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金蟬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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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天光正好,雖近靈山,卻難得沒有那層揮之不去,令人心神壓抑的淡金佛光籠罩。
    隻餘老槐樹的枝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篩下細碎的光斑。
    這時一個賣茶老嫗青蓮所化)眯著昏花的老眼,慢條斯理地用一塊粗布擦拭著本就幹淨的粗陶茶碗。
    她動作遲緩,帶著凡間老婦特有的顫巍,氣息渾濁平凡,與鎮上任何一個討生活的老婦人並無二致。
    唯有那雙偶爾抬起、掠過街道的眼眸深處,才會閃過一絲洞穿紅塵,澄澈如九天星河般的微光。
    這時候街道盡頭,一陣喧囂傳來。
    隻見幾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簇擁著一輛簡陋的牛車,正小心翼翼地朝著土地廟這邊走來。
    牛車上鋪著厚厚的幹草,草上躺著一位麵色蒼白,氣息微弱的年輕婦人。她腹部高高隆起,顯然臨盆在即。
    婦人身旁,一個老實巴交,滿麵愁苦的漢子緊緊握著她的手,嘴裏不住地念叨著“菩薩保佑”。
    “快,快讓讓。張家媳婦要生了。羊水都破了。。”
    “穩婆呢?快去請李婆婆。”
    “哎呦,這離鎮上王婆子家還有段路呢。怕是要生在路上了。”
    “土地廟,先去土地廟避避風。。”
    就見人群吵吵嚷嚷,牛車吱吱呀呀地被推到老槐樹下陰涼處停下。
    而那漢子手忙腳亂地想把媳婦抱下來,卻笨拙得不知如何下手。那婦人痛得滿頭大汗,呻吟聲越來越急促微弱。
    樹下茶攤的“老嫗”放下擦了一半的茶碗,顫巍巍地站起身,拄著一根磨得油亮的棗木拐杖,慢慢踱了過去。
    渾濁的老眼掃過牛車上痛苦呻吟的婦人,沙啞著嗓子道:“慌什麽?老婆子我年輕時也接過生。把她抬到我那棚子底下去,避避風。”
    眾人一愣,看著這風燭殘年的賣茶婆子,都有些遲疑。
    但眼下情勢緊急,也顧不得許多,七手八腳將那婦人抬到了油布棚子下,鋪上漢子脫下的外衫。
    “都散開些,圍這麽緊,想憋死大人孩子嗎?”
    老嫗青蓮)揮了揮拐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眾人下意識地退開幾步。
    她走到婦人身邊,蹲下身,伸出枯槁如樹皮的手,看似隨意地搭在婦人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指尖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溫潤的造化清光,瞬間沒入婦人腹中。
    “啊…”
    婦人痛苦的呻吟聲竟奇跡般地緩和了幾分,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仿佛有一股溫潤的暖流護住了她與胎兒的心脈。
    “胎位正,隻是氣力不足。”
    老嫗收回手,從懷裏摸索出一個油紙包,裏麵是幾片不知名的草葉:“拿去,用熱水化開,喂她喝下,提提氣。”
    那漢子連忙接過,千恩萬謝後,便手忙腳亂地去旁邊茶爐上燒水。
    就在眾人注意力被漢子燒水吸引的刹那。
    青蓮所化的老嫗,那渾濁的眼眸深處,一絲冰冷的算計光芒一閃而逝。
    她借著整理婦人衣襟的掩護,枯瘦的手指如同鬼魅般探入繈褓的一角縫隙。
    指尖之上,一點溫潤剔透,如同最上等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玉蟬悄然浮現。
    玉蟬不過指甲蓋大小,蟬翼薄如蟬翼,紋理清晰可見,蟬身圓潤,散發著一種極其微弱,卻又無比精純的靈性波動。
    更為奇異的是,那玉蟬的複眼之中,隱隱有一絲極淡的金色流光,如同活物般緩緩流轉,散發出一種與佛門氣息迥異,卻同樣深邃的智慧與禪意。
    “去。”
    那老嫗心中默念,指尖輕輕一送。
    緊接著那枚小小的白玉蟬,如同擁有生命一般,無聲無息地滑入繈褓深處,緊貼在新生嬰兒那尚未完全舒展、溫熱的胸口皮膚之上。
    嗡。。。
    玉蟬觸及嬰兒肌膚的刹那,發出一聲隻有青蓮才能感知到,極其細微的清鳴。
    蟬身之上,那絲金色的流光驟然明亮了一瞬,如同找到了歸宿,瞬間沒入嬰兒的心口。
    嬰兒眉心,一道極其細微,幾乎看不見的金色紋路,如同水波般一閃而逝,旋即隱沒無蹤。
    與此同時,一股極其精純,蘊含著某種“真靈不昧”特質的本源靈性,伴隨著玉蟬的氣息,無聲無息地融入嬰兒那純淨無比的靈魂本源深處。
    仿佛一顆早已埋下的種子,在此刻悄然生根發芽,與其生命徹底融為一體。
    也就在玉蟬融入嬰兒靈魂的同一時刻,靈山之上,大雷音寺深處,一座由七寶琉璃構築的清淨禪房內。
    一位身著月白僧衣,麵容俊秀,氣質溫潤如玉的青年僧人,正端坐於蒲團之上,對著麵前一盞青燈,閉目誦經。
    他聲音清越平和,字字清晰,蘊含著安撫人心的禪意。正是佛祖座下二弟子,十世修行的善人,未來的取經人——金蟬子。
    “…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金蟬子誦至《心經》深處,心神空明,與佛法共鳴。
    突然,毫無征兆地,他心口如同被一根無形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那劇痛並非作用於肉體,而是直接作用於他的真靈本源。
    仿佛他生命中某種極其重要,維係著十世修行功果的“東西”,被強行撕裂、篡改了一部分。
    “呃。。。”
    金蟬子誦經的聲音戛然而止,他俊秀的麵容瞬間扭曲,變得慘白如紙。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月白僧衣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猛地捂住心口,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如同風中的殘燭,幾乎要從蒲團上栽倒。
    青燈搖曳,燈芯爆開一朵燈花,發出劈啪輕響,映照著他痛苦而驚駭的麵容。
    “怎…怎麽回事?”
    他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與茫然:“我的…我的本源真靈…為何會…”
    那劇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如同幻覺。但金蟬子能清熙地感覺到,自己十世修行的金身道果,仿佛出現了一道極其細微、卻又真實存在的…裂痕?
    或者說,是被某種更古老、更純粹、帶著一絲冰冷算計的“靈性”,悄然寄生、融合了一角?
    他試圖運轉佛法探查,卻隻覺得心神不寧,靈台蒙塵,仿佛冥冥中有一層無形的迷霧,遮蔽了他對自身真靈的感知。
    而這時候的金蟬鎮,那顆老槐樹下。
    “哇。。。”
    一聲嘹亮而充滿生命力的嬰兒啼哭,劃破了短暫的慌亂,在油布棚子下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