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峨眉
字數:7499 加入書籤
寧芙還未開口,寧無咎已冷冷道:“劍乃殺器,飾以花草,不成體統。”他側目掃了寧芙一眼,語氣裏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讓城主見笑了。”
寧芙唇角繃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劍穗,卻終究一言不發。
她的眼神比極北的冰原還要冷。
花生大士見狀,笑嗬嗬地側身一擋,隔開了父女二人針鋒相對的視線:“哎,寧老兄,你這就不對了。寧丫頭再怎麽說也是個姑娘家,總不能跟你一樣,整日板著張臉,活像別人欠你八百兩銀子吧?”
城主終於輕笑出聲,拍了拍寧無咎的肩膀:“是啊,無咎,這丫頭這些年可為我白虎城立下赫赫戰功,掛朵花算什麽?我倒覺得挺好,剛柔並濟,才是大將之風。”
寧無咎沉默片刻,終於不再多言,隻是冷冷“哼”了一聲。
花生大士笑眯眯地捋著胡須,目光在寧芙和那朵野菊之間轉了一圈,意味深長。
風過無聲,唯有那朵野菊在劍穗上輕輕搖曳,像是山間未散的私語。
城主府外,人聲如潮。
朱廚子粗獷的吆喝聲穿透嘈雜的人群,他正揮舞著鐵勺,給圍觀百姓分發熱騰騰的肉包子,油香混著蒸騰的熱氣在空氣中彌漫。
城主微微側首,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落在花生大士身上:“參賽者都齊了?”
花生大士袖著手,笑吟吟地點頭:“一個不落,都進場了。”
城主“嗯”了一聲,又轉向正給孩童塞糖糕的朱廚子,抬聲道:“老朱,百姓就交給你了。”
朱廚子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沾滿麵粉的胖手:“您放心!保準讓大夥兒吃得樂嗬!”
城主不再多言,朝寧無咎父女一擺手:“走吧。”
寧無咎立即躬身抱拳,腕甲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寧芙則沉默地跟上,指尖無意識地擦過劍穗上的野菊。
跨過府門時,她餘光立刻掃向四周——仿佛在尋找某個人。
四人並未像其他人一樣,走向那道門。
而是折入一條幽深的回廊。
青石板路在腳下蜿蜒,兩側的紫藤花架漸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高聳的灰白院牆。
寧芙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城主府的布局果然又變了。
上次來時,這條路上還栽滿西府海棠,如今卻隻剩幾株枯瘦的老梅,枝丫如骨爪般刺向天空。
越往前,空氣越發沉悶。
隱約的歡呼聲從地底傳來,像悶雷滾過土層。
寧芙忽然駐足——前方的地麵陡然凹陷,形成一個巨大的碗狀深坑。
風掠過深坑邊緣,卷起寧芙的衣擺。
她凝視著下方攢動的人影,寒螭劍的涼意滲入掌心。
石階的盡頭是一方凹陷的圓形場地,四周環繞著層層升起的石座,如同巨獸張開的獠牙,將中央的擂台圍在深淵之中。
他們在最底層的席位落座,這裏的石椅鋪著暗紅色軟墊,顯然是特意為貴客準備的。
而座位上已經坐著一個人,正是玉羅城城主——玄機。
城主焚天,花生大士,寧無咎和對方相互見禮問好,紛紛落座。
寧芙沒有立刻坐下。
她的目光掃過對麵黑壓壓的人群——那裏是參賽者的區域,人頭攢動,喧鬧如潮,可距離太遠,她根本看不清誰是誰。
寒螭劍在腰間微微發燙,仿佛在嘲笑她的徒勞。
"芙兒。"
父親低沉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寧無咎端坐在石椅上,脊背挺得筆直,雙手按在膝頭,指節泛白。
他盯著心不在焉的女兒,眉頭擰成了鐵疙瘩。
"麵對尊長,連基本的禮數都忘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刀鋒刮過鐵甲,"小時候教你的,全扔了?"
寧芙的背影僵了僵。
她沒有回頭,隻是繼續望向對麵。
寧無咎看著女兒倔強的身影,胸口一陣發悶。
十年前那個會拽著他衣角要糖吃的小丫頭,如今已經比他還要挺拔。
她成為螭吻將軍那天,他偷偷在酒館喝到半夜,逢人就說"那是我閨女"。
可昨日她突然回家,他卻隻憋出一句硬邦邦的"你還知道回來"。
——他明明想說的是"爹很想你"。
"你……"寧無咎張了張嘴,正想再說些什麽,一隻胖乎乎的手突然拽住了他的袖子。
"快看!"花生大士興奮地指著擂台,"裁判上場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
寧芙趁機深吸一口氣,終於轉身坐下。
她的餘光瞥見父親欲言又止的表情,心裏突然像塞了一團沾水的棉花。
擂台中央,一道身影正緩緩走向中央。
萬人嘈雜的聲浪如同被刀切斷般戛然而止。
凹陷的場地中央,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身影。
那是個極瘦極高的女人,白衣垂地,像一截蒼白的枯竹插在擂台上。
最駭人的是她的頭發——烏黑發絲如瀑傾瀉,一直拖到腳踝,隨著她的走動在地麵上蜿蜒,仿佛有生命的黑色溪流。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她站定在擂台正中,緩緩抬頭。
"我...我既是峨眉。"
結結巴巴的聲音忽然響徹全場,明明音量不大,卻詭異地鑽進了每個人的耳中,連最遠角落的觀眾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緊張地絞著手指,長發無風自動:"是、是本次大會的...裁判..."
觀眾席上一片死寂,繼而爆發出嗡嗡的議論聲。
有人嗤笑出聲:"這結巴也能當裁判?"旁邊立即有人捂住他的嘴:"找死嗎?沒看見城主他們都在那裏點頭嗎?"
貴賓席上,寧無咎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身體前傾:"她難道是——"
花生大士依舊笑眯眯的,手指繞著胡子打轉:"沒錯,今天來的帝子啊..."他意有所指地掃過對麵觀眾席,"可不止三個。"
峨眉似乎被議論聲嚇到了,長發突然如刺蝟般炸開。
但下一秒,她猛地跺腳——
"轟!"
整座凹陷的比武場劇烈震顫,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比武場另一側,李當歸正伸長了脖子往台上張望。
"這女人怎麽走路像飄著似的......"他小聲嘀咕,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短劍"見新雪"。
雀翎眯起灰白色的眼睛,瞳孔中泛起一絲金芒:"她的頭發......好長啊。"
話音未落,台上那白衣女人突然跺腳——
"轟!"
整片席位劇烈震顫。
正在啃燒雞的老乞丐"哎喲"一聲,油汪汪的雞腿直接滾落在地。
他瞪著地上沾灰的燒雞,胡子都氣得翹了起來:"這娘們幹什麽!老子的燒雞——"
旁邊正逗弄二娃子的"神通"帝子聞聲抬頭。
他此刻正變作個戴虎頭帽的胖娃娃模樣,見狀立即擠眉弄眼:"喲,這不是巧了嗎這不是?"虎頭帽一晃,又變成個白須老翁,"她怎麽也來湊熱鬧?"
白澤垂眸,竹簡在膝上輕輕一敲:"再見故人。"
李當歸猛地轉頭:"你們都認識她?"
靜姝不知何時已經趴在李當歸肩頭,桃花眼裏閃著興奮的光:"快看快看!她的頭發豎起來了!"
擂台中央,峨眉炸開的長發正如無數黑色水草般緩緩舞動,發絲在空中蜿蜒擴散,竟比她單薄的身形還要龐大數倍。
"肅...肅靜。"
她結結巴巴的聲音再度響起,與那鋪天蓋地的黑發形成詭異反差。
方才那一腳震顫全場的餘威猶在,看台上頓時鴉雀無聲。
李當歸盯著那團浮動的黑發,手心滲出細汗:"這人到底什麽來頭......"
白澤輕撫竹簡,嘴角含笑:"台上這位,正是十大帝子之一——"論議"。"
"什麽?!"
李當歸和雀翎幾乎同時驚呼出聲。
靜姝正把玩著發梢的手也是一抖。
老乞丐撇了撇嘴,油手在破衣上蹭了蹭:"幹什麽!幹什麽!有什麽大驚小怪的?見著老子這個"頭陀"帝子時,也沒見你們眼珠子瞪這麽大。"
"我們不是驚訝帝子的身份......"李當歸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隻是沒想到帝子居然會是女子......"
"唰"的一聲,正在逗二娃子的"神通"帝子突然身形扭曲,眨眼間化作一個杏眼桃腮的美嬌娘。他——或者說她——翹著蘭花指,捏著嗓子道:"你們看人家不也是個姑娘嘛~"逗得二娃子咯咯直笑。
"這不一樣!"李當歸指著台上,"您能千變萬化,可那位......那位本來就是......"
白澤的竹簡"啪"地敲在他頭頂:"我何時說過,十大帝子皆須是男兒身?"
李當歸怔了怔,隨即失笑——說得沒錯,十大帝子本就不拘男女,倒是自己先入為主了。
台上,峨眉的長發如潮水般起伏,她絞著蒼白的手指,結結巴巴地繼續道:"本...本次南海演武大會,是為...為了......"
她每說幾個字就要停頓一下,聲音雖傳遍全場,卻因緊張而微微發顫。
李當歸注意到這個女帝子說話時,那些鋪散在地的黑發會不自覺地蜷曲又舒展,像在替主人表達難以言說的情緒。
"選...選拔乘方舟...前往南海...迎接客人的...人才......"
觀眾席上已有孩童開始打哈欠。
一個胖商人掏出手帕擦汗:"照這速度,天黑都說不完......"
峨眉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台下騷動渾然不覺:"由...由白虎城...和玉羅城...第一次...聯合......"
貴賓席上,花生大士摸著胡子對城主低語:"這位怎麽這樣?是不是不該請她來?"
城主卻含笑搖頭:"還是她才能擔此重任。"
"主要目的是...是演武,希望眾參賽者點到為止,也希望百姓都能保持秩序。"
終於,峨眉完成了她的敘述。
她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氣,長發緩緩落地。
峨眉的話音剛落,靜姝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個姐姐好可愛呀~"她眨著桃花眼看向高台,但卻突然伸手去摸身旁鈴兒的臉蛋。
"呀!"鈴兒像隻受驚的兔子般跳開,紅著臉躲到柳春生身後,又對著李當歸喊道:"管管你帶來的人!"
李當歸無奈地攤手:"我要是能管住她,這一路上也不會......"
話沒說完,靜姝已經轉移目標,笑嘻嘻地朝阿蘿幾個姑娘撲去。
阿蘿不躲不閃,反倒迎上去捏了捏靜姝的臉——在青樓摸爬滾打過的姑娘們,早看出這個愛動手動腳的丫頭根本沒那些齷齪心思。
其他幾個姑娘也湊過來打鬧成一團。
李當歸搖搖頭,目光重新投向擂台。
峨眉方才那番話雖然說得磕磕絆絆,但意思很明白——這次演武重在切磋,點到為止。
"確實沒必要拚個你死我活......"他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辭故人"。
畢竟他們的目標是跨越南海,可不是在這裏爭強鬥狠。
雀翎站在他身側,灰白的瞳孔映著擂台上飄舞的黑發。
她忽然低聲道:"那位帝子......似乎很緊張。"
喜歡白虎劫:十神錄請大家收藏:()白虎劫:十神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