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命火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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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之境的崩塌聲像碎玉滾過冰麵,清脆而刺耳。
    林宇的衣角被卷起的氣浪掀得獵獵作響,風中夾雜著金屬斷裂的餘音與殿堂瓦礫墜落的悶響。
    他望著殿堂中央突然騰起的幽藍火焰,瞳孔微微收縮——那簇火焰的形狀太像心髒了,每一次明滅都讓他的靈魂跟著震顫,仿佛有某種古老的力量在召喚他。
    “那是命火。”守鏡人的聲音混著裂帛般的斷裂聲傳來,她的指尖還沾著因果鏡碎片的金紅微光,在昏暗的空間裏如星點閃爍,“傳說中點燃它的人,會成為新的命運主宰。”
    林宇下意識抬步,卻被無形的屏障撞得踉蹌。
    腕骨磕在看不見的壁障上,傳來鈍痛,像是撞上了寒鐵鑄成的牆。
    他皺眉去摸那道屏障,掌心剛觸及就像被蜂蟄了似的縮回——不是灼熱,而是刺骨的寒意,順著血管往心髒鑽,冷得連呼吸都凝結成了白霧。
    “隻有放下執念之人,才能觸碰。”守鏡人走到他身側,發間的銀飾隨著殿堂的搖晃叮當作響,帶著一種古老的韻律。
    她望著那簇命火,眼底的溫柔裏帶著幾分釋然,“你看,有人已經在試了。”
    林宇轉頭。
    白芷不知何時站在了命火三步外,青銅扣在她掌心燙出紅痕,甚至能聞到皮肉焦糊的氣息。
    她仰起臉時,鏡光突然從指縫間傾瀉而下,在地麵投出大片光影——是她前世的記憶。
    林宇看見幼年的白芷蹲在鏡閣前,老守鏡人把青銅扣塞進她手心:“這是我們的命,守好每一輪因果。”少年的白芷攥著斷成兩截的鏡碎片,跪在碎渣裏哭到喘不上氣;昨日的白芷舉著青銅扣撞向屏障,額角的血滴在鏡麵上綻開,腥味至今未散。
    “我願意放下。”白芷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卻穿透了所有雜音。
    她單膝跪在鏡光裏,指尖撫過鏡中老婦的眉眼,肌膚接觸鏡麵的刹那,一股溫熱的波動緩緩擴散開來。
    “不再用‘守護’當借口束縛別人,不再把自己困在因果的繭裏。”
    話音未落,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仿佛一縷晨光中的薄霧,正被命運的風輕輕吹散。
    林宇下意識要衝過去,卻被守鏡人按住肩膀。
    力道不重,卻讓他動彈不得。
    “這是她的選擇。”守鏡人說,語氣平靜如水,“她要成為新的守鏡人,就得先溶解舊的自己。”
    白芷的指尖最後一次觸碰鏡身,整個人化作萬千光點湧入青銅扣,空氣中留下淡淡的茉莉香粉味道,混合著鐵鏽味的血,像極了她昨日撞屏障時留下的痕跡。
    鏡麵瞬間變得清亮,連帶著那道阻擋林宇的屏障“嗡”地一聲消散了,仿佛一塊壓在胸口的大石終於被移開。
    林宇望著空出來的位置,喉結動了動。
    “該我了。”
    墨離的聲音從右側傳來,低沉卻清晰,如同遠山傳來的鍾聲。
    林宇轉頭,看見劍客正盯著命火,劍鞘上的雲紋被火光映得泛紅。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這是林宇認識他以來,第一次見他露出猶豫的神情。
    “我以前總覺得,能掌控別人的命運才算強者。”墨離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幾分自嘲,“可剛才看你被黑袍人質問時,我突然想起師父臨終前說的話——‘劍的鋒刃,不該用來劃開別人的命線’。”
    他退後三步,靴跟在青石板上磕出輕響,仿佛踏在人心深處。
    玄音的琴音不知何時停了,黎九摸著石碑的手也垂了下來。
    所有人都望著墨離,看他把劍穗上的紅繩解下來,輕輕放在腳邊。
    “真正的強大,是讓命運自己流動。”他說,語氣堅定如鐵,“這簇火,該由你點燃。”
    林宇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
    他望著命火,能清晰聽見自己靈魂的轟鳴——不是恐懼,不是興奮,是一種久別重逢的震顫。
    那心跳聲仿佛與命火同頻共振,令他不由自主地向前邁步。
    第一步踩在白芷剛才跪過的位置,那裏還殘留著體溫,溫暖而虛幻;第二步跨過墨離的劍穗,紅繩上的流蘇被火風吹得輕輕晃動,似在告別;第三步,他站在了命火前。
    幽藍的火焰沒有灼燒他。
    相反,當他的指尖觸及火苗時,有滾燙的液體順著血管湧進靈魂深處,那種溫度不是來自火焰,而是來自記憶本身。
    林宇閉上眼,眼前閃過無數畫麵:不是七世輪回,是更古老的歲月——他看見自己穿著葛衣,在懸崖邊刻下第一道命紋;看見自己跪在菩提樹下,用骨血畫出最初的命輪;看見自己望著輪回中掙紮的靈魂,終於明白“掌控”不過是另一種執念。
    “原來我才是始作俑者。”林宇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又帶著徹悟的輕鬆,“我創造命輪,以為能渡人,卻成了最大的困局。”
    命火突然暴漲三尺,幽藍轉為金紅,火光中似乎有一雙未完全閉合的眼睛在注視著他。
    林宇感覺有什麽東西在靈魂裏裂開——是枷鎖,是他千年來給自己套上的、名為“救贖”的枷鎖。
    當最後一片碎片脫落時,他聽見命輪轉動的聲音,比以往任何一世都要輕快,仿佛卸下了千鈞重負。
    整座殿堂開始重構。
    天花板的裂縫裏漏進天光,那些曾經糾纏的銀線化作流螢,繞著眾人飛舞。
    林宇抬頭,看見天空中浮起無數光網,每根光線上都跳動著細碎的星光——那是千萬人的命運軌跡,不再被銀線束縛,而是自由地交織、分離、重聚。
    “從這一刻起,”林宇轉身看向眾人,眼底的迷茫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比命火更明亮的堅定,“我們不再被命運牽動,而是共同書寫命運。”
    遠處傳來一聲鍾鳴,渾厚而悠遠,像是對他的回應。
    玄音的琴突然自動響起,清越的音調裏帶著幾分雀躍;黎九摸著石碑笑了,指尖的古篆泛著微光;墨離彎腰撿起紅繩,重新係在劍穗上,動作比往日輕了許多。
    守鏡人走到林宇身邊,青銅扣在她掌心散發著溫暖的光。
    “該回去了。”她說,語氣柔和如春風拂麵,“現實裏的太陽,已經等了你們很久。”
    眾人手拉手站成一圈。
    當光門在頭頂開啟的瞬間,林宇突然頓住——他聞到了一縷熟悉的檀香味,像極了前世南宋時期,他藥廬裏那尊老青銅爐的味道。
    可等他轉頭去尋,隻看見命火在殿堂中央靜靜燃燒,火芯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閃爍,像一雙未閉合的眼睛。
    光門的吸力湧來,林宇最後看了那簇命火一眼。
    當現實的陽光重新灑在他臉上時,他聽見自己內心的聲音:有些事,還沒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