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生等人本有些擔心鈴兒，覺得她完全沒有必要去冒這個險，但轉念一想，她是要跟寧芙、雀翎一起行動，不太可能有什麽危險。
    而且，鈴兒之前做過飛賊，逃跑的水平也是一流。
    看到寧芙等人都同意了召集，紫嫣放下心來，隻不過——
    紫嫣鳳眸再次掃過周圍空蕩蕩的場地，終是忍不住問道："白先生，李當歸究竟去了何處？"她瞥了眼一旁抱劍而立的女將軍，帶著一絲幽怨開口道："哼，寧芙不肯告訴我，難道他的行蹤是什麽不能說的秘密麽？"
    白澤竹簡輕敲掌心，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這可不是什麽秘密，說起來，此事正要與二位說明。"
    雲想容一向對李當歸很感興趣，聽到白澤這麽說，立刻興致勃勃道："先生請講。"
    "李當歸的配劍"見新雪"...被玄兵樓所奪。" 白澤指尖劃過竹簡，娓娓道來："我為其卜了一卦，卦象顯示，‘見新雪’被帶往了城東。"
    紫嫣鳳眸微微睜大："所以他獨自去..."
    "尋劍了。"白澤的竹簡合攏。
    雲想容何等的聰慧，眸中流光一閃，福至心靈："白先生特意對我們提及此事，莫非是..."
    "隻是想聽聽二位意見。"白澤衣袖輕拂，竹簡上遊走出李當歸獨行的身影，"李當歸畢竟獨自一人，我有些擔心，主要原因是，他孤身一人，定然難覓神劍蹤跡...若是能有位消息靈通者出手相助——"
    "先生不必多言，我也正有此意。"雲想容自然地接過後半句，忽然將目光轉向紫嫣。
    白澤也對紫嫣露出一個溫文爾雅的笑容。
    二人的目光如出一轍地落在紫嫣身上，連唇邊含笑的弧度都分毫不差，活似唱雙簧、賣兒女的一對親家。
    “你們...”紫嫣頓時無語，長歎一聲：“罷了罷了...小女子我去尋他便是。"
    紫嫣心中不由得懷疑：
    這兩人，莫不是早串通好的？
    雲想容眼底閃過滿意的流光，素手為妹妹理了理鬢角碎發。
    白澤執禮微笑："有勞紫嫣姑娘了。"
    "真不知那愣頭青..."紫嫣轉身時嘀咕著，"有什麽好的，能讓你們關照到如此地步。"
    ......
    月黑風高夜。
    長街空蕩，夜色如墨。
    烏雲吞沒了最後一絲月光，隻餘下幾盞殘破的燈籠在風中搖曳，昏黃的光暈忽明忽暗，像是被無形的手撥弄著，隨時可能熄滅。
    青石地板泛著冷光，濕漉漉的，不知是夜露還是未幹的血跡。
    風卷著枯葉簌簌掠過，發出細碎的聲響，宛如有人在低語。
    長街兩頭，各有兩人站立，沉默無聲。
    東首，兩名女子並肩而立。
    左邊那人，一襲黑衣，身形修長如刀，衣袂在風中獵獵翻飛，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她低垂著頭，麵容隱在陰影裏，唯有一雙眼睛，冷如寒星，死死盯著對麵，右手按在腰間短刃上，指節微微泛白，似在壓抑著某種洶湧的殺意。
    右邊那人，一襲粉衣，衣袂輕盈，與黑衣女子的肅殺截然不同。她唇角微揚，似笑非笑，指尖輕輕撥弄著一枚銅錢，銅錢在她指間翻飛，發出細微的金屬摩擦聲，然而，她眼底卻是一片冰冷，毫無笑意。
    西首，一男一女靜立如淵。
    男子一身布衣長袍，腰間懸一柄長劍，劍未出鞘，卻已透出凜冽劍意，他站得筆直，如鬆如嶽，目光平靜，卻又似深淵般不可測度。右手輕按劍柄，拇指微微抵住劍鍔，隻需一瞬，便能拔劍出鞘，斬斷一切生機。
    女子一身紫衣長裙，裙擺隨風輕蕩，姿態優雅從容。她目光平靜，雙手交疊於身前，看似毫無防備，然而周身卻縈繞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仿佛空氣在她身前三寸處便已凝滯。
    四人之間，十丈距離，卻仿佛隔著一片死寂的戰場。
    風停了。
    空氣凝滯，連呼吸都變得清晰可聞。
    ——誰先動，誰就會死。
    夜風掠過青石板，卷起李當歸的衣袂與發絲。
    他的手指在劍柄上輕輕叩擊，每一次觸碰都精準地落在風勢轉換的間隙——
    "嗒...嗒...嗒..."
    幾不可聞的輕響傳入紫嫣耳中，仿佛蘊含著某種沉穩且有力的節奏。
    這讓本來有些緊張的紫嫣不由得感到些許的安心。
    “呼——”
    李當歸緩慢而又綿長的吐出一口氣，白霧在月色下如遊龍般舒展。
    紫嫣知道，真正的高手一擊必殺前必須像這樣先將自己的呼吸調整到最完美。
    忽然，李當歸緩緩低頭，看向地麵。
    要來了！
    刹那間——
    紫嫣的身軀突然繃直，屏住呼吸。
    她知道，李當歸...怕是要出手了。
    ......
    "紫嫣姑娘，咋辦？"
    正當紫嫣正屏息凝神，等待著李當歸驟然出擊，施展絕世劍招，將對麵那兩個看起來及其厲害的女子輕鬆解決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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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細若蚊呐、鬼鬼祟祟的聲音突然飄來。
    她不敢動作太大，隻能用餘光瞥向旁邊，隻見李當歸仍低著頭，眼睛卻斜瞟著自己，滿臉寫著不知所措，正一臉希望的看著自己。
    紫嫣的心頓時涼了一截，也小聲開口道：
    "你問我？"她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瓔珞串珠氣得發抖，"我怎麽知道？"
    李當歸的喉結滾動了下，再次壓低聲音道："你不是風雨樓的麽...肯定能打得過前麵那兩個看起來很厲害的人吧？"
    "不是，誰告訴你風雨樓的人是專門打架的？"紫嫣的玉指掐進掌心，無語到極點，"你方才敲劍柄敲的那麽穩，我以為你有把握對付這倆人呢？？"
    "我那是心裏緊張，有些手抖..."
    "深呼吸也不是在蓄勢？"
    "夜裏天冷...哈氣暖手..."
    “......”
    "喂！你們兩個！在那裏嘀嘀咕咕說什麽悄悄話呢！"
    減秋忽然大喊一聲，這位粉衣少女正歪頭看著他們，臉上寫滿了不解。
    李當歸被嚇了一跳，猛地抬頭，辭故人劍鞘"哐當"撞上腰間玉佩："沒...沒什麽..."
    減秋隻感覺有些不對勁，一腳跺到青石板上："少糊弄人！真是奇了怪了，你們兩個在這裏裝模作樣大半天，一會敲劍，一會低頭沉思，一會對著影子笑的，到底在搞什麽？你們要打就打，不要在這裏嚇唬我們！告訴你們，我們可不是被嚇大的！”
    少女散盤的黑衣也無風自動。
    啥？
    李當歸頓時無語。
    我嚇唬你們？
    不是，你們半夜三更，忽然出現在這裏，一動不動，跟鬼一樣...
    結果說我們嚇唬你們？
    紫嫣的指甲狠狠掐了李當歸腰間一下，咬著牙問道："李當歸！你不是跟寧芙學過劍？就這點出息？"
    "嘶！"李當歸連忙捂著腰，疼的齜牙咧嘴，"我不是沒練多長時間麽..."
    "你不是還上過戰場麽！"紫嫣從牙縫裏擠出質問，"那時怎不怕？"
    "那會不是有寧將軍在身邊麽..."李當歸心虛地揉著腰，忽然又疑惑道，"紫嫣姑娘，你難道就沒跟著雲前輩學過什麽厲害的招式？我那天晚上見你也氣勢十足，一副高手樣子，我以為你跟寧將軍一樣..."
    "閉嘴吧你！"紫嫣的瓔珞突然纏住他手腕，"你以為天下是個女子就都似你家寧芙一樣身懷絕技？"
    "唰！"
    一根銀針突然釘在二人腳間。
    減秋歪著頭，看起來有些生氣："你們..."
    "到底在幹什麽？"
    李當歸盯著地上顫動的銀針，喉結滾動了下："紫嫣...你問問她們身後背的那包袱裏是什麽..."他悄悄指向減秋和散盤背後的背囊，"我感覺我的劍就在..."
    "我不問，你自己問！"紫嫣廣袖一甩，瓔珞串珠嘩啦作響。
    李當歸歎息一聲。
    他是覺得，紫嫣是風雨樓的人，那兩位姑娘不出所料應該是玄兵樓的人，她們交談起來，或許效果更好。
    不過說到底自己才是丟劍的人。
    李當歸拱手行禮，禮貌開口：
    "二位姑娘，請問...你們身後背的——"
    "嗖！嗖！"
    破空聲驟起——
    又是三根銀針呈品字形釘在他腳尖前的地板上，針尾散發著寒光。
    李當歸連退三步，差點踩到紫嫣裙擺，挨了一記眼刀。
    他還沒學會怎麽對付這種會使用暗器的高手，比如，青鳶這樣的高手，他就感覺一定對付不了。
    麵前這兩人，感覺並不比青鳶弱。
    "真沒用！"紫嫣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哎呀~"粉衣少女歪頭甜笑，"小哥哥想偷看女孩子包袱？"
    紫嫣的瓔珞無風自動，終於開口："你們兩個，是玄兵樓青峰夫人的手下吧？"
    兩個少女瞳孔驟縮，眼底都閃過一絲殺意。
    "你是何人？"減秋甜笑裏滲著寒意。
    "風雨樓，紫嫣。"
    "哦~"減秋的裙擺突然旋開，露出腰間密密麻麻的暗器囊，"原來是風雨樓的人，怪不得能找到我們。"
    她歪頭看向李當歸，"可是，我們玄兵樓和風雨樓已經幾十年沒有瓜葛，你們今夜為何跟蹤我們？"
    紫嫣淡淡開口道："方才在演武場偷竊兵器的就是你們兩個吧？你們以為這裏是青龍城麽？可以讓你們為所欲為？"
    減秋的指尖掠過鬢角"玄兵樓行事...何需看人臉色？"
    "這麽說——"李當歸的手指突然按住劍柄，"真是你們偷了我的劍？"
    "呸！"減秋粉腮鼓起，"什麽叫偷！說的這麽難聽！我們青峰夫人說過，玄兵樓肩負著重大使命，收你們幾把破兵器怎麽了？"
    "使命？"李當歸一愣，"什麽使命？"
    "要你管！"減秋冷聲道，"反正你的那柄"見新雪"休想再拿回去..."
    "姑娘錯了。"李當歸的聲音忽然沉靜如水，每個字都像在青石板上刻下的劍痕，"我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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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須拿回來。"
    減秋不自覺地後退半步。
    她忽然發現，這個方才還慫得發抖的少年，此刻眼中竟有著她曾經見過一次的大漠風沙一般的肅殺之氣。
    "哼！"她強撐著揚起下巴，"你們今天就算殺了我們...也隻能拿回這些！"
    紫嫣紅唇微勾，眸中流轉著狡黠的光，輕啟朱唇道：“哦？聽你這意思，是覺得偌大個白虎城，如今就我們兩人在尋那些失蹤的兵器？”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
    減秋聞言，身形微滯，眼中閃過一絲錯愕，旋即又恢複了那副冷峻模樣，沉聲道：“縱是你們人多勢眾，也不可能全都找得到！”
    言辭間，透著幾分不屑與挑釁。
    紫嫣不以為意，玉指輕輕點著下巴，似是在細細思量，片刻後，她緩緩開口，一字一頓，清晰異常：“嗯……讓我想想，白虎城的藏書閣，裏麵可放著不少寶貝；江河戲班的後台、戲子們唱念做打，卻不知台下藏著多少秘密；城中心的書院；還有城東的王家大宅，深宅大院，倒也合情合理……哦，對了，”
    她突然話鋒一轉，目光如炬，直視減秋，“我差點忘了，兵器藏得最多的地方，莫過於城南海岸邊那條‘方舟’了吧？你們玄兵樓，可真是厲害，竟敢將偷來的兵器藏進‘方舟’之中，是不是連我們白虎城的‘方舟’，也想一並竊取不成？”
    減秋聞言，臉色驟變，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之色。
    青峰夫人常說，十二樓中無弱樓。
    她果然還是小看了這個早已銷聲匿跡幾十年的風雨樓。
    萬萬沒想到，她們竟已將兵器的藏身之處摸得一清二楚，這份情報能力，著實令人膽寒。
    粉衣少女牙關緊咬，怒目圓睜道：“你們即便尋到那些兵器又如何？真以為能輕輕鬆鬆拿回去？尤其是城南之地，不妨告訴你們，那裏有我們青峰夫人親自坐鎮，你們休想從那兒拿回半件兵器！”
    紫嫣聽聞，神色未有絲毫慌亂與擔憂，反倒唇角微揚，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意，悠悠開口：“別處我暫且不敢保證，可這城南嘛，我反倒最為安心。你們那青峰夫人縱然手段了得，卻也未必能護得住這些兵器。”
    李當歸在一旁聽得好奇，忍不住開口問道：“紫嫣姑娘，這青峰夫人聽起來挺厲害的，你怎麽這麽確定？”
    紫嫣輕笑一聲：“寧芙去了那裏，你說呢？”
    李當歸聞言，頓時恍然大悟，目光轉向前方的減秋，朗聲道：“姑娘，我並非自吹自擂，我們白虎城最厲害的女將軍都已出動，你們那青峰夫人，怕是難以抵擋。”
    減秋一聽，頓時怒不可遏，雙眼瞪得如銅鈴一般，大聲吼道：“什麽女將軍，我們青峰夫人才是這世間最厲害的！”
    李當歸微微皺眉，仔細思索片刻，而後認真說道：“應該還是我們將軍更厲害一些……”
    “青峰夫人更厲害！”
    “不，肯定是我們將軍更厲害，我真不騙你...”
    “你！”
    減秋氣得渾身發抖，手指著李當歸，卻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反駁。
    一直靜立減秋身側、始終未發一言的黑衣少女散盤，此刻突然開口，聲音清冷如霜：“減秋，若真如他所言，我們當速速脫身，趕往城南保護青峰夫人。”
    減秋聞聲，如夢初醒，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重重地點了點頭。
    二人目光交匯，無需多言，心意已然相通，當下便要轉身躍上房梁，借著夜色與屋簷的掩護遁走。
    然而，就在她們身形微動的刹那，李當歸如離弦之箭般猛然向前衝去，速度快得驚人，竟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
    下一瞬，他已穩穩地擋在了減秋和散盤麵前，手中長劍“辭故人”出鞘，寒光閃爍，橫在兩位少女身前，劍氣凜然。
    紫嫣見狀，鳳眼微微睜大，眸中映出李當歸持劍而立的瀟灑身影，一時間竟看得有些出神。不過她很快便回過神來，嘴角噙著一抹笑意，朝著李當歸喊道：“你這不是也挺像那麽回事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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