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
    此刻的孫悟空聞言猛地抬頭，火眼金睛中凶光爆射，獠牙外露：“算計俺什麽？俺老孫天生地養，無拘無束，有何值得他們算計？”
    “算計你的未來。”
    青蓮不再多言，素手輕抬，一根纖細瑩潤的玉指，帶著一點柔和卻不容抗拒的靈光，輕輕點向孫悟空眉心豎眼之間的位置。
    孫悟空本能地想躲，但那點靈光看似緩慢，卻仿佛蘊含著某種時空的玄奧，他念頭剛起，指尖已然觸及他的皮肉。
    一股溫潤清涼、浩瀚磅礴的氣息瞬間湧入他的識海。
    轟。。。。
    仿佛開天辟地的巨響在元神深處炸開！
    無數破碎、扭曲、光怪陸離的畫麵如同決堤的洪流，瘋狂地衝擊著孫悟空的意識。
    這些畫麵並非憑空捏造，而是帶著一種源自血脈，源於時空烙印的真實感與沉重感，正是當初青蓮留在其元神內，那枚玉箋所蘊含的關於他“未來”的預言碎片。
    而這一刻，那畫麵顯現的內容更多，也更加的真切。
    比如一處五行山下，雷火交加。
    巨大的五指神峰如同太古魔神的巨掌，死死壓住一隻瘦骨嶙峋、毛發黯淡的金毛猿猴。
    山體之上，佛門六字真言化作燃燒的金色鎖鏈，深深勒入山石，更勒入那猿猴的血肉筋骨。
    而天穹之上，金色的佛雨傾盆而下，每一滴雨水都蘊含著消磨意誌、洗刷本性的度化之力，無情地衝刷著猿猴的身體。
    他嘶吼著，掙紮著，每一次奮力昂起的頭顱都被無形的巨力狠狠按回泥濘，尖銳的石棱刺破皮肉，暗紅的血與渾濁的泥水混合在一起。
    那雙曾經桀驁不馴、燃燒著火焰的金睛，在佛雨的衝刷下，光芒一點點黯淡，最終隻剩下麻木的痛苦和無盡的絕望。
    還有那漫漫黃沙路，烈日灼心。
    一個頭戴金箍、身著僧袍的瘦削身影，牽著一匹瘦馬，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無垠的沙漠之中。
    風沙吹打著他黯淡的毛發，僧袍破舊不堪。
    前方，一個肥胖的和尚唐僧）端坐馬背，手持念珠，閉目誦經，神情悲憫而漠然。
    身後，一個豬頭人身的怪物挑著行李，喋喋不休地抱怨，一個藍臉的夜叉沉默地扛著兵器。
    孫悟空或者說，是那個戴著金箍的身影）回頭望了一眼來路，眼神空洞迷茫，再不見半分昔日花果山稱王的意氣風發。
    他低下頭，看著手腕上那冰冷刺骨、勒入皮肉的金箍，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最終麻木地轉回頭，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
    畫麵中，他仿佛一個被抽去了靈魂的木偶，所有的野性、驕傲、反抗意誌，都被那金箍死死鎖住，隻剩下對“緊箍咒”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卑微的順從。
    還有那靈山之巔，大雷音寺，佛光普照，梵音震天。數菩薩羅漢肅立兩旁，寶相莊嚴。
    如來佛祖端坐九品金蓮，寶相莊嚴，口誦真言。
    下方，一個身披錦斕袈裟、頭戴毗盧帽的身影，正雙膝跪地，深深叩首。
    他伏跪的姿勢無比標準，無比虔誠，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金色地麵。
    當他緩緩抬起頭，接受那象征著“鬥戰勝佛”果位的佛光灌頂時，鏡頭拉近——那雙曾經燃燒著火焰、桀驁不馴的金睛，此刻竟如同蒙塵的琉璃，空洞、麻木，隻剩下被徹底馴服後的溫順與死寂。
    所有的棱角，所有的野性，所有的“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呐喊，都被佛光洗滌得幹幹淨淨。
    他不再是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不再是花果山的美猴王，隻是佛前一個恭順的護法，一個失去了自我靈魂的“佛”。
    “啊——！！！”
    這次徹底的看完那些畫麵之後，孫悟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仿佛靈魂都被撕裂的慘嚎。
    隻見他猛地抱住頭顱，如同被萬根鋼針同時刺入識海，劇痛讓他蜷縮在地，瘋狂地翻滾。
    就連金箍棒都脫手飛出，重重砸在洞壁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假的，都是假的，俺不信。俺老孫天生地養，逍遙自在，誰敢壓我？誰敢讓俺老孫下跪？。啊。。。。。”
    他雙目赤紅如血，金色的毛發根根倒豎，狂暴的戾氣混合著無邊的恐懼如同火山般噴發。
    接著又揮舞著雙爪，瘋狂地抓撓著身下的溫玉平台，堅硬的玉石如同豆腐般被撕裂。
    最後猛地跳起，狀若瘋魔，抓起金箍棒朝著洞壁、穹頂、石柱瘋狂地掄砸。
    轟轟轟轟。。。
    整個水簾洞天如同遭遇了十級地震。巨大的鍾乳石如同冰棱般斷裂墜落，砸入下方的深潭，間起衝天水柱。
    洞壁上的古老石紋在狂暴的力量衝擊下寸寸龜裂。瀑布的水流被恐怖的勁風卷得倒流，洞內一片飛沙走石，水霧彌漫。
    “禿驢，禿驢，算計俺老孫，想讓俺當狗。當那搖尾乞憐的狗屁佛陀。俺要撕了你們！砸爛靈山。啊。。。。”
    他一邊瘋狂破壞，一邊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聲音中充滿了被愚弄、被設計、被褻瀆的滔天憤怒。
    以及一絲麵對那“既定命運”時，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巨大恐懼。
    還完全覺醒的火眼金睛中燃燒的，不再是單純的桀驁，而是混合了暴戾、絕望與毀滅欲望的瘋狂火焰。
    青蓮靜靜立於淨世白蓮的守護之中，清輝流轉，將狂暴的碎石、激流隔絕在外。
    她看著孫悟空發泄著那足以焚毀理智的憤怒與恐懼，沒有阻止，隻是眸光深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憫。
    直到那瘋狂的破壞持續了足足一住香，孫悟空渾身浴血，氣喘如牛，拄著金箍棒半跪在地，眼中的瘋狂火焰稍稍褪去，隻剩下沉重的喘息和無盡的疲憊時，她才再次開口。
    “現在，信了麽？”
    雖然聲音依舊平靜，卻如同重錘敲在孫悟空的心上。
    孫悟空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金睛死死盯著青蓮，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憤怒，有恐懼，有哀求，更有一種近乎絕望的茫然。
    他張了張嘴，獠牙上還沾著血沫，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畫麵太真實，太沉重，壓得他幾乎窒息。
    “這，便是佛門為你選定的路。”
    青蓮的聲音如同冰泉，澆滅了他心頭最後一絲僥幸：“度化你的野性，磨平你的棱角，抽走你的脊梁。”
    “將你桀驁不屈的戰魂，煉成一尊供他們驅使、為佛門大興增添光彩的…鬥戰勝佛。”
    “不。。俺。。俺老孫。。”
    孫悟空的聲音嘶啞幹瑟，帶著劇烈的顫抖：“絕不。。絕不。。”
    “絕不當那行屍走肉？”
    青蓮接過他的話，眸光陡然變得銳利如劍：“那便站起來！拿起你的棒。”
    “用你的爪牙，去撕碎這既定的命運！用你與生俱來的戰意，去砸爛那些高高在上的金身！”
    她緩緩抬起右手，掌心向上。隨即一點混沌色的氣流在她掌心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