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當歸的問題，靜姝的表情定格當場，周圍的寧芙等人皆是一言不發，都在等待著靜姝的回答。
    靜姝的指尖無意識地絞緊了衣帶，在李當歸清澈目光的注視下，她的眼神開始遊移。
    "你你在說什麽啊？"靜姝強撐著扯出一個笑容，裝作沒聽懂的樣子，"我是誰？我是靜姝啊，還能是誰你這人真是，怎麽會問出這麽無聊的問題"
    靜姝的表情明顯是在掩飾什麽。
    李當歸沒有移開視線"靜姝，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我記得，在不久前，第一批神力者跨海而來時，碼頭曾有傳聞，說出現了一個能穿牆的"鬼魂"。”
    聽到李當歸的話，寧芙和雀翎都想起了之前她們和雷霆、提瑞昂等人一起圍困鬼魂的場景，隻是因為穿牆這種能力和她們認識的鈴兒有些類似，所以她們便想一探究竟。
    李當歸頓了頓，繼續道“後來我們發現，那不過是個叫靜姝的無家可歸的姑娘。"
    靜姝的睫毛劇烈顫動了一下。
    "初見時，我就覺得你神秘非常。"李當歸繼續道，"但相處下來，發現你善良可愛，便沒再深究。可現在——"
    少年目光一凝，"有人不惜動用神力也要將你從我們身邊帶走，我不能坐視不理，我必須知道你是誰，從哪來，為何會出現在白虎城，這樣才能更好的保護你。"
    靜姝閉口不言。
    "靜姝，你連我們都不能告訴麽？"李當歸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你不相信我們？"
    雀翎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指尖輕輕敲擊桌麵，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是覺得李當歸有些太著急了。
    靜姝的臉色愈發蒼白，手指緊緊攥住衣角，指節都泛出青白。
    似乎回答這幾個最簡單不過的問題對於她來說比任何事情都要難。
    "你真的非知道不可？"沉默良久後，靜姝終於開口，聲音輕得像風中的落葉。
    李當歸正準備點頭，可她又立刻低聲道"哪怕我不想說哪怕說了之後，可能就不能繼續留在你們身邊？"
    此話一出，眾人的表情都是一變。
    雲想容放下茶盞，若有所思地注視著這個神秘的少女。
    昨夜風雨樓遇襲全因她而起，如今這番話更讓她對靜姝的身份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紫嫣鳳眸微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
    風雨樓早就調查過靜姝，卻一無所獲——這個少女仿佛憑空出現在白虎城。
    當初"鬼魂"傳聞時，他們很快查出那是個神力者，但奇怪的是，這人既非跨海而來，也非白虎城人士。
    更奇怪的是，除了名字和神力，風雨樓竟查不到任何關於她的來曆。
    至於所謂家在城外村落的說法
    紫嫣眼中閃過一絲銳利，這明顯是謊言。
    雀翎聽到靜姝的話後，頓時不解地望著靜姝，想不通為何回答幾個簡單問題就會導致分離。
    寧芙的反應最為明顯。
    當靜姝說到"不能繼續留下"時，她眉頭瞬間緊蹙，原本探究的目光轉為淩厲的保護欲，手指不自覺地按上了劍柄。
    李當歸也是一怔，他更是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怎麽靜姝會說出這麽嚴重的話來。
    他疑惑道"不能繼續留在我們身邊？這，至於麽？誰會不讓你留下來？"
    "估計應該是你吧。"靜姝忽然笑了，"如果我說出一切，你就會讓我離開。"
    這句話直接讓李當歸人都有些傻了。
    他頓時愣了一下，仿佛在確認自己有沒有聽錯。
    他萬萬沒想到靜姝竟然會這麽說。
    他想保護靜姝還來不及，怎麽會讓她離開？
    她若是離開，那豈不是很容易再次遇到危險？
    "這不可能。"李當歸斬釘截鐵，隨即又搖頭笑了笑，似乎覺得靜姝隻是在開玩笑，"我向你保證——"
    "你會的。"靜姝卻打斷他，神色認真，"我了解你，你絕不會讓我這樣的人待在身邊的"
    李當歸越來越聽不懂靜姝的意思，什麽叫“她這樣的人”？
    少年眉頭緊皺"此話何意？大姐她們那麽喜歡你，我也是如此，怎會趕你？"
    聽到李當歸如此篤定的話，望著他如此堅定的眼神，靜姝有些猶豫。
    這一刻的他，與記憶中那個人的身影重疊又分離。
    現在的他會和十年後有所不同嗎？
    會允許一個本不該存在於此的人留在身邊嗎？
    這個念頭剛起，就被她苦笑著否定。
    不，不會的。
    他最擅長的就是講那些大道理。
    即便是現在的李當歸，也分得清什麽是對錯。
    他永遠都是最清醒的那個。
    所以他才會是第一個開口詢問的人，而不是寧芙。
    靜姝垂下眼簾，遮住眼底閃過的黯然。
    看來這段快樂的時光，終究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既然如此，"靜姝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抬起頭，嘴角揚起一個釋然的微笑，眼底卻藏著說不出的複雜“好，那我就告訴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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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我是——”
    "李當歸！"寧芙突然冷喝一聲，寒螭劍鞘重重磕在桌麵上，把李當歸嚇了一跳。
    她目光如劍，冷冷的瞪著李當歸"你怎麽回事？靜姝不想說，你非要逼問？"
    眾人看到寧芙忽然反應這麽大，也皆是一驚。
    李當歸也是完全沒有預料到，趕緊解釋道
    "我不是——"
    "沒本事保護她就別廢話。"寧芙再直接打斷，一字一頓道，"我自會保她平安。"
    她冷冷地補上最後一句"不用你費心。"
    李當歸如遭雷擊。
    廳內驟然安靜。
    靜姝怔怔地望著寧芙，鼻子一酸，眼中的淚水要落不落。
    寧芙轉向靜姝，眉宇間都是淩厲"靜姝，無需有負擔。"
    她指尖輕叩劍鞘，發出清脆聲響，自信開口道"你什麽都不用說，誰要對你不利，先過我這關。"
    靜姝看著寧芙，那雙桃花眼裏，滿是這個霸氣的身影。
    這就是為什麽在李當歸和寧芙兩人之間，她總是更喜歡寧芙一點。
    "寧姐姐！"靜姝鼻尖一紅，想要哭，卻硬生生將眼淚憋了回去。
    她綻開笑容，眼角還帶著未幹的濕意"寧姐姐，謝謝你你總是對我這麽好。"
    李當歸輕歎一聲。
    他沒想到靜姝的問題似乎遠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加複雜。
    但他隻是害怕靜姝會受到傷害，既然現在寧芙這麽說，那他自然不會強求。
    "抱歉，靜姝。"少年撓了撓頭，"是我不好，我不該逼你的。"
    靜姝搖搖頭"沒事的，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她頓了頓，"其實，我的過往，有些難以解釋，我不想我們之間的關係變得太複雜，所以——"
    “靜姝，我知道了，以後我保證再也不問了。”李當歸直接對著靜姝燦爛一笑。
    寧芙冷哼一聲，甩給李當歸一個“待會再找你算賬”的眼神。
    女將軍心裏卻鬆了口氣，若是真的因為李當歸這幾個蠢問題，導致靜姝離開，那她非被李當歸氣死不可。
    雀翎突然伸手握住靜姝的指尖"靜姝，我也會保護你。"
    "我也會保護雀翎姐姐的！"靜姝破涕為笑，反握住雀翎的手。
    紫嫣靜靜注視著靜姝。
    心裏暗自讚歎，不知為何，這個來曆不明的少女，沒來由的就是讓人心生喜歡。
    竟能讓冷若冰霜的寧芙都挺身相護，讓灑脫不羈的雀翎溫柔以待，連李當歸都對她如此關切這般魅力，當真罕見。
    ——————————
    晨光灑在風雨樓前的青石板上，街道上已是人來人往。
    樓內，一些女子正在“迎風堂”、‘聽雨閣’、‘雲外棧’三個樓層內忙碌著，她們都是不久前來到風雨樓的，看樣子，她們都是在風雨樓做事的侍女，應該隻在白天出現在風雨樓。
    當然，她們實際上都是喬裝打扮成侍女的風雨樓女探子。
    換句話說，都是雲想容和紫嫣的手下。
    對於昨夜樓內忽然來了這麽多人，而三樓的某些地方又是一片狼藉的事情，這些女子連一句話都沒有過問，隻是默默的收拾著，將風雨樓恢複原樣，同時做著各種事情維持風雨樓的運轉。
    風雨樓的大門外。
    紫嫣與雲想容並肩而立。
    對麵站著李當歸四人，陽光在他們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
    "雲前輩，"李當歸鄭重抱拳，"多謝您沒有怪我們不請自來，還如此招待我們，日後風雨樓若有需要，盡管來百草堂尋我。"
    雲想容罕見地流露出一絲猶豫"真的不再多留片刻？"她看了眼日頭，"午時可以和我們一起去酒樓裏"
    "下次吧。"李當歸笑著搖頭。
    雲想容輕歎一聲，終是頷首。
    李當歸又轉向紫嫣"紫嫣姑娘，下次再見。"
    紫嫣咬了咬嘴唇，攥著袖中的帕子，指節發白。
    她強忍著沒有上前，隻是點了點頭，鳳眸中滿是不舍。
    四人轉身離去，腳步聲在青石板上格外清晰。
    走出十餘步時，身後突然傳來紫嫣的呼喚
    "李當歸！"
    少年回頭，隻見紫嫣站在晨光裏，一身紫衣顯得格外鮮豔。隻見她深吸一口氣，聲音清亮
    "下次再見！"
    李當歸展顏一笑，揮了揮手，繼續轉身離去。
    李當歸四人沿著西城主街往百草堂方向走去。
    雖說風雨樓和百草堂都在西城，可中間隔著好幾條繁華的街市，走起來也得費上不少時辰。
    剛走出沒多遠，雀翎就提議讓李當歸像昨日那樣借用靜姝的神力趕路。
    她想著這樣能快些回去，省得在路上耽擱時間。
    可李當歸卻擺擺手說想慢慢走，順便看看集市上有沒有新鮮的果蔬食材。
    雀翎聽了也沒往心裏去，隻是打趣道"怎麽？怕再用靜姝的神力又控製不好，像昨天那樣撞牆上出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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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當歸聞言隻是笑笑，沒多解釋什麽。
    寧芙對此也並未多說什麽，其實她心裏還挺想再體驗一次那種風馳電掣的感覺。
    但見李當歸不願意，她也就沒開口，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靜姝倒是無所謂，她本來就想和寧芙她們多在街上逛逛。
    就這樣，四人一路走走停停，穿過熱鬧的集市，看過各色攤販，等終於回到百草堂時，日頭已經升到正中了。
    正午的陽光斜斜地照進百草堂前廳，藥櫃上的銅秤泛著微光。
    李靈芝端坐在一把椅子上，額前的碎發還帶著些許汗意——顯然是剛忙完上午的活計。
    李朱砂正捧著茶盞伺候長姐用茶，見大姐抿了一口，連忙又續上半盞。
    阿朵正站在櫃台後算賬，纖細的手指在算盤上撥得劈啪作響。
    青鳶則懶洋洋地擦拭著桌椅，時不時打個哈欠。
    "吱呀——"門軸轉動的聲音打破了堂內的寧靜。
    幾人轉頭一看，隻見是李當歸推門而入。
    李當歸懷著緊張心情，回到了百草堂。
    推門而入，便看到李靈芝等人都在。
    少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兩天前他才向大姐保證絕不會再夜不歸宿，結果昨夜又犯。
    想到大姐生氣的樣子，他後背已經開始冒冷汗。
    "大大姐，那個，我回來了"李當歸努力擠出笑容，聲音不自覺地發顫，想試圖蒙混過關，語氣盡量自然，"你們還沒吃飯吧？正好，我買了些菜回來。"
    他特意提高手中的菜籃子，裏麵裝滿了新鮮的時蔬。
    這是其實也是他為什麽非要在路上耽擱那麽久買菜的原因，是他一早就算計好的——以往每次主動買菜回來，大姐都會誇他懂事。
    少年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這招今天也能管用。
    可李靈芝隻是瞥了他一眼，隨即就別過臉去，連句話都沒有說。
    李當歸的笑容僵在臉上，菜籃子頓時變得沉甸甸的。
    這比李靈芝直接罵他還要讓少年害怕。
    "靜姝！"李朱砂則是看到了身後跟著的靜姝，急忙問道，"你昨天去哪了？今早起來就不見你，擔心死我了！"
    她也完全無視了自己的弟弟，直接越過李當歸，走到他身後，一把拉住靜姝的手，上下打量著，生怕她少了一根頭發似的。
    "哎呀，我沒事啦"靜姝任由李朱砂拉著自己的手，臉上掛著明媚的笑容。
    "走，咱們先吃飯去。"李朱砂拽著靜姝就往後麵的廚房走，"你得好好跟我說說你昨天到底怎麽回事"
    阿朵也從櫃台後快步走出，來到雀翎身邊，一把挽住她的手臂"雀翎姐，你昨夜不是說隻是出去一會兒麽？怎麽一晚上都沒回來啊"
    她一邊問著，一邊拉著雀翎往後院走去，嘴裏還不停地絮叨著。
    青鳶也將抹布往桌上一扔，走到寧芙跟前"走，洗手吃飯去。"
    她拍了拍寧芙的肩膀，"你一定餓了，今日大姐又做了你最愛吃的。"
    說著，寧芙便和青鳶一起離去。
    幾人誰都沒有搭理李當歸。
    轉眼間，前堂就隻剩下李當歸和李靈芝兩人。
    李靈芝見眾人都離開了，也站起身來準備走，看樣子是打定主意不理會弟弟了。
    "姐！"李當歸一個箭步衝上前，死死拽住李靈芝的袖子，"我錯了！你別生氣了！"
    李靈芝掙了幾下沒掙脫，這才無奈道"你這是做什麽？我何時生氣了？"
    "那你怎麽一句話都不和我說？"李當歸急得不行。
    "我說什麽？"李靈芝麵無表情地反問。
    "我昨夜不該不告訴你一聲就夜不歸宿的。"李當歸趕緊認錯。
    李靈芝突然笑了笑"你都是大孩子了，我哪裏管得著你？"
    這話讓李當歸更著急了"大姐，你別這麽說啊，我真錯了"
    少年的聲音裏帶著哭腔，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生怕大姐真的不管他了。
    李靈芝朝廚房方向望了望，確認李朱砂她們都走遠了，這才輕歎一聲轉過身來"你先鬆開我，我們好好聊一聊。"
    李當歸眼睛一亮，連忙拉著大姐重新坐下，自己則像個犯錯的孩子般規規矩矩站在她麵前，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你夜不歸宿的事"李靈芝理了理被扯皺的衣袖，"我也不多說什麽了，隻要你平安，我就放心，隻是"
    "隻是什麽？"李當歸急忙湊近，"大姐你盡管說。"
    李靈芝微微蹙眉"隻是你昨夜為何會出現在女子閨房？"她直視弟弟的眼睛，"你和那位紫衣姑娘是什麽關係？"
    此言一出，李當歸頓時明白昨夜李靈芝一定也看到了些什麽。
    "你說紫嫣啊，我們就是普通朋友啊！"李當歸趕緊解釋，"昨夜碰巧遇到，就去她那裏坐了坐"
    大姐的目光愈發銳利"那你和寧姑娘又是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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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先是一愣，他沒想到李靈芝竟然會有此一問。
    隨即頓時語塞。
    不是他不想說，隻是寧芙再三叮囑過不能告訴別人。
    他低著頭，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
    "你不說我也知道。"李靈芝見他這樣，突然放柔了語氣，"你既然喜歡寧姑娘，就別總做那些讓人誤會的事。"
    她頓了頓，"若總是如此，我都不好意思去跟寧家提親了。"
    提親？
    李當歸頓時心裏一緊。
    "姐？"他猛地抬頭，臉漲得通紅。
    "我早都知道了。"李靈芝眼中帶著了然的笑意，"你放心，隻要寧姑娘願意，我自然雙手雙腳讚成。"
    她忽然壓低聲音，"其實我早就看中了附近一處院子，這些年攢的錢也差不多夠了。等你們成親後就能直接住新房——"
    "姐！"李當歸頓時著急，幾乎是下意識的反對，"我怎麽能用你辛苦攢的錢！"
    少年挺直腰板，"我會自己掙錢養家的，還要好好孝敬你和二姐！"
    李靈芝望著弟弟認真的模樣，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但她還是輕輕搖頭"你才多大年紀？能攢下幾個錢？爹娘不在了，這些事自然該由我來操心。"
    李當歸忽然笑了，擺了擺手道"姐，你知道麽，我參加演武大會，城主府會給獎賞的！"少年眼睛亮晶晶的，"憑我的表現，少說也有一百兩呢！"
    李靈芝聞言頓時被嚇了一跳"一百兩？當真？！"
    李當歸用力點頭"當然了，而且，寧將軍，雀翎、靜姝她們都會得到獎賞，寧將軍和雀翎的獎賞應該比我要多很多。至於靜姝"
    他想起演武場上靜姝和峨眉那場未完成的比試，語氣遲疑了一瞬，也不知道最後結果怎麽算，不過，靜姝和峨眉可是五境的神力者，光是這一點城主府就得有所表示。
    "靜姝應該也會有賞銀，我們幾個加起來，說不定能有一千兩。"說到這裏，少年突然壓低聲音，"之前，她們都說要把銀子都交給你。"
    李靈芝原本舒展的眉頭在聽到少年最後那句話時突然擰緊"啊？為什麽！"
    她猛地站起身，"她們的銀錢，給我做什麽？"
    "我也是這麽說的"李當歸撓撓頭，"可寧將軍說往後要常住百草堂，不能白住，雀翎和靜姝也是這個意思。"
    少年偷瞄了大姐一眼，早就預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又繼續補充道"而且她們好像都不太在意錢財。"
    李靈芝直擺手"百草堂又不是客棧！她們住在這兒能花幾個錢？"
    說到這兒她突然頓住，若有所思地補充道"倒是靜姝那丫頭確實吃得多了些"
    隨即又連連搖頭，"可就算這樣，養她們幾個姑娘也是綽綽有餘。不行，絕對不行！"
    "好，我回頭再跟她們說。"李當歸笑了笑，連忙應道。
    李靈芝這才鬆了口氣。
    "哎呀，說著說著就跑題了。"李靈芝突然拍了拍膝蓋，將話題拽了回來，"既然你現在能掙錢了，那正好"
    她眼睛彎成月牙"早點把寧姑娘娶進門，我也好安心"
    "姐！"李當歸耳根通紅，連連擺手，"寧將軍哪會這麽容易答應"
    "不會吧？"李靈芝疑惑地歪頭，"我看寧姑娘對你挺上心的啊？"
    少年臉上也有些無奈。
    寧芙是那麽容易娶進門的？
    她可是白虎城赫赫有名的將軍，可不是尋常女子。
    而且性格又驕傲倔強，想要寧芙同意嫁給自己，他可得好好打算打算。
    這才哪到哪？
    娶寧芙之路，道阻且長。
    當然，李當歸絕不會放棄。
    他對著李靈芝開口道"姐，你就別操心這個了！等你和二姐都成家了，我再考慮"
    李靈芝聽到這話，神色突然黯淡下來"是啊朱砂也不小了，該考慮了"
    她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
    "那你呢？"李當歸輕聲問。
    "我？"李靈芝笑了笑，"我不急，先把你們倆安排好再說。"
    李當歸心頭突然一酸。
    眼前的大姐其實更像是他和李朱砂的母親，這也讓李當歸往往忽略一個事實，李靈芝不過比他們大一兩歲而已。
    他上前輕輕按住李靈芝的肩膀，帶著她重新坐下。
    "姐"少年挨著她坐好，聲音溫柔，"你有喜歡的人嗎？"
    李靈芝的臉"騰"地紅了"我？我哪裏有什麽喜歡的人"
    "唉"李當歸望著堂前曬藥的竹匾，故意拖長聲調，"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大姐？還偏偏是我大姐。"
    他轉頭看向李靈芝，眼中閃著真誠的光，"也不知道哪個有福氣的能把大姐娶走不過我覺得，不管是誰，我都舍不得。"
    陽光透過窗格，在李靈芝泛紅的側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伸手戳了下李當歸的額頭，笑罵了句"油嘴滑舌"，卻悄悄別過臉去，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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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李當歸這番話說得很巧妙，成功將李靈芝的注意力從寧芙的事情上轉開。
    姐弟二人又說了許多體己話，多是李當歸在誇讚大姐這些年如何不易，如何能幹。
    之後少年又刻意描繪著未來的美好圖景——
    說了他即將要去南海的事情，等他從南海回來就能賺到更多銀錢，到時候要在城裏多開幾間鋪子，給百草堂雇上十幾個夥計，讓大姐再不用這般操勞。
    等家境寬裕了，他或許就會去和寧芙提親事
    最後還要把失散的父母尋回來，一家團圓。
    他說得眉飛色舞，仿佛這些願景明日就能實現。
    但是，很多事情李當歸並未對李靈芝提起。
    比如說極北之地此時正在發生一些不尋常的事情，幾年內就會發生一件很可怕的大事，涉及到天下百姓；
    又比如說他是北境人的預言之子，擔負著現存所有北境族人的安危，承載著帶領族人度過永夜詛咒的責任；
    又比如說南海凶險神秘，有去無回；
    又比如說隨時可能吞噬他性命的神力反噬
    這些他都隻字未提。
    少年隻是笑著，將血雨腥風都化作春風細雨，將生死危機說成尋常遠行。
    李靈芝本來還很擔心，可聽著李當歸自信滿滿的說了那麽多，李靈芝眼眶有些發熱，她隻是一個普通的藥鋪姑娘，當然看不出李當歸眼底的心事，也想不到太多。
    她的那雙溫柔似水的眼眸，隻能看見藥鋪擴建的門臉，看見弟弟娶妻生子的熱鬧，看見父母歸家時欣慰的淚光。
    她那顆幹淨簡單的心裏，隻是覺得這些年吃的苦都值得了。
    少年望著大姐憧憬的笑容，也笑的很開心。
    他暗自下定決心，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定要護住這份期待，護住這份美好的未來。
    隻是，未來是否真的存在？
    此時，天下隻有極少數的人正在思考這個問題。
    而白虎城熙攘的街道上，販夫走卒依舊吆喝叫賣，孩童追逐嬉戲，無人知曉命運的洪流正在何方醞釀。
    其他地方的大多數人亦是如此。
    東方的玉羅城，扶桑城甚至更加遙遠的彩霞城，朱雀城
    南海對岸的青龍城，碧波城
    天下大多數的人現在根本不知道接下來即將發生什麽。
    還有那廣袤無垠的北境，其疆域更是綿延數千萬裏，在那整個南方所有城池土地加起來都比不上的北境，除了俱盧族和般度族，是否還有其他地方的風雪民族正在苦苦掙紮？
    而少年李當歸對於一個不可改變的未來，再努力又能做些什麽？
    十大帝子中的“智慧”，親自執棋，與天對弈，可此時此刻，依舊呈現敗局之勢。
    "好了，先別說這些了。"李靈芝此時眉眼舒展，心情大好，語氣也輕快了許多，"趕緊去吃飯吧。"
    李當歸笑著應道"好，走吧。"
    兩人剛走出幾步，少年突然想起什麽"對了姐，我方才就想問，紅綃姐和峨眉姑娘呢？回玲瓏坊了？"
    "嗯。"李靈芝點頭，"一早就走了。你要有事，下午可以去玲瓏坊找她們。"
    "這樣啊，我知道了。"李當歸摸了摸下巴，"我下午確實該去一趟。"
    來到廚房時，桌上的菜肴已被靜姝掃蕩了大半。
    見姐弟二人終於到來，眾人默契地沒有多問——無非又是李靈芝訓誡弟弟那些事。
    雀翎熱情的將一碗早已盛好的米飯推到李當歸麵前，少年衝她笑了笑，端起碗就狼吞虎咽起來。
    飯桌上其樂融融，誰也沒再提起那些未盡之言。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紙，在碗碟間投下溫暖的光斑。
    這頓遲來的午飯，就在碗筷輕碰聲中悄然過去。
    ——————————
    今日的天氣似乎格外的熱，預示著春天即將過去，夏季將要來臨。
    此時已是下午時分。
    李當歸獨自一人走在城南的長街上，他正在去往玲瓏坊的路上。
    這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見到峨眉後，該如何說起昨日的事情。
    少年一邊走一邊想。
    就在昨日下午，峨眉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將她不知多少年的壽命和氣數送給了自己，而她以如此大的代價，才不過是勉強彌補了這些天他使用神力的消耗。
    按照白澤的意思，要想將自己的壽命和氣數轉交給別人，本就是逆天之舉，所以要想這麽做，往往送出壽命的人要消耗更為嚴重的壽命。
    這也就是為什麽峨眉以不知多少年的壽命氣數才彌補了李當歸損耗的那短短一年。
    中午的時候，李當歸睡都睡不著，坐立難安，在自己的房間裏苦思冥想，也想不通峨眉為何要這麽做。
    於是他大中午就離開了百草堂，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一見峨眉。
    可他究竟該怎麽說？怎麽問呢？
    若她又是那副懵懂模樣
    李當歸的心中思緒萬千，他越想這些事情越覺得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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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當頭，李當歸的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他抬頭望了望午後的陽光，突然覺得這一切都荒謬得可笑。
    這天下怎麽盡是些怪人怪事？
    還偏偏都叫我遇上了。
    少年掰著手指細數。
    先是白澤，初見時隻當他是螭吻軍的一個學識淵博的軍師，誰知後來發現這人簡直深不可測。
    那些卦象、那些謀劃，分明就不是凡人手段。
    他為何獨獨對我這般關照？
    再後來是那位"說法"，捧著個木魚，帶著一些破舊的經書，絮絮叨叨講些晦澀道理。
    可就是那枚隨手贈予的菩提子，在極北之地救了他和整個北境族人的性命。
    是否是他故意而為之？
    少年又想起極北之行，天眼的樣子又浮現在眼前。
    那人來得突然，走得蹊蹺，卻偏偏在最危急的時刻指點他和雀翎找到了黃泉裂隙。
    如今又要對靜姝不利，這唱的又是哪一出？
    還有那個整日嬉皮笑臉的乞丐，能變成任何模樣的"神通"，以及道觀裏贈他雙劍的持律
    一個個的，沒個正經樣子，偏生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最讓他摸不著頭腦的還是峨眉。
    那個一頭長發的白衣女子，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峨眉，她比先前的任何一位帝子都要奇怪，尤其是昨日竟不惜折損壽元來補他的損耗。
    她圖什麽？
    還有剩餘的幾位帝子又是何人？此時又在何方？
    他們是否也會在某一時刻忽然出現？
    李當歸越想越頭疼，索性甩了甩腦袋。
    這些高深莫測的神仙們，行事哪有道理可循？
    罷了，想不通就不想。
    少年想著想著就已經走進了一處幽靜的小巷。
    他抬頭望向不遠處的玲瓏坊。
    飛簷下的銅鈴在微風中叮當作響，像是在嘲笑他的庸人自擾。
    李當歸忽然笑了笑，覺得一切都無所謂，幹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橫豎有他們在，天塌下來也輪不到我頂著。”少年自言自語了一句，不覺已站在玲瓏坊門前的長街上。
    少年抬頭望去，隻見玲瓏坊那精致的飛簷上，一隻通體雪白的貓兒正慵懶地臥在瓦片間曬太陽。
    那貓兒毛色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色，在陽光下幾乎要晃花人眼。
    似乎是察覺到李當歸的視線，白貓微微睜開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居高臨下地瞥了少年一眼。那眼神中透著一股慵懶，竟讓李當歸心頭一顫，覺得這隻白貓給他的感覺有些似曾相識。
    這貓兒好生特別。
    李當歸不由得駐足多看了幾眼。
    是紅綃姐養的麽？
    怎麽先前從未見過？
    少年有些疑惑。
    白貓似乎對少年的打量毫不在意，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露出粉嫩的舌尖和尖利的牙齒，隨即又合上眼睛，繼續享受它的日光浴。
    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倒像是它才是這玲瓏坊的主人一般。
    李當歸笑了一下，搖搖頭，不再多想，邁步走向玲瓏坊的大門。
    朱紅色的門扉半掩著，上麵精致的雕花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他伸手推開大門，門軸轉動時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踏入院中，迎麵而來的是一陣沁人心脾的藥香。
    這院子比百草堂的要寬敞許多，青石板鋪就的小徑蜿蜒其間，兩側整齊地排列著曬藥架。
    各色藥材在竹篩上攤開，在陽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院角一棵梨花樹下，兩道身影正坐在矮凳上分揀藥材。
    紅綃一襲胭脂紅的長裙，在斑駁的樹影下格外醒目。
    她十指纖纖，動作優雅而利落，一株株藥材在她指尖翻飛，轉眼間就分門別類地歸置妥當。
    在她身旁，峨眉安靜地坐著，一襲素白長裙幾乎要與地上的石磚融為一體。
    她手中捧著一株草藥，正歪著頭細細端詳，漆黑的長發如瀑布般垂落在地，與白衣形成鮮明對比。
    那專注的模樣，仿佛手中拿著的不是普通草藥，而是什麽稀世珍寶，也不知道她又在琢磨什麽。
    紅綃似有所感，抬起頭來。
    當她看清來人是李當歸時，唇角立刻漾起一個優雅的笑意。
    她放下手中的活計，起身相迎。
    "當歸。"她輕聲喚道，聲音如清泉般悅耳，"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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