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考城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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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治六年,
    當豫西的風沙裹挾著血腥氣掠過考城縣郊的丘陵荒原。
    當黃矮子的板斧劈開清軍總兵咽喉時,
    飛濺的血珠染紅了考城城樓上 “威震中州” 的匾額。
    也將考城放在了火山上烤。
    這場持續三個時辰的廝殺以太平軍突襲成功告終,潰敗的清軍拖著傷兵退入城門,沉重的鐵閘落下,將滿地殘肢與哀嚎關在城外。
    考城縣令吳仲賢捏碎塘報的瞬間,
    桑皮紙的碎屑混著冷汗墜入官衙青色的地磚縫隙,暈染出一朵朵褐色的斑塊。
    三日前,他還在縣衙後堂摩挲汝窯筆洗,青釉冰裂紋此刻卻幻化成總兵脖頸處的傷口。衙門外搖曳的燈籠昏黃如血,在夜風裏晃蕩,恰似總兵臨終前圓睜的瞳孔。
    他望著滿地狼藉,原本整潔的官服早已被冷汗浸透,顫抖的雙手在袖中攥成拳頭 —— 總兵為掩蓋屠村暴行貿然出擊,如今戰死,自己這個 “剿匪不力” 的罪名怕是再難洗脫。
    “大人,後村鎮的百姓圍在縣衙前,要總兵償命!” 熊捕頭小心翼翼地提醒,他的話無異於火上澆油。“嚐命,償命,老爺我的命償給他們要不要?” 吳仲賢的汝窯筆洗拍在案幾上,震得銅燈盞裏的豆油溢出。
    抖動的燈影下,苟師爺的山羊胡抖如篩糠,作為幕僚有些話他不得不說:“敗報若傳入京城,咱們都得……”
    剛端起茶盞準備緩緩的吳縣令,隻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悲慘的人。
    “大人,事已至此,我們隻能先穩住局勢,再徐徐圖之。” 苟師爺撚須沉思片刻後開口說道。
    熊捕頭也趕緊附和:“對,大人,我們得先派人去城中各處,安撫百姓,就說總兵大人是為了保護考城縣而英勇殉國,太平軍已經被擊退,避免引起恐慌。”
    “把告示貼到城隍廟!” 吳仲賢咬著牙道,“就說總兵‘身先士卒,力戰殉國’,本縣捐俸百兩設壇超度!” 他盯著師爺草擬的告示,墨跡未幹的 “英勇就義” 四字在燭光下扭曲變形,恍惚間竟像極了刑場上高懸的白綾。
    他原本還算整潔的官服,瞬間被冷汗浸透,雙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著。這剿匪大敗,總兵戰死,無疑是天大的禍事,他深知自己難辭其咎。
    縣令稍作冷靜後,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恐懼與慌亂,開始有條不紊地發布命令:“你立即起草一份告示,將總兵戰死說成是英勇就義,強調他是為了保衛考城而犧牲的,同時宣布本縣將為他舉行隆重的追悼儀式。熊捕頭,你帶人去城中各處張貼告示,維持秩序,如有趁亂生事者,一律拘捕。”
    苟師爺與熊捕頭領命而去,縣令則癱坐在太師椅上,滿心憂慮地望著屋頂,不知道自己的仕途還能否繼續。
    發生在考城縣郊的這場戰鬥當然是瞞不過朝廷的。
    朝廷得知考城縣剿匪失敗,總兵戰死的消息後,頓時嘩然。養心殿東暖閣的鎏金香爐正騰起龍涎香霧,慈禧太後指尖的翡翠扳指劃過紫檀桌案,留下三道白印。當八百裏加急塘報攤開在黃綢禦案上時,案角的西洋座鍾恰敲過未時三刻 —— 鍾聲裏,同治帝下意識攥緊了龍袍下擺。
    “區區流寇斬我總兵?” 太後的指甲掐進奏折邊緣,桑皮紙發出撕裂聲,“劉蓉河南巡撫)的折子說考城防務固若金湯,如今是打誰的臉?” 她忽然抬眼,鎏金燭台的光映在眼角皺紋裏,像刀刻的深痕。站在丹陛下的軍機大臣猛地磕頭,頂戴花翎擦過金磚地麵:“太後息怒,此必是撚匪流竄所致……”
    “哀家要的是對策!” 太後抓起案上的琺琅鎮紙,卻在觸及同治帝瑟縮的肩膀時頓住。
    少年天子的喉結上下滾動,隱隱有汗漬從龍袍領口滲出:“皇…… 皇額娘,兒臣即刻下旨,著河南巡撫徹查考城守禦失當之事,革除相關官員頂戴!” 他偷瞄太後腕間的東珠手串,那串珠子在她震怒時總會互相撞擊,此刻正發出細碎的脆響,如同刑場的鎖鏈。
    窗外突然掠過一隻烏鴉,黑影投在明黃色的窗紙上,恰似塘報上暈開的血漬。太後望著那影子喃喃道:“左宗棠的湘軍已抵周口,讓他兼管豫西軍務……” 她的聲音陡然轉冷,“再敢有敗報,就拿督撫的腦袋來見。”
    左宗棠接到命令後,不敢有絲毫懈怠,立即點齊人馬,從駐地出發,直奔考城。在行軍途中,他不斷派人對太平軍餘部的行蹤和動向進行偵查,並與各地清軍將領溝通,協調剿匪行動。
    左宗棠在詢問了相關人員後,認為這是消失已久的蕭有和部太平軍,他深知這支太平軍的特點,戰術靈活,機動性強,難以圍追堵截,因此決定改變策略,采取 “以靜製動,分兵扼守” 的方針,先在太平軍可能經過的要道、渡口等處部署重兵把守,待太平軍進入包圍圈後再行圍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