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寧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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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透過窗欞,在八仙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李當歸將最後一口藥粥咽下,抬頭看向圍坐的眾人:"明日演武大會就要開始了。"
    "普通人能去看嗎?"李朱砂托著腮,指尖繞著發梢打轉。
    她今早特意換了新裁的杏色襦裙,發間還簪了朵新鮮的木芙蓉。
    李當歸一愣。
    飛花傳訊中隻說演武大會在城主府,但確實沒提觀戰事宜。
    他回憶著城主府的布局——那些曲折的回廊、錯落的假山,還有永遠走不到頭的竹林小徑...
    "恐怕..."他遲疑道,"城主府容不下那麽多人。"
    "所有人都能去。"寧芙突然開口。
    寒螭劍橫放在她膝頭,劍穗上的冰玉墜子紋絲不動,"白虎城與玉羅城的百姓皆可,既然是演武,按照規矩,自然要演給百姓看。"
    李當歸眉頭微皺。
    他想起那日與雀翎在府中迷路的窘境——他們明明沿著一條筆直的石板路前行,卻莫名其妙繞回了原地。
    當時若不是遇見花生大士,怕是天黑都出不來。
    "可城主府雖大..."雀翎的骨笛在指尖轉了個圈,"終究有前門後牆,那麽多百姓..."
    她右肩的彌沙之印微微發亮,顯然也在回憶那次詭異的經曆。
    寧芙的嘴角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你們第一次進府時,可曾走遍每個角落?"
    這個問題讓李當歸怔住了。
    他下意識搖頭。
    寧芙指尖輕撫劍鞘,繼續道:"我初入城主府時也以為不過尋常府邸。但去的次數越多,越發現..."她微微蹙眉,"每次都能遇見未曾走過的回廊、院落。"
    屋內一時安靜,隻有灶上藥罐"咕嘟"作響。
    "難道..."李當歸眼睛一亮,"城主府內有空間玄機?"
    “城主實力高深莫測,估計是他老人家開辟了獨立空間,”他越想越覺得有理,"而且我和雀翎進去時,明明花草繁茂卻不見一個園丁..."
    "噗——"
    雀翎突然笑出聲,灰白瞳孔裏的金光流轉:"你以為城主是神仙?還能開辟洞天福地?"
    寧芙也難得露出無奈神色,寒螭劍穗上的冰晶"哢"地裂開一道紋:"縱是十大帝子...也無此等造化之力,神力者雖能力超凡,但畢竟無法改天換地。"
    "那..."李朱砂好奇地湊近,發間木芙蓉的香氣拂過寧芙鼻尖,"為何會走不完呢?"
    "這,我也不知,但明日自見分曉。"寧芙起身打斷,劍鞘在晨光中劃出一道冷弧,"今日養精蓄銳。"
    她轉身時,李當歸注意到女將軍耳後的碎發無風自動——這是她心緒波動的跡象。
    顯然這位常出入城主府的將軍,也對明日充滿期待。
    當寧芙和雀翎斷言神力者不可能創造空間時,靜姝隻是安靜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底閃過的異色。
    但此刻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明日的大會上,無人察覺她的異常。
    "姐姐!"李朱砂突然拉住李靈芝的衣袖,杏眼裏閃著期待,"明日咱們也一起去吧?"
    阿朵也湊過來:"對啊靈芝姐,咱們一起去看熱鬧!"
    李靈芝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藥鏟的舊痕:"你們去吧,店裏總得有人守著。"她看了眼灶台上咕嘟作響的藥罐,"再說了,都走了誰給你們做飯?"
    這句話讓眾人一愣。
    確實,若都去了比武大會,百草堂這一大家子的飯食便沒了著落。
    "我留下。"青鳶突然開口,手指拂過腰間纏著紅絲的飛針,"陪靈芝看店。"
    寧芙明顯怔了一下,她倒是沒想到青鳶不準備陪她一起。
    阿朵咬著嘴唇思考片刻,忽然拍板:"那我也留下!正好幫靈芝姐曬新收的雪靈芝。"
    李朱砂左右為難地絞著衣角。
    李靈芝見狀,直接伸手揉了揉妹妹的發頂:"放心去玩,記得給我帶串白虎城最甜的糖葫蘆回來。"
    "嗯!"李朱砂重重點頭,撲進姐姐懷裏,像小時候那樣蹭了蹭。
    寧芙的靴尖剛跨過門檻,突然頓住。
    寒螭劍鞘在晨光中劃出半道冷弧。
    "李當歸。"她頭也不回地開口,"準備一下,隨我出門。"
    雀翎聞言一頓。
    她灰白瞳孔裏的金光流轉,正要發問——
    "今日他歸我。"寧芙側過臉,下頜線繃得極緊,"有事要教。"
    這句話說得生硬,倒像是解釋給所有人聽的。
    靜姝正把玩著李朱砂的發梢,聞言眨了眨眼。
    雖然她每日的主要任務就是——吃飯、睡覺、粘著寧芙,但聽到她要單獨和李當歸出去,也沒有多問。
    她歪頭打量著寧芙緊繃的背影,"噗嗤"一笑。
    李當歸已經放下碗筷起身。
    他對上雀翎探究的目光,隻是輕輕搖頭——將軍的命令,他從不猶豫。
    寧芙的指尖在劍柄上敲了三下,這是她不耐煩時的習慣:"半刻鍾後,門口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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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外傳來漸遠的腳步聲,屋內一時靜默。
    "也罷。"雀翎忽然起身,"那我也去準備準備。"
    靜姝伸了個懶腰,紗衣下擺滑到大腿:"那人家隻好去找朱砂姐姐玩啦~"
    她突然撲向正在收拾碗筷的李朱砂,"今天給你梳最漂亮的發髻!"
    李當歸轉身出門時,聽見身後傳來李朱砂的驚叫和碗碟碰撞的脆響。
    不久之後,白虎城的街道上。
    李當歸跟著寧芙穿過一條條巷道。
    "將軍,"李當歸忍不住開口,"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傳功?"
    寧芙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她側臉的輪廓在陽光下格外清晰,睫毛投下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緒:"跟上。"
    “哦。”李當歸識趣地不再多問。
    不知走了多久,正午的日頭將兩人的影子縮成腳下一團。
    兩人竟一直從白虎城西城走到了東城。
    東城的建築與西城截然不同。
    青瓦白牆的樓閣錯落有致,簷角懸掛的銅鈴在風中叮咚作響。
    街道兩側栽滿銀杏樹,金黃的葉子落在青石板上,像鋪了一地碎金。
    李當歸打量著陌生的街景,藥鋪少年這才意識到,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白虎城,竟有大半未曾踏足。
    西城的煙火巷陌與東城的清雅氣象,宛如兩個世界。
    "將軍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早知道該騎馬。"他小聲嘀咕,揉了揉發酸的小腿。
    畢竟他們可不像靜姝,幾息之內,就能繞著白虎城跑一圈。
    “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
    ......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
    李當歸的肚子剛"咕嚕"叫了一聲,寧芙的腳步便停下了。
    他險些撞上女將軍挺直的背脊——寒螭劍鞘的霜花紋路近在咫尺,凍得他鼻尖一涼。
    "先用飯。"
    寧芙說完便徑直向前走去,玄色衣擺掃過滿地銀杏葉。
    李當歸連忙跟上,心裏暗鬆一口氣。
    他正愁怎麽和將軍說呢。
    那間小飯館藏在銀杏樹後,門簾是用細竹編成的,掀開時發出清脆的"嘩啦"聲。
    裏頭隻有四張榆木桌,卻收拾得窗明幾淨。
    櫃台上的粗陶瓶裏插著幾枝野菊,散發著淡淡的藥香。
    "客官幾位——"
    係著圍裙的老者從後廚轉出,話到一半突然噎住。
    他粗糙的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渾濁的眼睛瞪得老大:"寧...寧丫頭?"
    "好久不見,陳叔。"寧芙的聲音罕見地軟了幾分。
    老者突然扭頭朝裏屋大喊:"老婆子!快出來!寧丫頭來了!"
    布簾後傳來碗碟碰撞的脆響,緊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衝了出來,圍裙上還沾著麵粉。
    她看到寧芙的瞬間就紅了眼眶,顫抖的手直接拉住了她:"真是芙兒...長這麽高了..."
    李當歸站在門口,看著寧芙僵硬的背影——她握劍的手此刻正無意識地摩挲著劍穗,那是她緊張時的小動作。
    老夫婦粗糙的雙手緊緊攥住寧芙的腕甲,像是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似的。
    陳嬸布滿皺紋的手指輕撫過寧芙的眉骨,聲音發顫:"上次見你,這兒還磕了道口子..."
    寧芙唇角揚起——這個笑容卻如同冰湖乍破,春水初融。
    李當歸直接呆立在門口,恍惚間仿佛看見寒螭劍上的霜紋化作了三月桃枝。
    他從未見過她這樣的微笑,真的很美。
    "這位小哥是?"陳叔終於注意到呆立的少年。
    "我的副將。"寧芙的聲音裏還殘留著未褪的溫和。
    李當歸如夢初醒,慌忙行禮。
    老夫婦笑得眼角的皺紋堆成了花,連忙招呼兩人坐下。
    陳嬸端來的茶水裏飄著曬幹的野菊,正是寧芙幼時最愛的味道。
    "得有十年啦。"陳叔掰著手指算,黢黑的指節上還沾著麵粉,"上次你來還是..."
    "臘月初八。"寧芙輕聲接話,指尖劃過桌角一道陳年刻痕——那分明是孩童用匕首歪歪扭扭刻的劍形圖案。
    陳嬸突然抹了把眼睛,轉身往廚房走:"等著,給你們下茴香餡餃子...芙兒最愛吃的..."
    "將軍以前常來這裏?"李當歸壓低聲音問道。
    寧芙還未開口,廚房裏便傳來陳叔洪亮的嗓音:"那可不!寧丫頭小時候天天蹲在咱家灶台邊——"
    擀麵杖"咚咚"敲擊案板的聲音裏,陳嬸帶著鼻音接話:"冬天幫著添柴火,夏天幫著扇蒲扇...那麽丁點大的娃娃,比大人還懂事。"
    灶膛裏爆出個火星子,陳嬸的抽泣聲混在油鍋的"滋啦"聲裏。
    陳叔突然提高嗓門:"小丫頭一走就是好幾年,後來隻聽說白虎城出了個寧將軍,戰場上英姿颯爽,戰無不勝——"
    他頓了頓,擀麵杖的節奏慢了下來,"可我們老兩口隻惦記著,那丫頭有沒有凍著,有沒有餓著,睡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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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芙的指節突然泛白,寒螭劍鞘上的霜花開始不受控製地蔓延。
    李當歸不知道喝了什麽假酒,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覆上了她緊繃的手背——
    女將軍的手臂明顯一顫。
    李當歸已經做好被甩開的準備,可意料中的寒意並未襲來。
    寧芙的手像塊冰,卻任由少年的體溫一點點滲入。
    她垂眸盯著交疊的雙手,睫毛投下的陰影遮住了泛紅的眼尾。
    櫃台上那瓶野菊突然覆滿冰晶,可花瓣卻舒展得更開了。
    陳叔端著餃子掀簾出來時,恰看見兩人飛快鬆開的手,和寧芙麵前那杯突然結冰又化開的茶。
    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寧芙的眉眼。
    陳嬸將青花瓷盤輕輕放在桌上,盤中的餃子晶瑩剔透,能隱約看見裏頭翠綠的茴香餡兒。
    陳叔在一旁搓著手,圍裙上還沾著麵粉,眼神卻亮得像個等待誇獎的孩子。
    李當歸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嚕"一聲。
    夫婦笑了起來:“小夥子不要客氣,趁熱吃!”
    李當歸這才夾起一個餃子送入口中,薄皮在齒間破開的瞬間,茴香混著肉汁的鮮美立刻充盈口腔。
    他瞪大眼睛——這滋味竟與大姐的手藝不相上下!
    "寧丫頭,快嚐嚐..."陳嬸的聲音有些發顫。
    寧芙的指尖在筷子上收緊又鬆開。
    她慢慢夾起一個餃子,動作輕得像是怕驚擾什麽。
    當熟悉的滋味在舌尖綻開時,女將軍挺直的脊背微不可察地放鬆下來。
    "還是...原來的味道。"
    她這句話說得很輕,嘴角卻揚起一抹柔軟的弧度。
    李當歸看見她眼底泛起的水光,在晨光中轉瞬即逝。
    此刻的寧芙不再是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將軍,倒像是回到了那個蹲在灶台邊,等著吃熱騰騰餃子的小女孩。
    陳嬸突然背過身去,用圍裙擦了擦眼睛。
    陳叔則哈哈大笑,又往兩人碗裏各添了幾個餃子:"多吃點!寧丫頭現在可是大將軍了,得吃飽了才有力氣保家衛國!"
    很快,李當歸麵前的空盤子已經摞了三層,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角,卻見陳叔陳嬸笑得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小夥子多吃點!鍋裏還多著呢!"
    寧芙的吃相依然優雅,但盤中的餃子也已見了底。
    她嘴角沾了一點油星,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竟顯出幾分罕見的煙火氣。
    "芙兒啊,"陳嬸突然輕聲問道,"你父親...這些年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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