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存在？”李當歸好奇不已。
    此時那新出現的畫麵已經清晰無比。
    李當歸定睛一看，竟又是一位身穿奇異服飾的女子。
    但這個女子，麵帶美麗笑容，那種明媚的感覺甚至能透過畫卷，傳到這座庭院之中，和另一半畫麵上的那個女子——雖然她此時也麵帶微笑，但始終帶著一股淡淡的陰影，二者形成一個顯著的對比。
    白澤緩緩對李當歸開口“我之前便說過，所謂“一級神力”的概念，從未存在，此等神力其實是和五境神力同樣強大的另一種神力，之所以沒有將二者歸為一類，是因為——
    白澤開始娓娓道來
    “五境神力完美無缺，無懈可擊，是真正的純粹神力，乃是開天辟地後，由最初神族遺留在世間的瑰寶；
    後來，人族，妖族，獸族等種族不斷與神族結合，產生了新的神力，這些結合便導致了原有神力的不純粹，也削弱了原有神力本身的強悍，但另一方麵，卻並未完全沒有意義，正因如此，神力才有了如今的多樣性；
    如今的一境、二境、三境、四境神力，皆為不同種族與神族相互結合的產物；
    五境神力，之所以最為罕見，則是因為其不是通過種族相互結合所傳承下來，而是通過另一種方式——不斷等待合適的覺醒者，而傳承下來；
    然而，這些混合神力中，也不乏如純粹神力一般強大的神力，但這些神力卻存在缺陷，也就是你們所謂的“一級神力”，其絕對不輸於五境神力，卻不能將二者混為一談；
    簡單的將其稱之為“一級神力”，也不合適。
    在很久以前，這些非純粹強大神力有著另外的名字——
    它們被稱之為‘陰五級’神力，或是‘偽五境’神力。”
    白澤注視著李當歸“我這麽說，你可明白——神力與神力之間的真正區別、你的神力和五境神力的區別、以及你的神力又究竟意味著什麽？”
    少年聽完這些，點了點頭，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他已經完全明白了——
    為什麽自己的神力會是這樣。
    原來，“拘鬼”、“饕餮”、“獅虎”、以及他的“解厄”，這些神力正是不純粹神力中的強大神力。
    也正因如此，所以存在缺陷。
    而像靜姝那樣的五級神力，才是真正的純粹且強大的神力。
    光明磊落，完美無缺。
    "你來看。"白澤的竹簡在畫卷上方輕輕一劃。
    李當歸抬頭望去，隻見畫卷此刻涇渭分明——左側明亮如朝陽初升，右側陰鬱似暮雨連綿。左側那位明媚女子突然邁步，繡著金線的裙裾在畫麵上泛起漣漪。在李當歸震驚的目光中，她竟穿過了畫麵中央無形的界限，踏入右側陰暗的世界。
    "這是"
    右側陰鬱女子起初驚恐後退，寬大的衣袖掃過畫麵上堆積的枯骨。但明媚女子已握住她冰涼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間，一縷金光順著相觸的指尖流淌。陰鬱女子僵硬的麵容漸漸舒展，那些衣袂上古怪的符文次第亮起，竟化作漫天星辰的圖案。
    白澤的竹簡點在左側女子身影上"這是那個時代覺醒五境神力的一位女子。"銀發下的眼眸深邃如海，"她的神力名為"回生"——絕非偶然，而是天命。"
    畫卷上，兩個女子的身影漸漸被金光籠罩。
    右側那些行屍走肉般的黑影，此刻竟一個個仰起頭，空洞的眼窩裏開始凝聚光芒。
    "回生的作用是？"李當歸的聲音發顫。
    竹簡突然大放光明，映照出畫卷上正在發生的奇跡——明媚女子抬手輕點那些黑影的眉心，每觸碰一處，就有一道完整的魂魄從她指尖流出，注入行屍體內。
    白骨生肌，腐肉重生，呆滯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明。
    ""起死"重鑄軀殼，"回生"賦予魂魄。"白澤的聲音如同天籟，"記憶，情感，靈智——讓所有被"拘鬼"奪走的一切，重歸原主。"
    “天下，得以繼續。”
    李當歸的雙手死死抓住石桌邊緣，指節泛白。
    他看見畫卷上那些複活的人們相擁而泣，看見母親找回孩子的狂喜，看見老者撫摸重新跳動的心髒。
    整個陰暗的畫麵此刻燦若朝陽，仿佛連墨色都在歡欣起舞。
    少年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此刻任何言語，都顯得如此蒼白。
    白澤身旁的女子白九也注視著畫卷，愣愣的出神。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畫卷一角。
    那裏有個瘦骨嶙峋的男子，正顫抖著抱起一隻死而複生的花斑貓。
    小貓親昵地蹭著主人凹陷的臉頰，男子將臉埋進絨毛裏，肩膀劇烈抖動，喜極而泣。
    絕美女子看著這一幕，忽然笑了。
    畫麵漸漸流轉，複活的人們相互攙扶著走向遠方。
    最終，畫卷上又隻剩下那兩位女子——明媚者衣袂飄飛如朝霞，陰鬱者靜立如古井。
    李當歸臉上的笑意也慢慢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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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轉向白澤，猶豫不決，喉結滾動了幾下才艱難開口"那位"起死"的女子她的缺陷是"
    白澤並不像李當歸一樣表情忐忑，他的神色依舊平靜，銀發在月光下紋絲不動，緩緩開口"她，失去了男女之情。"
    李當歸的聲音陡然拔高，開口重複道"什麽意思？失去男女之情？"
    他的眉頭擰成一團，想了想，突然想到一個荒誕的可能。
    白澤沒有回答，隻是靜靜注視著他，竹簡在掌心輕輕轉動，反問道“你覺得這是何意？”
    李當歸的聲音越來越輕"難道，她這輩子都不會遇到一個心愛的男子？"
    一片櫻花飄落在石桌上。
    白澤微微頷首"正是如此。"
    李當歸怔怔望著畫卷上那個陰鬱女子，能令枯骨生肌，此生卻永遠無法體會
    最簡單的兒女情長。
    李當歸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指節泛著青白。
    月光下，他神情複雜，心中更是思緒萬千——
    他既為那女子慶幸，又為她感到難以言喻的遺憾。
    慶幸的是，她沒有像“拘鬼”者一樣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也沒有像“饕餮”一樣變成一個怪物，遺憾的是，這種缺陷，似乎依舊難以令人接受。
    少年突然打了個寒顫。
    若換作是他呢？
    當麵對寧芙時——
    不會為她的劍舞心動，不會為她的倔強心疼，不會記得她垂眸時睫毛投下的陰影，不會在意她生氣時微微鼓起的臉頰，不會覺得她那麽，那麽的好
    那些本該如春草般瘋長的情愫，將永遠貧瘠如荒漠。
    這種缺陷，對於李當歸來說，恐怕比丟失一魂一魄，或者變得貪婪無比更加可怕。
    李當歸歎息一聲，抬頭望向白澤，詢問道“先生，為什麽這些神力會這樣呢，也是天道的安排麽？擁有這種缺陷，她一定很難過，或許她根本不想覺醒這種神力，但天道為了讓人繁衍下去，便犧牲了這個女子一人，對麽？”
    “這對於她來說，是否有些不公平？先生，您所謂的天道，就是如此天道麽？”
    白澤聞言，反而露出一個笑容，銀發間流轉的月光都隨之溫柔起來，竹簡輕輕點在李當歸心口"天道，並不完美但，始終懷揣善意與美好。"
    少年怔住，卻見白澤指尖劃過畫卷上那個陰鬱女子"你方才說那女子肯定很難過，但其實並不是這樣的，她並不難過。"
    李當歸遲疑道"因為她根本不知自己失去了什麽？"
    白澤搖頭，"不對。"
    少年眼睛突然亮起，心中湧起一股希望"莫非她克服了神力帶來的缺陷？"
    白澤再次搖頭"也不對。"
    夜風卷起滿地落英，李當歸的困惑如同那些盤旋的花瓣"那她後來怎麽樣了"
    白澤的耐心解釋道"命運給予她神力，取走了她的感情，卻將另一個女子送到她身旁。"
    畫卷上的明媚女子正為陰鬱女子簪花，動作輕柔如對待易碎的琉璃。
    李當歸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開口道"所以另一個女子用"回生"神力幫她恢複了男女感情？"
    白澤依舊搖頭，抬眸望天"仍是不對，縱是五境神力，也改不了既定天命。"
    李當歸望向畫卷中相視而笑的二人，忽然發現她們十指不知何時已緊扣在一起。
    少年喃喃道"那她們的相遇除了解救蒼生，還有何其他深意？"
    白澤輕聲講述出那段關於兩個女子的故事
    "那獲得“起死”神力的陰鬱女子不懂情愛，那獲得“回生”神力的明媚女子便日日逗她展顏；陰鬱女子偏愛獨處，明媚女子就纏在她身邊不走；陰鬱女子想要讓亡者重獲新生明媚女子便不問緣由地為她補全數千萬魂魄。
    她越退，她越進；她不言，她偏聽。她想做什麽，她便陪她做什麽；
    拯救蒼生，其實從來都不是兩個人的願望，而是那陰鬱女子一人的執念，明媚女子做的這一切——"
    "從來隻為她一人。"
    白澤的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她們同寢、同食，踏遍山河，看遍日出日落，最後在同一天，帶著同樣的笑容離去。"
    李當歸呆愣原地。
    他看見畫中陰鬱女子呆滯的表情漸漸鬆動，看見她開始學著為路邊野花駐足，看見兩個身影在晨曦中共披一件外袍。
    最後定格在某個黃昏——她們白發如雪，十指相扣，在漫山楓紅中同時合上雙眼。
    少年怔怔望著畫卷最終定格的那片楓林。
    恍惚間，他仿佛看見兩個模糊的身影在遠處朝他揮手，衣袂交纏如同共生並蒂蓮
    白九托著香腮，珍珠簪的流蘇掃過李當歸手背，她紅唇微揚，開口問道"現在你還覺得天道待她不公麽？你還覺得她後悔麽？"
    李當歸愣愣的望著畫卷，突然開心的笑出聲來，眼神清澈如水，眼底映著滿天星辰"我真的為她們感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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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裏櫻花突然逆風而起，如同千萬隻翩躚的玉蝶，將未盡的話語都掩在了紛揚的花雨之中。
    衣袂翩躚連理影，畫中猶見舊溫柔；浮生若問深盟意，並蒂花開不逐流。
    ——————————
    李當歸的目光停留在空中的櫻花上，久久沒有回過神來，仿佛那裏還殘留著畫卷的餘韻。
    白澤與白九便靜默對坐，耐心等待。
    過了一會兒，少年終於開口"命運真的很奇妙啊她情感的不完美，反倒成就了最完美的一段感情，她神力的缺陷，反倒是二人相遇的美好。"
    白澤微笑點頭。
    白九掩唇輕笑。
    夜風忽然轉向，李當歸像是下定決心般抬起頭"先生，我的神力缺陷究竟是什麽？"
    空氣驟然凝固。
    白澤執簡的手微微一頓，向來從容的眼眸中竟閃過一絲罕見的猶疑。
    白九也收斂了笑意，和李當歸一樣，好奇的等待著白澤的答案。
    李當歸發現自己的心跳異常平穩，他已經沒有之前那麽緊張了——
    因為無論答案為何，他都已做好準備，不論自己有什麽缺陷，都會坦然接受，然後想辦法找到克服的方法。
    白澤緩緩合攏畫卷，微微歎息"‘解厄’神力的覺醒代價，是壽元。"
    李當歸的呼吸突然停滯，疑惑道"什麽？這是什麽意思？"
    白澤的聲音忽然變得很遠"你每用一次神力便削去一段性命，若不加節製，最終將會"
    一片櫻花落在李當歸僵直的手背上。
    他看見白九突然捂住嘴，看見白澤銀發間垂落的係帶停止了飄動，看見茶湯裏自己破碎的倒影——卻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
    少年呆坐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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