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奇跡的冰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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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天空陰暗,厚重的烏雲如鐵塊般壓下來。
    今天沒有再出太陽了,昨天就開始下雪,經過一晚的醞釀,小雪變成了大雪,寒風呼嘯起來,冷冷地拍打在每個人的身上。
    孩子們的臉蛋被凍的通紅,他們戴上了遮耳的羊絨氈帽,緊挨著旁邊的大人,在火堆邊烤火。
    燉鍋冒出了熱氣,煮飯的人煮好了豐盛的肉湯,軟爛的牛肉和羊肉,盛在塔尼亞人的碗中。
    天亮之前,就有人準備食物了。
    這是他們穿過溪澗森林之前,最後一次喝熱湯。
    離開的時候,他們會把這些沉重的燉鍋全部遺棄在這裏,每個人隻攜帶最低限量的食物和衣物,確保負重在可承受範圍內,至少能堅持三天的長途跋涉。
    “不要吃的太飽了!”盧卡斯招呼道。
    吃的太多,會走不動路,而且會讓人覺得困倦。
    吃個半飽,讓身體熱起來就好了,盧卡斯希望今天他們能走到能看到布拉格河的地方,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
    這是一場持久戰,不能在一開始就落了進度。
    拖的越久,出意外的可能性反而越高。
    最理想的狀況下,快速地走兩天,他們就能穿過森林了。
    為了盡可能走的輕便一些,他們攜帶的食物,是昨晚就用火烤好的肉幹以及箱子裏找來的黑麵包,餓了拿出來就能直接吃。
    大概半小時後,所有人都做完了該做完的事情,他們檢查自己的水囊,背上皮包和布袋,挑選合適的鬆木枝當自己的登山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些被遺棄的箱子和昨天就被殺死的家養牲畜。
    有人和自己的牛羊告別,閉上眼,做祈禱的手勢。
    一些牛和羊,並不是被作為食物圈養的,它們本來隻負責提供羊奶和春天來時的勞動力,比如隻用來拉車和耕地的牛,還有隻定期剪毛擠奶的羊。
    牛羊的主人,把它們當做自己的朋友,取了“朵莉”,“山姆”那樣的名字。
    在和平的歲月裏,人和動物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共同勞動。
    但現在不得不送它們離開了,沒有人照料,即便把它們遺棄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它們也找不到食物。
    家養的動物沒辦法獨自在野外生存,會被活活凍死,甚至被冬狼和其它食肉的野獸咬死。
    所以隻能拿起屠刀,給它們一個痛快。
    維德看到年幼的孩子,對著一隻不再動彈的綿羊哭出了聲。
    那綿羊的羊角用稻草綁有一個繩結,或許那孩子曾經像騎士一樣,騎著那隻綿羊,拿著木劍揮舞吧。
    孩子很不舍地流下了淚,把頭埋進了母親的懷中。
    但並沒有讓他傷心流淚的空隙。
    “走吧,向西南方向出發!”盧卡斯呼出一口長氣,拿起長槍,背上了雙肩的羊皮包。
    女人和小孩走在隊伍中間,前方是盧卡斯、維德和一些耳目伶俐的年輕人做戒備,後方交給經驗豐富的年長者和壯年人士。
    活下來的人,始終要繼續前進。
    這支隊伍冒著大雪往前,他們從側麵的山路穿過了勃朗特村的位置。
    站在高處,可以遠遠地窺見村莊裏的慘狀,有人瞧見了廣場裏畸形的爛肉,還有大批大批燒焦腐敗的屍體,更加提起精神。
    中午時,他們走進了溪澗森林。
    高高的塔尼亞山鬆蓋滿了白雪,細長的鬆針即便在冬日也是常綠的,輕盈的鬆鼠在枝頭跳躍,他們行走在樹蔭下,前方的人拿出砍刀來,將擋路的枯枝劈開,為後方的人開路。
    維德抬頭看到了山壁上晶瑩剔透的冰柱,透亮的冰柱長而尖銳,他忽然舉起鐵劍,往身旁一個年輕人的上方砍了過去。
    那人嚇的直躲閃,閉上眼抱住頭,反應過來後,才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音,睜開眼,看到一根斷成兩半的冰柱落在他的身旁。
    要是維德沒有出劍,這根尖銳的冰柱,或許會落在他的頭上。
    運氣好一點,他會被砸的頭破血流,運氣差一點,那東西會直接將他貫穿刺死。
    “謝...謝謝您。”年輕人後怕地向著維德鞠躬。
    維德像個可靠的長輩一樣,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往前走。
    年輕人拍拍胸口,一腳將冰柱踢開,連忙跟上隊伍。
    他們盡量走在針葉茂密的地方,天很陰,遮光的森林下,更是可以用黑暗來形容。
    每個人都走的很小心,因為那些黑暗中,仿佛藏著什麽怪物。
    在穿過一處空地時,維德提前做了手勢,讓盧卡斯繞開那處看起來好走的地方。
    盧卡斯心領神會,他蹲下來,在一旁撿到了一撮落下沾了泥塵的毛發,展示給其他人看。
    那是冰熊的毛發,再往前走,他們還在樹皮上看到了爪痕。
    在那空地的樹洞下,有一隻冰熊冬眠。
    盧卡斯豎起食指,示意每個人噤聲。
    他們輕輕抬腳放腳,小心翼翼地穿過了冰熊的領地。
    隊伍有條不紊地前進,中途有人體力不支,旁邊的人就上去搭把手。
    強壯的人,背起那些特別年幼的孩子,互幫互助地前進。
    在森林中,他們還遇見了野生的鹿,鹿隻是遠遠地瞧了瞧他們就跳走了,並沒有和他們糾纏。
    走了一天,他們翻山越嶺,很多人開始喘氣,喝完了水囊裏的水。
    他們不再生火融化白雪,隻是把白雪裝到水囊裏,裹在懷中,用體溫去融化它。
    每個人都堅強地向前走,盧卡斯把長槍當做登山杖,爬上了前麵的斜坡。
    進度比盧卡斯預想的還要快,原本他隻是希望走到能看到布拉格河的地方,可沒想到,在天黑之前,這支有不少女人和孩子的隊伍,居然趕到了布拉格河的河邊。
    強大的意誌力,支撐著他們走到了這裏。
    盧卡斯本來應該高興,可他看著眼前的布拉格河,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怎麽會呢...怎麽會呢...”他喃喃自語。
    耳邊傳來湍急的河流聲,清澈的河流在岩石的河道中衝刷,那些擋住河流的石頭上,冒出白色的泡沫。
    布拉格河,並沒有結冰。
    他依靠在了一旁的鬆樹下,捏緊了拳頭。
    每個人都站在這條湍急而冰冷河流前,呆住了。
    塔尼亞那連海麵都會凍結的深冬,卻沒能將布拉格河的一條支流凍結。
    無法理解,不知道原因,隻是一種難捱的情緒,從鼻頭冒出來。
    “想辦法做些木筏吧。”盧卡斯低聲說,“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事到如今,唯有向前。
    但流浪騎士閣下,卻搖搖頭,站在了隊伍的前方。
    盧卡斯不知道這位閣下要做什麽,每個人都隻是看著他的背影。
    他們看到這位全身破舊的騎士,從自己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塊渾濁的晶石。
    是那顆死靈之心,盧卡斯認出了那顆石頭。
    從遙遠的地方到來的騎士沉默著,單膝下跪,伸出手,觸碰那湍急的河水。
    每個人都愣住了,他們不敢置信地看著騎士的手套。
    霜凍的寒氣,自他的掌心散發而出。
    水麵開始結冰,哢哢哢的結冰聲,冰麵如潮水般蔓延開。
    一座奇跡般的冰橋,從河岸的這一邊,蔓延到了另一邊。
    騎士站起身,招招手,在前方領路。
    他走上了那座橋,然後所有人,也仰望他的背影,跟隨著他的腳步,再次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