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一彎殘月如鉤，斜斜地掛在金蘭山的山尖，灑下的清輝被濃重的硝煙撕成碎片。賀靖安蹲在掩體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抬槍逐漸冷卻的槍管，耳中捕捉著戰場各處細微的聲響。阻擊陣地前沿的篝火早已熄滅，唯有遠處主戰場的火光仍在天邊跳動，宛如一頭困獸的眼睛，忽明忽暗。
    “統領，火藥剩下三成。” 身旁的什長壓低聲音報告，硝煙味混著汗臭撲麵而來。賀靖安點點頭，目光投向峽穀深處 —— 那裏，清軍的燈籠像浮動的鬼火，明明滅滅，卻始終保持著距離，說不出的詭異。他忽然想起汪白仁出發前攥著他手腕的力道，那枚手榴彈在掌心硌出的凹痕似乎還在發燙。
    “報 ——”
    一聲短促的低呼打破死寂，一名士兵連滾帶爬地撲進掩體：“汪統領讓我回報！清軍約摸兩營人馬，正沿羊腸澗向山腰移動！”
    賀靖安瞳孔驟縮。羊腸澗是三天前他和汪白仁勘察過的險道，兩側峭壁夾峙，最窄處僅容三人並行，若被清軍搶先占據製高點…… 他猛地站起身，衣服上的碎屑簌簌落地，他抓住那名士兵的胳膊，急問：“汪統領是不是去阻擊了？”
    那小兵被賀靜安這一抓，胳膊吃痛，倒抽一口氣，呲牙咧嘴道：“哧！汪統領確實是……嗯，帶著十餘名弟兄去羊腸澗阻擊清妖的偷襲部隊了！”
    賀靜安見他這樣，知道自己用力過大，忙歉意的鬆了手。
    那小兵一邊揉著手腕，一邊囁嚅道：“這力氣也忒大了。”
    賀靜安卻沒有心思再考慮小兵的感受，他在權衡當下的局勢。
    自己的任務是阻擊來援的清軍，盡量遲滯他們推進的速度，為金蘭山出口主戰場消滅清妖前鋒爭取時間。現在一天過去了，主戰場方向沒有清軍潰兵出現，那就說明清妖前鋒的六個營還在抵抗，沒有崩潰。這樣就意味著自己還要卡在這裏。
    得益於事先挖好的戰壕蕭有和在講習所傳授），士兵們不像以前那麽懼怕和敵人對射了，也大大的降低了傷亡率，一天下來死傷不過百人。陣亡的弟兄不到二十人。這樣的戰績平時不敢想象。
    他決定從小潢河戰場抽調二十人去支援汪百仁。
    他將那小兵叫過來，說：“你道路熟，速帶二十名兄弟，帶10枚手榴彈去支援汪統領！”
    話音未落，遠處山腰突然騰起一團橙紅色的火光，伴隨悶雷般的爆炸聲。那是手榴彈特有的強光！賀靖安心中一震，攥緊了腰間的長刀—— 這是汪白仁約定的信號。與此同時，羊腸澗方向的夜幕被另一簇火光撕裂。
    原來，汪百仁派出一名士兵報信後，立即帶領剩下的十餘名士兵，動身前往羊腸澗，他要趕在清軍前趕到羊腸澗的製高點，卡死清軍襲擊的道路。
    汪百仁一邊趕路，一邊和士兵們交代任務。
    他要求拿著手榴彈的四名士兵，兩人一組，用手榴彈居高臨下，炸清軍。
    他緊攥著懷裏的兩枚手榴彈，那枚被賀靖安交於他的手榴彈，在夜色中散發著冰冷而堅定的光澤。他知道，這是關鍵時刻的救命神器。
    羊腸澗兩側的峭壁夾峙，最窄處僅容五人並行，這天然形成的狹道，此刻成了他們的戰場。汪百仁迅速在狹窄處布置下伏兵，將五杆抬槍架在了最為關鍵的位置。他低聲命令士兵們：“一旦清軍進入伏擊圈，先用手榴彈炸亂他們，隨後抬槍齊射！”
    夜風凜冽，樹葉沙沙作響，卻掩蓋不住清軍士兵的腳步聲。汪百仁緊盯著前方，他知道，清軍正沿著羊腸澗悄悄地向山腰移動。他們攜帶著火把，點點火光在夜色中閃爍，宛如一群夜行的幽靈。因為地形的限製，這些閃光的幽靈又幻化成了一條擇人而齧的毒蛇。他扭曲著，一點一點的將身子擠進了羊腸澗。
    當清軍完全進入伏擊圈時，汪百仁深吸一口氣，猛地揮手。手榴彈如閃電般飛出，劃過夜空，落在清軍中爆炸，橙紅色的火光瞬間照亮了整個山澗，清軍士兵驚駭的叫聲此起彼伏。
    未等清軍回過神來，五杆抬槍同時發射，火光衝天，硝煙彌漫。抬槍的轟鳴聲與清軍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狹窄的羊腸澗瞬間變成了修羅場。
    清軍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打得措手不及，陣型大亂。他們試圖組織反擊，但在狹窄的地形中，根本無法施展拳腳。汪百仁和他的士兵們則憑借地形優勢，不斷地用手榴彈和抬槍給予清軍沉重打擊。
    清軍副將心中鬱悶，“這玩意炸開像打雷，和開花炮的效果相仿”他將手榴彈誤認為是火炮打出的開花彈）
    他從隊列中爆炸的炮彈判斷，眼前的長毛得到了大部隊增援。
    在又組織了五次衝擊，留下了二十幾具屍體後，副將還是決定撤退了。他不甘的看著這條小道，心中想著，要將長毛支援部隊有開花炮的消息帶回給郭茂林。
    郭茂林的副將帶著士兵撤退回清軍的營地後，迅速趕往郭茂林的中軍帳。他的心仍然怦怦直跳，那開花彈爆炸的火光仿佛還在眼前閃爍。他深知這個消息可能會改變接下來的戰局走向。
    “將軍，不好了！”副將一見到郭茂林，便急忙報告，“羊腸澗那邊，長毛有了開花炮的增援，我們的部隊衝不過去，為了避免更大的損失，隻能先撤回來了。”
    郭茂林聽聞此言，眉頭緊鎖。他的雙手在案幾上輕輕敲擊，發出清脆的聲響。開花炮，這意味著對方的火力得到了極大的增強，原本的戰術布置可能就此失效。
    “開花炮？確定嗎？”郭茂林的聲音低沉而冷靜，他的眼神犀利，直視著副將的眼睛，“這關係重大，可不能亂說。”
    副將連忙點頭：“屬下親眼所見，炮彈在隊列中爆炸，威力巨大。絕非普通的武器可比。”
    郭茂林沉默了片刻，他心中清楚，若是長毛真的得到了開花炮的支援，那麽強攻無疑會付出巨大的代價。他站起身，在帳內踱步，思考著應對之策。
    “傳令下去，暫緩對羊腸澗的進攻。”郭茂林最終下達了命令，“同時，派偵察部隊確認消息真假。若長毛真有開花炮，我們就地紮營，等待援軍。我們不能貿然行事。”
    副將應聲領命，迅速轉身離開，去傳達這至關重要的指令。而郭茂林則獨自留在帳內，望著帳外的黑夜，心中暗自思忖。這場戰爭的局勢，似乎變得愈發撲朔迷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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