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菲爾見到自己孩子的時候，哈尼雅的身體已經接近水晶化，那是一種凡世不存在的色澤，把哈尼雅的頭發、皮膚、骨骼、包括內髒都洗滌得透出一層寶光，氤氳的金色籠罩住他的身體，宛若高坐在禦座上的那位造物主的聖光。

    不屬於肉體凡胎的力量，自然會奪取肉體凡胎之人的生命。

    這就是信仰之力。

    靠坐在床上，明明耳朵已經失去了聽力，哈尼雅卻突然轉頭看向了寢殿的殿門。

    他的嘴唇微動，又怕是會認錯——

    【父親。】

    路西菲爾的眼眸一酸，因為哈尼雅看的位置是他。不管是認錯也好，還是靈魂的感知讓他判斷準確了，路西菲爾在此刻都沒有辦法原諒自己。他的孩子在凡間經曆苦難，自己卻在天堂繼續保持著熾天使長的榮光，三界的生命知道哈尼雅是彌賽亞的兒子，就連哈尼雅也是這般認為。

    路西法握住了他陡然冰涼的手，無聲的說道：“快去吧，我就在旁邊。”

    路西法鬆開手，把自己該坐的位置讓出，折返去關殿門。路西菲爾來到床邊坐下，白色的長袍蜿蜒及地，衣袍的幾層金邊象征著身份，禦袍再華美和尊貴也不及他渾身的氣度和風采。

    感覺到手指被握住，哈尼雅好似水晶的深青色眼眸微動，裏麵似乎迸發出了驚喜。

    他看不到，聽不到，唯獨觸覺還殘留少許。

    來自靈魂的情感打破了傀儡娃娃般的肉身，讓他僵冷化的容顏多出鮮明的表情。若說之前的哈尼雅是聖壇上精心雕琢的一尊神聖雕像，那麽現在的哈尼雅就是被點亮了生命之火的人類，火焰是如此美麗，縱然這份光芒會把他燃燒殆盡。

    他卸下了一切包裹和理想，手指摩挲，依戀著父親手掌的溫度。

    “父親……你來了……”

    “嗯。”

    路西菲爾低聲用鼻音應了一聲。

    或許他該感謝彌賽亞，要不是彌賽亞抓緊時間來帶他一起下界，他連自己兒子最後一刻都陪伴不了，一輩子恐怕無顏自稱是對方的父親。在九重天堂，除了彌賽亞，誰都不會通知他，上帝也好，梅塔特隆也好，他們都不希望這件事情曝光，讓熾天使長的名聲蒙上汙點。

    他是上帝創造的光耀晨星，所以理所當然的不能黯淡，不能有孩子。

    把從出生到今天僅僅抱過幾次的孩子攬入懷裏，路西菲爾撫摸著他單薄的後背。就像是看到彌賽亞剛上天堂不久時的樣子，削瘦，脆弱，但有著勢不可擋的銳氣。哈尼雅的身體柔軟下來，趴在他的肩頭，瀕臨死亡的陰冷感覺被驅散了大半。路西菲爾用上帝賦予他的聖光推延著死亡的降臨，整座寢殿被聖光染上輝煌之色。

    這樣急劇的消耗，哪怕是當年彌賽亞死在他懷裏，路西菲爾也沒有這麽用過。

    不到片刻，哈尼雅的臉上多出數月不見的紅潤。

    是遠遠超過生命之力層次的力量灌注到了他的身上，扭轉了生死。

    路西法微妙的有一種吃醋的感覺，緊接著想到床上不是別人，是兒子，他就無可奈何了。他明白那個時候是感情不深，假如再來一次，路西菲爾肯定願意為他損耗本源力量來救他。

    哈尼雅對力量不甚了解，結晶的雙眸已經看不清，但是聲帶和耳朵恢複了很多。他以為是彌賽亞在救他，便用臉頰蹭了蹭對方的肩窩，“謝謝父親，我好多了。”路西菲爾柔軟的金發被他蹭亂幾絲，哈尼雅聞了聞味道，惡魔那一麵的本能讓他在湊近血管的位置嗅到了血香。

    他的心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打趣的說道：“父親身上比以前香多了，有點像路西菲爾殿下，難道是和路西菲爾殿下待久了嗎？”

    路西菲爾張了張嘴，卡殼了半響。

    哈尼雅往旁邊“看”去，好奇道：“是不是殿下也來了嗎？”

    路西法幹脆充當殿下這個角色，用路西菲爾的聲音輕柔的說道：“哈尼雅，是我。”路西菲爾無言以對的看著路西法，蒼青色的眼眸隱晦的瞪他。

    【這不是欺騙嗎！】

    【為了哈尼雅，也為了你，你難道抱一抱他嗎？】

    路西法彎下腰，把哈尼雅額頭散落的劉海撥到耳後，印了一個溫暖的吻到他的額頭上。他和路西菲爾的孩子才是他們心中的天之驕子，更是用世間所有財富也換不來的一個孩子。

    “過去”與“未來”。

    他們的相遇，結合，是時間軸的奇跡。

    路西法也給了一個吻給路西菲爾，不是額頭，是甜美的唇瓣，將親情和愛情區分開來。耳朵聽到了不和諧的接吻聲音，哈尼雅笑得眼眸成為月牙，非常開心公務最繁忙的兩個都來了。

    待他們親密完了，哈尼雅用手臂抱著路西菲爾，宣稱擁有權，“殿下，今天父親是我的。”

    路西法舔了舔唇角的銀絲，視線情/色的劃過路西菲爾迷人的腰臀，哪怕是後背披著的金發也遮擋不住火熱的視線，路西菲爾的耳根有些發燙，推開路西法的接近。路西法遭到情人這幾年罕見的羞澀和拒絕，挑了挑眉，寵溺的對哈尼雅說道：“好，今天是你的，我不會和你爭。”

    情人和兒子，哪個都重要，路西法忍不住捏了捏哈尼雅的鼻尖。

    居然知道這麽搶父親。

    哈尼雅被他捏酸了鼻子，差點打了個噴嚏，路西菲爾及時製止了彌賽亞的亂來，手掌拍過去，把彌賽亞逗兒子的爪子給拍開。哈尼雅偷偷笑開花，果然父親還是在意自己，就算是路西菲爾殿下也被嫌棄了。

    多年未有的輕鬆感包圍了他的靈魂，哈尼雅闔上失去視覺的雙眸，虛弱感再次湧上心頭，他卻不感到死亡的痛苦，而是用享受的方式靜候生命曆程的最後一天。

    他聽說，父親也沒有選擇一個人獨自逝去，而是死在了路西菲爾殿下的懷裏。

    他也想，死在父親懷裏。

    如果、如果——

    母親也能在，也許他就能徹底放下遺憾吧——

    哈尼雅的思緒被後頸的感覺打破，那一塊皮膚被手掌貼上，順毛的摸著，和安撫小貓咪時一樣，明顯是父親在他小時候常常喜歡做的事情，“父親，我不小了，不要把我當孩子……”哈尼雅嘟囔了一聲，突然愣住，父親的雙手擁抱住他的腰身，那麽這多出的一隻手是誰的？

    三隻手？

    哈尼雅戰戰兢兢的用手去摸了摸腰間的手臂，順著往上，確定父親沒有長三條手臂。

    他來不及鬆口氣，被一聲熟悉的輕笑聲給弄得心頭一緊。

    “笨呐。”

    路西法坐到了路西菲爾身邊，嘲笑了一聲兒子會認錯父親的事情。在路西菲爾的退讓下，路西法把虛弱中的兒子接過，用薄毯披蓋住哈尼雅，“哈尼雅，待在這裏多無趣，要不要出去透透風？”

    “啊！”

    哈尼雅措手不及的身下一空，被路西法從床上抱起。

    沒有錯過對方服飾和味道的轉變，哈尼雅驚慌了一瞬間，手指摸索著路西法的頭發和飾品。他在耳垂上摸到了見過的水晶羽翼耳墜，是父親的東西！如果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剛才抱著自己的誰？驚疑不定的哈尼雅用最果決的方法來驗證身份。

    他咬了路西法的脖子一口，正中血管。

    路西法“嘶”了一下，這一咬的力度好狠啊，果然兒子大了也不好騙了。

    富含強大力量的潺潺的血液流入口中，哈尼雅的心底詫異，這是父親的血沒錯。聖子的血液香香甜甜，他下意識多喝了幾口，父親到底趁著他看不見的時候在幹什麽！

    路西法看著他緊閉的眸子，想了想，在他停止喝血後低下頭。路西法像是成年的野獸照顧自己的幼崽，舌尖挑開他的眼皮，舔吮著冰冷的眼球，力量通過近距離的接觸來修複他的眼睛。哈尼雅那雙肖似路西菲爾的眼眸失去光彩，路西法就讓他的眸子重新亮起。

    哈尼雅感覺到眼睛的發熱和麻癢，努力躲避的忍笑道：“好癢，父親，不要舔眼睛啊！”

    路西法惡趣味的讓舌尖用往更癢的地方掃了幾下。

    哈尼雅全身都抖了抖，聲音帶上哭腔，“父親，你就不能看在我這麽慘的份上，放過我嗎？”

    路西菲爾優雅的走到路西法的後麵，手指捏住他的腰，讓他適可而止，不要把兒子給逗哭了。路西法聳肩，好吧，不能在情人麵前欺負兒子。

    脫離了“折磨”他的嘴唇，哈尼雅立刻揉眼睛，卻驚訝的發現視力恢複了。

    “咦，父親和——”路西菲爾殿下。

    寢殿在場沒有第三個人，哈尼雅不斷的往角落裏看去，臉上浮現期待和緊張。他想要找到剛才擁抱自己的人，會讓父親在那個時候隱瞞，並且允許擁抱自己的人，會不會就是他的母親？

    拋棄了他的母親，在他快要死亡之際會來看望他嗎？

    哈尼雅沒有找到“她”。

    最後，哈尼雅的目光落在了路西菲爾身上，精美的天國首飾，還有行政時典雅高貴的禦袍，他頸脖邊的頭發有些淩亂，身上的衣袍也不複正常時候的平整，如同被擠蹭過一般。

    是他……抱著自己，默認了自己喊他“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