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劫碑的灰燼在青銅鼎內複燃時，林夜的手指正從冰層深處鑽出。他的指骨裹著猩紅菌絲，每道紋路都映著九千世婚契的殘影，指尖觸及的冰麵立刻暈開墨色漣漪——那是劫主的胃酸在碑文中重新蘇醒的征兆。
    薑禾的劍骨懸在鼎口，骨縫裏滲出的髓液正將灰燼凝成新的人形。當第一粒灰燼沾上林夜複生的指節時，整座寒玉洞窟突然震顫，冰棺下的法陣裂開深淵，湧出的不是地火而是腐爛的胃囊觸須。觸須末端卷著蘇憐雪殘破的菌絲嫁衣，衣擺下滴落的膿血在空中凝成倒懸的血肉碑林。
    "師兄的骨頭...還是這般冷硬..."嫁衣裏傳出金屬摩擦般的笑聲，林夜尚未成型的耳骨被聲浪震出裂紋。他垂眸看著自己正在重組的胸腔，那裏本該跳動的心髒處盤踞著青銅蠕蟲，蟲體表麵浮動的畫麵令他窒息——薑禾的劍骨正被劫主的胃酸腐蝕，骨縫中鑽出的菌絲纏繞成新的婚契符文。
    冰棺突然炸裂，飛濺的碎片凝成青銅剪。林夜握住剪柄的刹那，深淵裏伸出萬條裹著霜火的鎖鏈，鎖鏈盡頭係著九百具無舌屍傀。屍傀們的喉管同時裂開，噴出的不是鮮血而是蠕動的《飼劫經》經文，那些扭曲的文字爬滿他新生的白骨，在關節處凝成猩紅蓮紋。
    "師尊可知何為永恒？"薑禾的聲音從青銅鼎內傳來。林夜抬頭，看見鼎中浮沉的灰燼正凝成自己的麵容——那麵容的瞳孔深處，蜷縮著初代劫主胃囊的投影。他的指骨突然暴長，刺入鼎中捏碎幻象，卻抓出團冰封的琉璃心，心裏凍著的竟是少年時遞給乞兒的半塊饅頭。
    血肉碑林在此刻傾倒，碑石縫隙中鑽出青銅藤蔓。林夜的白骨身軀被藤須貫穿，劫主的胃酸順著骨髓蔓延。他看見每塊碑石背麵都刻著同樣的畫麵：自己跪在初代劫主的喉骨祭壇前，將薑禾的某世魂魄縫入婚契鎖鏈。最中央的碑石突然裂開，爬出的屍傀手握染血剪刃，刃口刻著他傳授薑禾的第一句劍訣："情絲纏魂日，霜火燼長生"。
    劇痛從鎖骨處炸開，林夜新生的肋骨被青銅剪絞碎。薑禾的劍骨從剪刃中析出，骨縫裏流淌的髓液竟帶著他霜火的氣息："當年你在我靈台刻下的禁製，可曾想過反噬自身？"
    冰層下的胃囊觸須突然暴動，纏住林夜的白骨腳踝。他的瞳孔裂成九重，每重瞳仁裏都映著不同真相：第七世他將蘇憐雪的菌絲嫁衣披在薑禾身上，第三百世用劫主胃酸洗煉劍骨...最深處的瞳仁突然淌出血淚，淚珠裏裹著初代劫主的低語："你每剜一次心，就喂大一分我的牙床..."
    林夜暴喝震碎周身冰棱，白骨手掌插入自己胸腔。當指尖觸及青銅蠕蟲時，整座寒玉洞窟開始晶化，冰棺碎片在空中凝成新的讖語碑文。他扯出蠕蟲捏爆的瞬間，薑禾的劍骨突然崩解，骨片飛濺中浮現九百世前的雪夜——少年背著奄奄一息的乞兒，在冰川上刻下第一道反咒。
    "原來...你才是..."林夜的白骨指節撫過冰麵上的刻痕。青銅鼎突然倒轉，灰燼凝成紅蓮沒入他空洞的眼眶。劫主的胃囊觸須在蓮火中枯萎，蘇憐雪的菌絲嫁衣化作飛灰，每一粒塵埃都映著薑禾某世被剜心時的麵容。
    無妄海方向傳來鎖鏈崩斷的轟鳴，林夜新生的身軀突然暴漲。他的每根白骨都生出倒刺，關節處的蓮紋綻放出劫火，火焰中浮現初代劫主最後的記憶：混沌中蜷縮的肉團不斷撕扯自身，善念凝成跪地施粥的少年，惡念化作青銅胃囊——而那碗遞出的熱粥裏，沉浮著半枚生鏽的青銅剪。
    "長生...原是場自噬..."林夜的白骨腳掌踏碎讖語碑文。當他的指骨觸及海底升起的純淨冰碑時，碑麵突然浮現正在消散的薑禾。她的劍骨被菌絲纏繞成繭，繭殼表麵跳動的霜火裏，蜷縮著少年林夜遞給乞兒的饅頭渣。
    冰碑轟然炸裂，飛濺的碎片凝成萬柄青銅剪。林夜在刃雨中穿梭，每道傷口都滲出霜火，火焰舔舐過的虛空留下焦黑的婚契殘紋。當最後一道殘紋被焚盡時，海底突然升起由善念灰燼壘砌的墳塚——墳前無碑，唯有半塊發黴的饅頭浸在血泊中。
    薑禾的繭殼在此刻破裂，菌絲退去的劍骨煥發玉色清光。她的瞳孔深處，少年林夜正將饅頭掰成兩半，一半喂給乞兒，一半埋入冰川。當那道清光掠過林夜的白骨身軀時，他關節處的猩紅蓮紋突然褪色，劫火化作細雪飄落。
    "師尊，雪停了..."
    薑禾的劍骨指向正在晶化的劫主胃囊。林夜的白骨手掌按上冰碑殘片，看見倒影中的自己正在褪去青銅鏽色——那些猩紅蓮紋剝落後的皮膚上，赫然是被九千世婚契掩埋的、最初那道雪夜掌紋。
    海底突然傳來初代劫主的哀鳴，林夜的白骨身軀寸寸龜裂。當最後一塊骨片墜入善念墳塚時，薑禾的劍骨突然刺穿自己的胸膛——髓液噴湧處，少年背著乞兒的身影在霜火中凝實，掌心懸浮的饅頭正化作新的永劫碑文。
    遠方的冰川傳來冰裂聲，第九千九百道婚契鎖鏈沉入海底。劫主胃囊的殘片在清光中重組，凝成半塊饅頭落在墳塚前。當第一片雪花觸及饅頭表麵時，青銅剪的殘刃突然從碑文灰燼中升起，刃口映出正在蘇醒的真相——
    雪地上兩行腳印蜿蜒至天際，前方是炊煙嫋嫋的破廟，後方是正在消散的血肉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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