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蹲在田壟間，指尖拂過泛著青銅鏽跡的麥穗。晨露順著穗芒滾落，在掌心凝成猩紅的血珠——珠內蜷縮著微小的劫主殘影，正啃食著倒映其中的麥田。他蹙眉捏碎血珠，膿液滲入土壤的刹那，整片東畝的麥稈突然齊刷刷轉向西北，穗芒如箭簇般指向正在坍塌的破廟廢墟。
    薑禾的菌絲從地脈深處滲出，纏繞住林夜的手腕。她的聲音帶著麥粒摩擦的沙啞："西壟第三株...根須纏著劫主的舌骨..."菌絲突然繃直，林夜被拽向田畝深處，布靴碾碎的麥穗迸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腐土在犁痕下翻湧，露出半截晶化的喉管。林夜的鐮刀劈開土層時，刃口迸發的火星點燃了滲出的胃酸。幽綠火焰中，九百具無舌屍傀正從喉管裂口爬出，它們的胸腔裏生長著金黃的麥穗，穗芒間垂落青銅色的黏液。
    "退後！"林夜的白發驟然暴長，發絲纏住最近的屍傀。當他的瞳孔對上屍傀空洞的眼窩時，麥疹突然在脖頸處連成鎖鏈狀的紅痕——劇痛中，他看見屍傀生前的記憶：少女跪在劫主的喉骨祭壇前，被青銅剪裁去舌頭，麥種順著傷口填入喉管，根係在聲帶間綻放成《飼劫經》的符文。
    薑禾的菌絲劍骨刺穿屍傀的胸腔，挑出的麥穗突然暴長菌絲。那些裹著粘液的絲線在空中凝成蘇憐雪的嫁衣殘片，衣擺拂過林夜的麵頰時，麥疹如活物般鑽入他的七竅："師兄的善田...養出的可不止是麥..."
    林夜踉蹌後退，視野突然分裂成萬千穗狀瞳孔。每個瞳仁都映著不同的恐怖畫麵：北畝的沃土下伸出裹著麥殼的人手，南壟的晨霧裏漂浮著青銅剪形狀的孢子。最清晰的畫麵裏，少年乞兒正將陶碗扣在自己臉上，碗底刻著的喉紋滲出青黑胃酸。
    "師尊...看穗心..."薑禾的菌絲突然勒緊他的手腕。林夜低頭，掌心那株被捏碎的麥穗裏，竟蜷縮著初代劫主的眼珠。瞳孔中央的麥芒紋路突然旋轉，他的意識被拽入瞳中世界——
    這裏沒有天空，隻有無數倒懸的麥田。每株麥穗的根部都纏著血肉碑石，碑文流淌的膿血澆灌著下方的劫主胃囊。林夜的白發在腥風中揚起，發梢觸及碑文的瞬間，九百世婚契鎖鏈從虛空垂下，末端係著他正在腐爛的善念殘軀。
    "你種麥，麥飼劫..."蘇憐雪的聲音從每塊碑石中滲出。林夜暴喝震碎最近的鎖鏈，碎片卻凝成青銅剪刺入他的肩胛。當剪刃觸及骨頭的刹那，麥田突然倒轉，他的雙腳陷入胃囊表麵的黏液，無數麥根從腐肉中鑽出，根須纏住他的魂魄啃食。
    現實中的林夜猛然咳血，麥疹已蔓延至心口。薑禾的菌絲劍骨突然軟化，裹住他抽搐的身軀："劫在穗中..."她的瞳孔完全化作麥穗狀，菌絲滲入林夜的血脈，在他的視網膜上刻出新的讖文。
    東畝的麥浪突然掀起十丈高的青銅色波濤。林夜掙紮起身，看見每株麥穗的芒尖都生出了瞳孔，億萬隻眼睛同時眨動，視線匯聚處正是破廟廢墟下隆起的土包——那裏正伸出半截生滿麥疹的佛手，掌心紋路赫然是《飼劫經》的終極篇章。
    "是劫主的懺罪掌..."林夜的鐮刀脫手飛出，刃口勾住佛手指節。當金屬與血肉相觸的刹那，整片麥田的穗芒突然脫落，在空中凝成青銅暴雨。薑禾的菌絲織成巨網，卻在雨滴觸及的瞬間被腐蝕出萬千孔洞。
    佛手突然攥住林夜的腰腹，將他拖向地底。腐臭的土層中，劫主的聲帶正在重組，每一道褶皺都生著麥穗狀的肉芽。林夜的白發纏住聲帶裂口，發絲間凝結的霜火卻引燃了肉芽中的麥種——爆炸的氣浪掀翻土層，露出深埋的真相：
    破廟的地基竟是劫主的臼齒，而當年施粥的陶碗，正卡在齒縫深處。碗中殘餘的米粒早已晶化，表麵浮現出林夜與少年乞兒交融的倒影。
    "原來因果在此..."林夜徒手掰斷臼齒，陶碗墜地的脆響中，九百道炊煙突然從碗底裂縫湧出。煙跡凝成霜火鎖鏈，纏住正在暴走的佛手。薑禾的菌絲在此刻鑽入他的耳道，在腦內尖嘯："剜出麥種！"
    林夜的指甲暴長成青銅刃，刺入自己心口的麥疹。當指尖觸及跳動的心髒時，抓出的不是血肉，而是顆生著穗芒的金色麥種——種皮下蜷縮著少年乞兒的魂魄，正被劫主的胃酸腐蝕。
    麥田上空突然睜開巨大的穗狀瞳孔，劫主的低語震落青銅雨："以魂為種，萬劫永生..."林夜捏碎麥種，少年的魂魄化作炊煙融入霜火。他斷裂的鐮刀突然重組，刃口浮現破廟灶台的花紋，一刀劈向天際的瞳孔。
    血雨傾盆而下，麥田在雨中瘋長。林夜的白發盡數脫落，發根處鑽出的不是血絲，而是帶著麥香的菌絲。薑禾的劍骨突然從他脊椎破出，骨縫中流淌的髓液澆滅了劫主的殘火。
    當最後一隻穗瞳閉合時，廢墟中升起新的讖碑。碑麵沒有文字，隻有炊煙勾勒的掌紋——那紋路與林夜新生的菌絲掌心完美契合，而碑底根係纏繞的，正是陶碗中那捧晶化的米粒。
    遠方的西畝傳來麥浪翻湧的嗚咽，林夜知道，這場與劫主同耕的生死局，不過剛破土第一株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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