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瓊被自己心裏的想法驚住。
    非分之想？
    自己怎麽能在這樣的時刻產生這樣的想法。
    舉著勺子愣怔片刻，倏然聽到陸崢的說話聲。
    “不想吃你現在就可以出門離開，就當我從來沒救過你。”
    男人的語氣有些冷，蘇瑾瓊皺了皺鼻子，抬手捏捏喉嚨，那裏有些癢，“我嗓子不舒服，不是嫌棄……”
    話沒說完，就被陸崢淩厲的眼神逼退。
    草草地扒了幾口飯，蘇瑾瓊感覺自己的身體又熱了起來。
    她也才發覺自己可能發燒了。
    在土炕上找了個幹淨的地方躺下，迷迷糊糊的便睡了過去。
    混沌間，她感覺到有人脫了她的衣服，有溫熱的潮濕布料在自己身上來回地擦拭，和沁涼的空氣接觸，帶走她灼熱的體溫。
    睡到半途，身體又似火燒一般。
    有人在耳邊喊她，她迷蒙地睜開眼，恍惚看到父親的影子。
    她伸手，“爸爸，你去哪了？”
    有什麽滑進口中，然後是溫熱的水。
    高熱後便是刺骨的冷。
    蘇瑾瓊的身體打起擺子，迷迷糊糊地環抱住自己的身體。
    倏然有溫熱的氣息貼緊，她本能地循著熱源靠過去，雙臂也攀上那股熱意。
    肌膚相貼，懷裏的人緊緊地纏著自己的身體，陸崢壓抑在心底深處的躁動蠢蠢欲動，落在蘇瑾瓊臉上的眼神也漸漸晦暗。
    陸崢見到蘇瑾瓊的第一眼，就認出了她。
    二十歲那年，香茗山裏，他救了迷路的她。
    她腿受了傷，流了很多血，卻懂事地沒喊一句疼，反而在陷入昏睡前問了他一句，“小哥哥，你為什麽不開心？”
    他本打算在香茗山裏離開這個世界的。
    卻意外被這個軟糯糯的女孩子打亂了所有的計劃。
    之後就是救援隊趕到，他也被家裏人帶了回去，強製接受心理治療。
    關於她的一切，也戛然而止。
    直到成年，家裏拿來一遝照片，讓他選一個做陸家的兒媳婦。
    他隨意翻看，卻在裏麵看到了她的照片。
    十年未見，他仍舊一眼認出了她。
    照片裏，她仍舊一副笑吟吟的模樣，澄明的杏目仿佛會說話，讓他死去的記憶瞬間活了過來。
    他以為這段婚姻她是願意的。
    卻沒想到領證那天，她宿醉未醒，是被朋友架著進的民政局，又一路被架著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他看著揚長而去的她，再看一眼自己副駕上的一捧紅玫瑰，覺得很諷刺。
    此時此刻，也很諷刺。
    ……
    蘇瑾瓊醒過來時，屋裏已經黑了。
    她恍惚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自己仍舊在可可西裏。
    身後傳來平穩的呼吸，有灼熱的體溫熨帖著她的背，腰間的重量提醒著她自己此刻正被人摟在懷裏。
    她心驚，倏然反應過來什麽。
    幾乎就在她動作的同時，橫在腰間的手臂挪到她眼前，然後額頭覆上一隻大手。
    蘇瑾瓊條件反射地撫開，翻身坐起來，“什麽意思？”
    雪色微光裏，男人赤裸著胸膛坐起身，睨了她一眼，語氣平淡，“你發燒了。”
    “需要這麽親密嗎？”蘇瑾瓊的聲音帶著些惱意。
    陸崢穿衣服的手頓在那裏，聲音聽不出喜怒，“難道要我看著你體溫驟降，凍死在這裏？”
    蘇瑾瓊沉默。
    男人虯結的肌肉隨著動作在眼前跳動，她咳了一聲，“我衣服呢？”
    陸崢的動作頓住，回身扔過來一團衣服。
    滿腹心事的重新躺下，蘇瑾瓊失眠了。
    另一側的人卻呼吸平穩，顯然早已沉睡。
    她側頭看向那裏，情緒複雜。
    ……
    肆虐的風雪下了一夜，清晨時分才轉成了細碎的小雪。
    蘇瑾瓊起床時，外屋已經飄來米香。
    她走出去，看到陸崢蹲在土灶前燒火。
    陸崢聽見聲音指了指地上的水盆，“水還熱著，洗漱完過來吃飯。”
    高燒過後身上出了很多汗，蘇瑾瓊其實很想洗澡。
    可身在這裏，諸多不便，想了想又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吃過飯，陸崢就出門去了。
    臨走時告訴蘇瑾瓊把門鎖好，下了大雪，山裏的狼群沒了食物，會下山來找吃的。
    蘇瑾瓊雖然對這話半信半疑，仍舊聽話地鎖好門。
    無所事事，她從包裏掏出父親蘇明成的日記慢慢看起來。
    日記裏記載了父親在世界各地選礦的路線和經過，最新的幾頁裏都是關於昆侖山口的。
    這本日記是在帳篷裏發現的。
    同行人發現她父親失蹤時試圖在周圍尋找過，卻一無所獲。
    連同日記一同發現的還有一封信，落款是他父親的名字，上麵寫著他要去定位過的位置再次勘探。
    可蘇瑾瓊想不通的是，他明明帶著勘探隊伍，為什麽要選擇在深夜獨自前往礦脈所在地。
    所有的疑問盤旋在腦海裏，卻找不到頭緒。
    高燒後頭還有些發悶，蘇瑾瓊收起日記本，朝窗戶哈了口氣。
    天色仍舊陰沉沉的，清晨的小雪又變成飄忽的雪片，洋洋灑灑。
    不知道雪什麽時候能停，自己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裏，但在此之前，她要先活下去。
    土灶裏的火漸漸熄了，屋裏冷起來。
    蘇瑾瓊看了看土灶前為數不多的樹枝，拿了陸崢留給她的軍用匕首出了門。
    陸崢的越野車已經被雪蓋得嚴嚴實實，像個趴在雪地裏的怪獸。
    蘇瑾瓊看著那車，腦海中閃過陸崢遒勁的身體。
    車跟主人還真的很像。
    也不知道陸崢是從哪裏撿的枯枝，蘇瑾瓊圍著房子轉了幾圈，累得氣喘籲籲，卻連一棵樹的影子都沒看見。
    天色越來越暗，雪也越來越厚，蘇瑾瓊想往回走，卻發現已經走出老遠，來時的路被雪覆蓋早已看不清楚。
    風呼嘯而過，卷著野獸的嚎叫，心裏有些慌。
    片刻，她穩住心神，憑直覺往回走。
    寒冷，力竭。
    還有忽遠忽近的嚎叫聲。
    每一樣都刺激著蘇瑾瓊的神經。
    終於，視線中出現房子的輪廓，她踉蹌著朝那裏奔去，卻忽然被雪上晶亮的一雙眼睛逼退，急刹般止住腳步。
    那是一頭狼，長得跟蒙古狼很像，她在來之前的科普文獻上看到過。
    那隻狼蹲伏在雪坑裏，目露凶光地看著她。
    蘇瑾瓊後怕，如果不是她刻意看去一眼，或許此刻自己早已給它咬住大腿，再咬破喉嚨。
    一人一狼無聲地對峙著。
    直到蒼茫的雪地裏傳來一聲槍響。
    “跑！”
    聽到喊聲的同時，蘇瑾瓊朝著槍聲的方向迅速地跑去。
    摔倒再爬起，再摔倒，再爬起。
    一路跌跌撞撞，終於撲進男人寬厚的懷裏，她才找回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