邊。
    她是整條“方舟”為數不多的女人,本來,出海是不能帶女人的,但“方舟”不同,這裏全部是神力者,不分男女,隻分強弱。
    她獵裝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鎖骨處一個奇特的紋身——一隻豎立的狼瞳,瞳孔呈新月形裂痕狀。
    窗外月光灑在她小麥色的肌膚上,勾勒出精瘦有力的肌肉線條。
    "喂..."一個滿臉雀斑的少年怯生生地靠近,"你、你也是第一次出海嗎?"
    姑娘轉過頭,瞳孔在黑暗中泛著淡淡的金色光暈,像是草原上夜行的猛獸。
    她沒有回答,隻是從腰間解下一個皮囊,倒出幾顆尖銳的獠牙——每顆都有拇指大小,表麵布滿螺旋狀紋路。
    "金獅的犬齒。"她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去年旱季獵的。"
    少年瞪大眼睛,手指顫抖著想要觸碰,又在半途縮了回來:"我...我隻在集市上見過金獅的皮毛..."
    角落裏傳來一聲嗤笑。
    一個臉上帶疤的壯漢放下酒囊:"小丫頭,海裏可沒有金獅給你獵。"
    他拍了拍腰間的水囊,裏麵傳來液體晃動的聲響,"有的隻是更加危險的東西。"
    姑娘輕蔑地勾起嘴角,從箭囊抽出一支箭。
    箭頭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微光:"在我去過的草原,影蠍的毒能放倒一頭成年犀象。"
    她指尖輕撫箭羽,"這支箭淬過那種毒。"
    艙室突然輕微搖晃了一下。
    所有人瞬間繃緊了身體,幾個神力者甚至亮出了武器。
    但當他們發現隻是尋常的海浪波動後,又尷尬地收了回去,船艙重新陷入死寂。
    姑娘收起箭矢,靠在舷窗邊閉上眼睛。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在海上過夜,身下木板的輕微晃動讓她想起草原上隨風起伏的草浪。
    但這裏沒有幹燥的風滾草氣息,隻有無處不在的、帶著鹹腥的潮濕。
    甲板上,周公船長望著遠處海平線上隱約的其他方舟燈火,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他掏出一塊繡著梅花的絹帕捂住嘴,雪白的絹麵上立刻綻開幾朵刺目的紅梅。
    "才第一天啊..."老人喃喃道,將絹帕攥緊在手心。
    黎明時分,南海的水麵泛著青灰。
    亡者挽歌號的玄色船帆吃滿了風,像一條遊弋的黑龍,無聲地破開細浪。
    甲板上,老人船長周公拄著一根蟠龍木杖,慢悠悠地踱向舵台。
    他左手提著一壺燒酒,右手捏著半塊發硬的炊餅,胡須上還沾著昨夜的花生碎。
    “轉左舵,顏回小子!” 他含糊不清地喊道,盡管船早已偏了半個羅盤。
    年輕人顏回苦笑著朝水手們使了個眼色。
    “是,師父……若您說的‘左’是‘右’的話。”
    幾個水手憋著笑調整帆索,亡者挽歌號輕巧地劃了個弧,船身幾乎紋絲不動——“她可是南海最伶俐的蛟龍。”周公得意地拍了拍舵輪,仿佛在誇讚一匹千裏馬。
    甲板上,周公眯起渾濁的眼睛,目光穿過三三兩兩聚集的神力者們,落在那個獨自倚在船舷邊的年輕姑娘身上。
    海風拂過她靛青色的獵裝,勾勒出精瘦挺拔的身形,發梢間點綴的細小銀飾在陽光下閃著冷冽的光。
    老人想起,上一次,因為一名長相普通的婦女就引起船上的衝突,而這次,更是上來一個長相精幹的年輕女子...
    老人拄著蟠龍木杖,慢悠悠地踱步過去,木杖底端在桐木甲板上敲出"篤、篤"的聲響。
    "丫頭,"周公在她身旁站定,舉起酒壺灌了一口,""亡者挽歌"可是條好船。"
    他抬手抹了抹胡須上的酒漬,"除了"追風"號,就數她最快了。"
    姑娘沒有回頭,目光依舊盯著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那裏有幾隻信天翁在盤旋。
    "可惜啊..."老人突然歎了口氣,酒氣混著海風的鹹腥,""追風"返程遭遇不測,連片木板都沒漂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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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布滿老年斑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木杖上的龍紋,"三百二十七個好手,就這麽..."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海浪拍打船體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名字?"周公突然問。
    姑娘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腰間的短弓,弓弦發出細微的震顫。
    "無亞娜。"她終於開口,聲音像是砂紙磨過粗糲的岩石。
    周公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無"姓..."
    他摩挲著酒壺表麵的凹痕,"草原上的部落,不該有這樣的姓氏。如果老夫沒記錯——"
    "老東西。"無亞娜突然轉過頭,金色的瞳孔在陽光下收縮成一條細線,"管好你的船就行。"她獵裝領口下的紋身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我不需要特殊關照,更不需要..."
    她的目光掃過不遠處幾個偷瞄這邊的水手,"...這種多餘的關心。"
    甲板突然一陣輕微的搖晃。
    周公順勢扶住船舷,卻發現無亞娜的雙腳如同生了根般紋絲不動。
    老人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這是常年與猛獸周旋才會練就的平衡感。
    "成,成。"周公舉起酒壺作投降狀,轉身時木杖在甲板上敲出兩聲悶響,"顏回小子!左滿舵!"
    他故意喊得很大聲,讓整個前甲板的人都聽得見。
    當老人搖搖晃晃走向舵台時,無亞娜注意到他蟠龍木杖的底端——那裏刻著一行細小的文字:"追風永寂"。
    海風吹亂她的發絲,也帶走了老人身上那股混合著燒酒與藥草的氣息。
    薄暮,星子綴上桅梢。
    亡者挽歌號靜靜漂在墨色海麵,隻懸著三兩盞魚皮燈籠。
    水手們聚在艙板,聽老樂師師曠用沙啞的嗓子哼閩南調:
    “陰魂不開口喲~哎嗨!
    紙人搖櫓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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