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磨煉的技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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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卡斯的身後升起了星光,銀河般的璀璨光芒,自黑暗的阿爾瓦多向夜空流淌。
    他不知道在廣場裏發生了什麽,此刻他心無旁騖地專注自己眼前的對手。
    他看到了那些長劍和盾牌上刻下的“印記”,那些細微的刻痕,經由時間流逝所染上的鐵鏽,清楚地投射到他的眼中。
    不管是什麽時候,盧卡斯總是會仔細地觀察細節。
    實力不夠的冒險者,必須要隨時關注細節,才能在戰鬥或是執行任務的途中,取得先機。
    當你麵對一個劍士,從劍刃的磨損程度就能看出劍的主人習慣用什麽樣的劍式,喜歡上段劍招起手的劍士,他們的劍在上端會有更多的豁口或是劃痕。
    這樣的對手,一般性格主動,對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
    而中段起手的劍士,性格比較保守,那種可攻可防的的劍式讓他們更喜歡靜觀其變,他們習慣讓招,然後在戰鬥中做反攻。
    下段起手的劍士,這樣的人捉摸不透,將劍放置下段,這又被稱為欺騙式和野豬牙式,雖然將自己的軀幹暴露出來,可劍尖卻指向上方,像是誘餌一樣,引誘敵人進攻,然後抓住時機一擊必殺。
    很多的情報是可以用感官推測出來的,視覺,氣味,聲音...如果你用心地去感知世界,就能得到一些意想之外的收獲。
    盧卡斯會在戰鬥前,就在心裏總結這些信息。
    有時候,他能通過自己推斷的情報,得到許多優勢,但有時候他會做出錯誤的判斷,但他都會給自己留有退步的餘地,不至於因為一次錯判就導致全盤皆輸。
    但這一刻,他卻感覺不一樣了。
    以往是他主動去觀察對手,可現在,劍和盾在主動對他說話。
    這些武器是如何被使用的,使用它們的人,有什麽習慣,甚至是這些劍盾的薄弱和破綻,他不需要思 考,便本能地得到了答案。
    他無流派地揮舞自己的長槍,將那些向他射來的木箭擋下,他看到了那四個冰島騎士的破綻,在冰島騎士呼吸和用力的空隙,震下他們手中的武器。
    盧卡斯不止能看到別人的破綻,就連他自己的破綻他也看清了。
    陪伴了他多年的長槍,那上麵的劃痕像是生長的樹木年輪一樣,將他經曆過的戰鬥和鍛煉記錄了下來。
    他一開始並沒有選擇一把長槍作為自己的主手武器,他換過許多次武器,匕首,長劍,砍刀,弓箭,釘錘...乃至手斧,大眾的或是偏門的武器他都嚐試過。
    雖然使用長槍的時間最長,但其它的武器,他或多或少都有過了解和練習。
    那些本來讓他覺得生疏的騎士劍,竟然也讓他生起了一種舊友相逢的怡然自若。
    好像你和老朋友很多年沒有再見,可在某處的街頭相逢,依然能一眼認出那個人的背影,聽出那個人的聲音。
    多年的離別,並沒有讓你們生出隔閡,你們依然是好朋友,不需言語坐在一起也覺得坦然。
    他的力量愈發圓融,揮槍的動作也越輕柔。
    他的力氣並沒有變大,傷勢和毒素依然拖累著他的動作。
    但他將每一份力道都用到了正確的地方,將每一次呼吸和心跳都利用了起來。
    他好像與風融為一體,不再拘泥過去習得的槍術流派,各種變招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他手中。
    他甚至將長槍當做劍和鐵錘那樣的東西使用,在過去的十七年裏,他學習了幾乎每一種能在市麵上買到的武器用法。
    每種他都練到了入門,即便沒有使用那些武器的天賦,他依然將要領背了下來。
    那是他用努力和心血,磨煉出的技藝,他從沒有忘記,隻是不再使用。
    但這還是第一次,他隨心所欲地駕馭所有武術,不用思考,身體就自然地動起來,做出最優的選擇。
    四把騎士劍和四麵鴉盾,都依次被重傷的盧卡斯,用長槍震飛。
    冰島的騎士麵色錯愕,他們被眼前這個血肉模糊的男人震懾住了。
    明明從那把長槍上傳來的力道並不強勁,可他們卻無法握住自己的武器,就像是劍和盾牌自己從他們手中飛了出去。
    “放箭,快放箭!”
    戰團小隊的隊長,急促地下達命令。
    他們的武器脫手,身上又沒有穿戴重甲,赤手空拳,血肉之軀暴露,在戰場上無異於赤身裸體。
    騎士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逼近,所以焦急了起來,命令弓手支援。
    與此同時,在他們與盧卡斯交戰的時候,另一隻小隊從冰原裏趕到了。
    盧卡斯腹背受敵,八個弓箭手,對著他拉弓射箭。
    他平靜如流水,將自己的長槍旋轉起來,八支木箭都被他彈開,其中還有一支,被他借力扭轉了方向,射向擋在他前進路上的騎士。
    高大騎士的咽喉被刺穿,他雙手握住自己的脖子,窒息和疼痛讓那個冰島人倒下。
    那些失去武器的冰島騎士,不由都得往後退了一步。
    他們被這個看起來就要死掉的男人,給嚇到了。
    可下一個瞬間,熾熱的火球朝著盧卡斯射來,一個騎在馬上的騎士,舉起了右手,他的手背上有灼燒的烙印,他驅使著一隻烈焰小鬼朝著盧卡斯釋放火球。
    盧卡斯閃身躲過了攻擊,但仍有烈火灼燒到了他的後背、雙腿和左眼,他的傷口被燒傷,膿泡被燒破,濺出了汙濁的膿血,左眼變得黑暗。
    盧卡斯撿起地上的一把騎士劍,切換長槍在後背,一瞬就換了劍盾,貼近眼前的三個騎士。
    他將劍架在一個騎士的脖子上,挾持這個人做自己的肉盾,那個坐在馬上的騎士愣了一下,最終還是放下了驅使小鬼的右手。
    盧卡斯用僅剩的右眼看向天空,匯聚起來的星光美如“女神的裙擺”,北提亞地區的人將最美的極光稱作“女神的裙擺”,他有幸看到過一次,但此時的星光比他見過的更美。
    本來在天上盤旋的夜梟,向著雪地墜落下來。
    那些死靈,似乎不再被人操縱。
    盧卡斯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維德向冰狼射箭的身姿,那將冬狼眼睛射穿的一箭,還有在村子裏找到的,佩戴著頭盔依然被射穿了眼睛的維京海盜。
    此刻他終於看清,兩隻箭的技法融合到一起,兩個身影也重疊到了一起。
    “原來是您。”
    盧卡斯在心裏說,他的嘴裏還咬著霧之石。
    他慢步往後退,其餘的士兵圍成了一個圈。
    “塔尼亞人,束手就擒吧!”騎馬的騎士高高在上地說話,“你已無路可逃,無處可退!”
    盧卡斯看向包圍網,有更多的士兵趕來了,他慢慢退到了一個山坡的邊緣,身後就是坡度很大的斜坡,那裏覆蓋了白雪,再往前就是沒有道路的森林和地勢複雜的山脈。
    在選擇路線時,他就選了最接近森林和山脈的出口。
    “投降吧,塔尼亞人。”被他挾持的冰島人,也在他耳邊低語,“你逃不掉的,放棄才是正確的選擇,隻有歸順冰島,你才能留下一條命來,雷蒙德大人,最重用人才,我可以幫你求情。”
    盧卡斯一腳踹在了冰島人屁股上,將這家夥踹的屁股撅起,讓他吃了一嘴的雪和泥巴。
    冰島人屁顛屁顛地往一旁翻滾,他慶幸自己撿到一條命。
    “放箭!”騎馬的騎士下令,又是數箭射出,小鬼也凝聚火球。
    他們似乎不拘泥於留活口了,反正死了也可以找死靈法師搜魂。
    但盧卡斯並不在乎身後的攻擊,他翻身跳下了身後的斜坡。
    搶來的盾牌被他墊在腳下,他半蹲了下去,像是坐雪橇一樣坐在盾牌上,滑雪而下。
    坐在那麽小的盾牌上,他也保持了平衡,方向控製完美。
    所有的木箭都射了個空,火球也隻是在空地爆炸。
    從遠處包圍而來的冰島人,隻得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男人在斜坡裏滑出一道痕跡,就那樣鑽入了森林裏,竟無法將他停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