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如刀，卷著漫天飛雪和細碎的冰碴，砸了下來。
    慕元楨立在山洞外的古鬆下，藏藍色的大氅早被風雪浸透，領口結著細密的冰花。
    他雙眼注視著不遠處的山洞，周身寒涼的氣息比風雪更甚。
    這已是陌寒頭七的最後一日，自那日林晚棠說要獨自送陌寒最後一程，他便再沒見過她的身影。
    七天七夜，慕元楨都守在洞外，風雪染白了他本就花白的長發，他卻始終不願挪動半步。
    忽然，有淡淡的香味傳來，慕元楨猛地抬頭，林晚棠身著淡紫色裙衫踏著皚皚白雪緩緩走來。
    林晚棠發間別著半朵枯萎的野菊，她的眼神沉靜，氣度非凡。
    慕元楨上前半步，又生生頓住，嗓音暗啞的叫了一聲。
    “晚棠？”
    眼前人舉手投足間卻透著些許的陌生感，仿佛隔著一層薄霧。
    他喉頭發緊，聲音不自覺地放柔。
    “你...還好嗎？”聲音裏帶著七分小心翼翼，三分難以抑製的思念。
    林晚棠緩緩轉身，目光看向熊洞裏衝天的火光：
    “火，該滅了。”她的聲音清冷，像是被雪水浸過，聽不出悲喜。
    慕元楨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心裏泛起絲絲疼惜，下意識伸手想替她拂去肩頭落雪，卻在觸及她發絲時堪堪收回，林晚戴的發簪，是淡紫色寶石吊墜的，看著很眼熟，似乎是陌寒戴過的。
    慕元楨的手懸在半空，好一會兒才尷尬地握成拳，藏回袖中。
    兩人立即起程回盛京，慕元楨精心準備了許久。
    他換上嶄新的藏藍白色錦袍，衣料上暗繡著銀絲流雲紋，在燭光下若隱若現。
    束發的發冠是特意選了，他們初遇時戴過的纏枝金冠。
    慕元楨忍不住在林晚棠身旁做一些小動作，引起她的注意。
    見林晚棠沒什麽反應，他時不時輕晃腦袋，金冠鑲嵌的珍珠閃爍著光亮。
    慕元楨期待著林晚棠能發現自己的精心裝扮，可林晚棠似乎並沒有發現。
    過了一會，林晚棠忽然看到他，慕元楨極其興奮，猜想著，林晚棠一定是認出了他的頭冠。
    林晚棠微微皺眉，眼神關切。
    “怎麽了？頭疼麽？還是頭暈？”
    慕元楨僵在原地，滿心的期待瞬間化作失落，半晌才訕訕笑道：
    “沒事，就是覺得今日的雪，格外好看。”
    他懊惱地想著，自己是一國之君，在朝堂上都能舌戰群臣，怎麽一到林晚棠麵前就笨嘴拙舌，連想討她歡心都如此艱難。
    見林晚棠又將目光移向窗外，他偷偷低下頭，盯著自己嶄新的衣擺，小聲嘀咕：“明明特意讓人照著她喜歡的樣式做的……”
    為博美人歡心，慕元楨特意吩咐雲驍繞道，帶著林晚棠去找當地最有名的酒樓。
    第一家打著“天下第一酥”的招牌，門庭若市，可等酥餅端上來，硬得能砸核桃，咬一口直硌得牙疼。
    林晚棠咬了一小口，眉頭微蹙，卻還是笑著說：“別有一番風味。”慕元楨看她強撐著吃下，心疼不已，立刻讓人結賬，匆匆趕去下一個縣城。
    第二家號稱“秘製醬汁肉”，香味飄出老遠，結果入口鹹得讓人難以下咽，林晚棠喝了好幾壺茶才壓下那股齁味。
    慕元楨嚐了一口，臉色瞬間變得難看：“這也配叫秘製？”
    慕元楨偷偷觀察林晚棠的表情，見她依舊溫和地笑著安慰“無妨”，心裏愧疚得不行，暗暗發誓一定要找到好吃的。
    又趕了半日的路，才到了第三家，這第三家的招牌菜是“芙蓉羹”，端上來竟是一碗清湯寡水，隻漂浮著幾片蔫菜葉，哪裏有半點“芙蓉”的樣子。
    慕元楨的耳尖通紅，半垂著眸子。
    林晚棠看著他局促的模樣，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這一笑，如春日融雪，讓慕元楨看得失了神。
    “聽說前麵山穀四季如春，此時定是山花爛漫。”慕元楨興致勃勃地提議，眼神裏滿是期待，“我帶你去賞花。”
    一路上，他想象著林晚棠在花海中淺笑的模樣，嘴角不自覺上揚。可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隻見滿地殘枝敗葉，寒風卷著枯葉打著旋，哪裏有半朵花的影子。
    雲驍撓著頭站出來：“我是問過好多人的，沒想到會是這幅光景。”
    慕元楨麵露寒霜，卻不想埋怨雲驍，隻能勸說道：
    “可能來的不是時候。”
    他望著林晚棠，見她彎腰拾起一片枯葉，指尖輕輕摩挲，神色平靜，心裏愈發不是滋味。
    林晚棠卻微微一笑，讓人如沐春風。
    “走過來的風景很美，不虛此行。”
    慕元楨看著林晚棠溫柔的笑意，心裏滿是愧疚，暗暗責怪自己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慕元楨不肯放棄，繼續說道：“旁邊村子裏有處溫泉，我們去泡溫泉，解解乏。”
    可終於到了地方，溫泉池早已結著厚厚的一層冰，池邊雜草叢生，一片荒涼。
    有位老人拄著拐杖，在旁邊笑道：
    “這泉眼早枯了好些年，你們是聽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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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驍撓撓頭：“我看書裏寫的……”
    老人大笑：“你說的是那本《愴野遊記》吧？那是我祖爺爺寫的，百年前這裏確實有名！你們遠道而來，跟著百年前的遊記旅行，恐怕是不得行咯。”
    雲驍的臉漲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偷偷瞥向林晚棠，生怕她生氣，卻見她隻是平靜地看著結冰的溫泉池，目光悠遠。
    雲驍急得團團轉，突然解下身上的大氅，鋪在池邊的石頭上：“即便不能泡溫泉，我們也能坐著歇一歇，這大氅暖和。”
    慕元楨尷尬的拉著林晚棠的手：“雲驍，我們走吧，這裏風大。”
    馬車上堆滿了雲驍新買來的書籍，慕元楨捧著厚厚的遊記，眉頭緊鎖，認真查找著附近還有什麽好去處，一頁頁翻得飛快，指尖都被書頁磨得發紅。
    林晚棠看著他專注的模樣，心中泛起暖意。
    這三年，慕元楨苦苦追尋自己的蹤跡，從未放棄。
    這一年，他又放下皇帝的身份，陪她在山裏隱居，如今又為了讓她開心，這般笨拙的討好。
    思及此處，林晚棠輕輕握住他的手，聲音溫柔：
    “不用了，我們速速回去吧。我知道，你待我極好，不用故意為了我到處找吃喝玩樂的地方。這三年我也算是遊曆了盛京各處了，早就玩夠了。”
    慕元楨愣住，這三年陌寒帶著林晚棠走過許多地方，體驗了不同以往的人生。
    可也是因此，他覺得自己能給晚棠的很少，回到盛京，雖說是做皇後，卻終歸是失了自由。慕元楨堅定的看著林晚棠，眸色深沉。
    “晚棠，往後的日子，我定要把這世上最好的都捧到你麵前。”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陽光灑在雪地上，折射出晶瑩的光。
    林晚棠看著他真摯的眼神，輕輕靠在他肩頭，嘴角揚起一抹淺笑。
    慕元楨小心翼翼地將她摟入懷中，這一路，雖曆經波折，卻讓彼此的心靠得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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