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抹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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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
李懷禎的聲音破碎得不成調,瞳孔因極致的恐懼和悲痛而急劇收縮,又瞬間放大,仿佛要將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永遠烙印在靈魂深處。
楪無虛死後,糜巡是他唯一的寄托,是他對逝去師傅思念的具象,是他在這條布滿荊棘的修行路上,早已視若至親、視若師長的存在!
這份深沉的情感,此刻被裴青衍用最原始、最暴虐的方式,徹底碾碎。
裴青衍隨手拋掉手中沾血的斷頸,臉上卻綻開一個滿足而扭曲的笑容。
他慢條斯理地踱到李懷禎身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具殘破的軀體,如同欣賞一件精心雕琢的慘烈藝術品。
“嘖,真是感人至深的師徒情深啊。”
裴青衍的聲音帶著冰冷的譏誚,他蹲下身,手指帶著靈力,猛地刺入李懷禎早已被相位刃貫穿、血肉模糊的胸口!
“呃啊!”
李懷禎的身體劇烈地弓起,又被劇痛狠狠砸回地麵,眼前瞬間黑又白,靈魂仿佛被硬生生撕扯。
他能感覺到裴青衍的手指在自己破碎的胸腔內攪動,粗暴地抓握著什麽。
“可惜了,”
裴青衍的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惋惜,手指猛地向外一拽!
一塊溫潤如玉、卻已沾滿汙血和碎肉的玉盤被他硬生生掏了出來!玉盤在月光下流轉著黯淡的光暈,其上隱約可見古老而繁複的神皇紋路,此刻卻被血汙覆蓋,顯得格外淒涼。
“瞧瞧,這神皇玉盤,人王盛靈淵當年視若珍寶,薑青黎那老匹夫也對你寄予厚望,指望你繼承衣缽,成為照亮這末世黑暗的‘希望之光’。”
裴青衍捏著血淋淋的玉盤,在李懷禎眼前晃了晃,粘稠的血珠滴落在李懷禎空洞的眼窩旁。
“結果呢?它在你這廢物肚子裏,除了跟著你一起遭罪,連一絲神威都未曾發揮!真是暴殄天物,玷汙了這神物!”
他的話語像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李懷禎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李懷禎的目光死死釘在糜巡那顆滾落在不遠處的頭顱上。
頭顱上的眼睛依舊,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生死,帶著無盡的悲涼和控訴。
眼底最後一點微弱的光,如同風中殘燭,徹底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無邊的黑暗,仿佛靈魂已被抽離,隻留下一具被絕望填滿的軀殼。
李懷禎動了。
沒有四肢,僅憑殘破的軀幹和脖頸的力量,像一條被碾斷了所有肢體的毛毛蟲,用下巴和胸膛死死抵著粗糙冰冷、布滿碎石和血汙的地麵,一點一點,極其緩慢而艱難地,朝著糜巡頭顱的方向挪動。
每一次下巴與地麵的摩擦,都留下刺目的血痕。
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破碎的嗚咽:“還…沒…死…師…傅…還…沒…死…”
這執拗的爬行,是此刻他唯一能表達的存在,是瀕死靈魂對最後一點信念的徒勞抓握。
“哈哈哈哈!”
裴青衍爆發出一陣狂妄的大笑,笑聲在空曠的裂穀中回蕩,充滿了惡意和嘲弄。
“看看!這就是盛靈淵看重的‘希望之光’?這就是薑青黎的得意弟子?如今不過是一條在地上蠕動的蛆蟲!跟沒用的垃圾有什麽區別?爬啊,再爬快一點給我看看!” 他的笑聲,抽打在李懷禎殘破的身體和靈魂上。
李懷禎對這鋪天蓋地的羞罵置若罔聞。
他的世界隻剩下前方那顆頭顱,隻剩下口中反複呢喃的“還沒死”。
每一次挪動,都耗盡他殘存的最後一絲力氣和生命力。
裴青衍的笑容陡然一收,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的殘忍。
他幾步上前,彎腰,用那隻剛剛掏出玉盤、還沾著李懷禎髒腑血汙的手,輕柔地、甚至帶著幾分“善意”地,捧起了糜巡那顆沾滿塵土和血汙的頭顱。
他走到李懷禎身前,緩緩蹲下,將那顆頭顱,輕輕地、穩穩地,放在了李懷禎麵前可及的焦土上。
頭顱上的雙眼,依舊圓睜著,直直地“望”著李懷禎。
“你不是想見他嗎?” 裴青衍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殘忍,“我成全你。好好看看,這就是你拚命想爬向的‘師傅’。”
李懷禎那艱難的、執拗的爬行,戛然而止。
他僵住了。
下巴還抵在冰冷的地麵上,身體因為之前的劇烈移動而微微顫抖。
李懷禎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目光從地麵移到麵前那顆近在咫尺的頭顱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他看到了糜巡那熟悉的、此刻卻僵硬扭曲的麵容。
看到了那雙再也無法閉合的、盛滿驚愕與憤怒的眼睛。看到了頸項處那猙獰斷裂的傷口,以及凝固在發絲和皮膚上的暗紅血汙。
“啊……”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從靈魂最深處擠出來的氣音,逸出他染血的嘴唇。
那不是嘶吼,不是哭嚎,而是一種徹底失聲的、被絕望瞬間淹沒的窒息感。
李懷禎的眼睛,睜得極大,大到眼角的血肉幾乎要撕裂。
瞳孔深處,最後一點微弱的光徹底熄滅,被一種絕對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所取代。
那不是悲傷,不是憤怒,不是痛苦,而是所有情感在極致的衝擊下徹底崩塌後,留下的空洞和死寂。
仿佛支撐他整個世界的最後一根支柱,在眼前轟然倒塌,將他連同所有的希望、信念、情感,一同埋葬在無盡的廢墟之下。
“嗚嗚!”
李懷禎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連那點支撐他爬行的微弱力氣也消失了。
殘破的軀幹軟軟地癱倒在地,下巴無力地垂落,沾滿血汙的臉頰貼在冰冷的焦土上,與糜巡頭顱的目光在咫尺之間無聲地對視。
沒有嘶吼,沒有眼淚,沒有掙紮。
隻有一片死寂。
這死寂,比任何嚎哭都更令人心悸。
它像無形的漩渦,將裂穀中呼嘯的風聲、裴青衍的嘲諷、遠處戰鬥的餘波,全都吞噬殆盡。
“等死啊!”
裴青衍戲謔。
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這癱倒的殘軀和那顆滾落的頭顱,以及彌漫在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絕望。
這絕望,無聲無息,卻比任何聲音都更響亮地宣泄著李懷禎心中那被徹底碾碎、再也無法拚湊的悲痛。
他失去了師傅,失去了力量,失去了尊嚴,失去了所有……
連最後一點爬向師傅的執念,也被這“善意”的放置,徹底擊潰。
他存在的意義,在這一刻,被徹底抹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