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輕輕摩挲著地圖，眼中閃爍著異樣光澤。
    孫萬榮聽著崔神慶的安撫，沒再說什麽，目光依然憂心忡忡。
    長安兵力再怎麽削減，那也有四萬十六衛。
    這些士卒可是在太宗皇帝麾下一脈相傳，留下來的。
    別說他們隻有一萬騎兵，哪怕十萬騎兵，孫萬榮也不覺得能攻入長安城。
    劉秀和崔神慶兩人也同樣明白這個道理。
    崔神慶鎮定自若，繼續坐在桌上，悠然自得夾起白玉雞絲，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作為龍興之地的刺史，崔神慶不僅掌握著太原，也是李氏皇族和關隴軍功集團的代言人。
    一開始，崔神慶本著惡心女帝，投資劉秀一二。
    可現在看到女帝昏招頻出，崔神慶也有些蠢蠢欲動。
    或許這次可以撈把大的，說不定還能將女帝掀翻皇位。
    既然劉秀願意做這個出頭鳥，那最好不過了。
    但……他倆還不至於推心置腹到如此地步。
    李玄明雖是三皇子，可之前在朝堂上被女帝整治得太慘，別說關隴軍事貴族，哪怕許多李氏皇族也對此人不熟。
    這就得要劉秀作出退讓了。
    孫萬榮不明白兩人的想法，隻感覺房間氣氛漸漸僵直起來，心中越發著急。
    “崔大人，太原到長安沿途，是否能一帆風順，我軍隻有一萬人，恐怕也不一定能拿下長安城，攻入皇宮，活捉女帝啊！”
    劉秀也不玩虛的，長歎一聲，質問關隴軍功集團還有多少實力。
    女帝登基一年有餘，對關隴軍功貴族極盡打壓。
    這群人還有多少能量，誰也不清楚。
    或許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或許就是個花瓶，誰知道呢？
    崔神慶眼眸精光一閃而過，嗬嗬笑了起來。
    “丞相說笑了，丞相麾下士卒士氣高昂，銳氣十足，自然能一舉攻破長安。”
    劉秀眉頭微微皺起，有些不悅。
    崔神慶話風一轉而過，輕輕撫摸胡須。
    “七皇子李顯聰慧過人，在朝中素有威望，若是七皇子支持丞相，那丞相大業指日可待。”
    “……”
    劉秀沉默良久，遲遲未開口。
    好家夥！本來以為這群李氏皇族，關隴軍功集團就想撈些好處，做一方藩鎮，節度使之類的。
    沒想到這群人胃口這麽大，直接想要將大唐皇帝換成他們的人。
    契丹和三皇子李玄明已經深度綁定，砸鍋賣鐵創建新大唐。
    要是推翻女帝後，發現皇帝換了一個人，恐怕人都傻了。
    崔神慶悠然自得，絲毫不擔心劉秀會拒絕他的建議。
    事情到這一步，已經很清楚了。
    女帝發兵百萬，勢必要屠盡整個遼東，覆滅所謂的遼東大唐。
    劉秀要是答應下來，不過是損失契丹利益，把李玄明給賣了，但自己還能享受榮華富貴，大不了沒多久從丞相位置退下來。
    但劉秀要是不答應，崔神慶的支持力度，恐怕就僅此而已。
    拿不下長安，不能生擒女帝，等武周大軍覆滅遼東。
    劉秀獨木難支，也隻能落得兵敗身亡，千刀萬剮的下場。
    孫萬榮也聽明白了崔神慶的意思，臉色異常難看，恨不得一刀砍死這個趁火打劫的家夥。
    他們契丹把家底子都掏出來了，隻是想成為皇親國戚而已。
    結果半路還要被這群中原人摘桃子。
    劉秀緩緩開口，聲音低沉。
    “刺史大人胃口未免有些太好了，這一桌子菜都沒給我剩幾口。”
    崔神慶不以為意，輕蔑一笑。
    “剩不了幾口，那也就是說，還有的剩啊！”
    “丞相大人別太貪心了，你彭城劉氏不過郡望之家，要沒有從龍之功，這輩子都不能成為一部尚書。”
    “做人還是知足常樂為好，知進退，方能有始有終！”
    劉秀拳頭緊握，緩緩閉上眼睛，長歎一聲。
    “崔大人說得是，做人就得要知足常樂！”
    眼看劉秀答應了下來，崔神慶大喜過望。
    “好！那就祝丞相大人一帆風順了。”
    “天色已黑，我就打擾崔大人了。”
    劉秀壓抑著臉上怒氣，一甩衣袖，拉著快要爆發的孫萬榮，離開刺史府邸。
    崔神慶嗬嗬一笑，搖了搖頭。
    終究是年輕人啊，還差了幾分火候。
    想一步登天，你配嗎？
    我們李氏皇族，關隴軍功集團，就是要大唐出血又出力，還要不得不把勝利果實交出來。
    因為……沒有我們，你們連長安城都進不去。
    回到駐紮軍營後，孫萬榮再也壓抑不住胸腔中的怒火，一腳將凳子踹翻。
    “召集所有百戶，各部落頭領，老子要和這群人魚死網破。”
    “哪怕契丹覆滅，女帝繼續執掌武周，老子也不願意這群人摘桃子。”
    劉秀絲毫不見在刺史府中的怒氣，反而樂嗬嗬的。
    “你生什麽氣啊！有人願意一路掩飾我們行蹤，還大開長安城門，我們應該高興才是。”
    孫萬榮冷冷注視著劉秀，陰陽怪氣開口。
    “丞相大人倒是無所謂，反正賣了契丹，賣了陛下，丞相依然是丞相，還能繼續享受榮華富貴。”
    “可我契丹的血，不能白流！”
    劉秀眉頭一挑，很是意外地看著孫萬榮。
    “你們什麽時候這麽信守諾言了，答應別人的事情，非要做到嗎？”
    不是說胡人狡詐嗎？
    怎麽這群人都五大三粗的。
    孫萬榮呆呆地望著劉秀，心中怒火不翼而飛。
    “丞相的意思是？”
    劉秀收斂起臉上笑容，正色開口。
    “既然這群人想要我們當出頭鳥，流血又流淚！那幹脆我們一口全吞了。”
    “進入皇宮，第一時間活捉女帝和朝堂百官，記住是活捉，女帝不能死！”
    孫萬榮徹底迷茫了，有些惱火地揉了揉自己亂糟糟的頭發，相當煩躁。
    “我們進入中原就是為了殺女帝，迎接陛下回歸中原，現在怎麽又要活捉了？”
    “要是讓女帝繼續坐在這個皇位，那我們此行又有什麽意義！”
    劉秀沒有繼續和孫萬榮解釋，隻是拍了拍孫萬榮肩膀，淡淡吩咐道。
    “傳令下去便是！”
    “你應該清楚，若陛下還是陛下，我便一直是丞相，可陛下若是換成了七皇子，我恐怕就不是丞相了。”
    孫萬榮咬了咬牙，還是決定相信劉秀一次。
    劉秀進入草原這些天來，好像從來沒有坑過大唐。
    反而正是劉秀一次次不被人理解的決策，讓大唐有了割據一方的資本。
    劉秀望著漫天星辰，幽幽開口。
    “河北課本第一頁：忠義。”
    “河北課本第二頁：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