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禎，從廢墟中爬出來，就已經不再是那個可以被言語左右的李懷禎了。
    他的靈魂裏，刻上了紫玉的犧牲，也刻上了對裴青衍的刻骨銘心的恨意。
    這兩者，共同鑄就了他此刻的決絕。
    無奈，深深的無奈湧上心頭。
    宋柚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
    話音未落，她雙手迅速結印，口中念念有詞。
    刹那間，周圍的景象驟然扭曲！
    山風停歇，石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溫暖的木槿花海。
    陽光和煦，花香醉人，紫玉的身影就站在花海的中央，對著他溫柔地微笑，伸出手，輕聲呼喚：“懷禎，回來吧……這裏才是你的歸宿……”
    幻術！長生殿最擅長的精神迷惑之術！
    宋柚試圖用李懷禎內心最柔軟、最深的執念，將他永遠困在這片美好的幻境之中。
    然而，李懷禎隻是微微一怔。
    那幻象中的紫玉，美得令人心碎，也脆弱得令人心碎。
    他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看著那片他親手染紅的木槿花海，心底深處，那被層層冰封的情感，似乎被撬開了一道縫隙。
    就在這時，他動了。
    他沒有去看那幻象中的紫玉，也沒有去感受那虛假的溫暖。
    他的手，緩緩抬向腰間。
    那裏，懸掛著一柄劍的殘骸，水晶劍。
    這柄曾陪伴他征戰、見證他榮耀與墮落的神兵，在之前的戰鬥中早已斷裂，隻剩下不完整的劍身。
    隨著他手指的輕撫，那斷裂的水晶劍發出了清越的嗡鳴！
    無數細小的、晶瑩剔透的碎片，從劍身上剝離出來，懸浮在他的身周！
    它們閃爍著冰冷而純粹的光芒，絲絲縷縷的裂痕在碎片內部蔓延、交織，如同蛛網，又如同破碎的心事。
    這些裂痕，何嚐不像他心底對紫玉的感情？
    深沉、破碎、無法彌合，卻也因此擁有了切割一切虛妄的鋒芒。
    “回去嗎？”李懷禎低聲自語，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宋柚的幻境，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冰冷。
    他的目光，終於從幻象中的紫玉身上移開，落在了宋柚的本體之上，那眼神，銳利。
    “去一個沒有你的地方？那才是真正的死亡。”
    他猛地一揮手！
    懸浮在身周的水晶碎片，如同被喚醒的蜂群，瞬間爆發出刺目的光芒！
    它們不再是冰冷的殘骸，而是化作了一道道淩厲無匹的流光，帶著斬斷因果、破滅虛妄，向著四麵八方而出！
    噗！噗！噗！
    一連串輕微的破裂聲響起。
    那片溫暖的木槿花海，那和煦的陽光，那溫柔的呼喚，如同被投入石子的鏡麵，瞬間布滿了裂痕！
    美麗的景象寸寸崩碎，化作無數光點消散在空中。
    宋柚的幻術，在李懷禎這飽含著破碎與決絕的一擊之下，如同脆弱的琉璃，應聲而碎！
    真實的山風再次吹拂在臉上，帶著長生殿特有的、冰冷而腐朽的氣息。
    宋柚踉蹌後退一步，臉色蒼白，顯然被反噬所傷。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李懷禎，看著他身周那些緩緩落回、重新凝聚成斷劍形態的水晶碎片。
    李懷禎收回手，斷裂的水晶劍垂在身側。
    他看著宋柚，眼神恢複了之前的平靜，隻是那平靜之下，是更加深不見底的寒意。
    他不再說話，隻是繞過她，繼續踏上通往長生殿的石階。
    一步，又一步。
    他的背影，在夕陽的餘暉下，被拉得很長很長。
    斷裂的水晶劍在他身側輕輕晃動，那些懸浮的碎片，折射著最後的光芒，如同他心底那破碎卻依然鋒利的執念。
    宋柚站在原地，望著他決絕的背影，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宋柚不再言語。
    她靜靜地站在李懷禎身前，那雙曾盛滿勸解與哀求的眼眸，此刻卻沉澱出一種奇異的平靜，平靜之下，是李懷禎無法看透的幽深。
    她放棄了所有言語的拉扯，仿佛已經認定，溫和的勸說對這個心如死灰的男人而言，不過是拂過頑石的微風。
    然而，下一刻，她動了。
    沒有預兆，沒有征兆。
    宋柚的身影化作一道淡青色的殘影，快得隻在空氣中留下一連串模糊的軌跡。
    她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薄如蟬翼的青色短刃，刃身流轉著幽光，無聲無息地刺向李懷禎的咽喉。
    這一擊，精準、狠辣，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決絕，與方才那個苦苦哀求的她判若兩人。
    李懷禎的瞳孔微微一縮，但身體卻比意識更快。
    他側身，以一個毫厘之差的幅度避開了這致命的一擊。
    青色的短刃擦著他的頸側劃過，帶起的銳利風息，割斷了幾縷飛揚的白發。
    他沒有表情，臉上沒有憤怒，沒有驚愕，甚至連一絲波瀾都無。
    仿佛這突如其來的襲擊，不過是山間一陣無關緊要的亂風。
    宋柚一擊不中，攻勢卻愈發淩厲。
    她仿佛變了一個人，身形飄忽不定，時而如鬼魅般貼近，時而如飛鳥般遠遁。
    青色的短刃在她手中幻化出千百道光影，從四麵八方攻向李懷禎的周身要害。劍氣縱橫，切割著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
    她不再說話，隻是用最純粹、最直接的攻擊，表達著她最後的意圖。
    李懷禎的身影在漫天劍氣中穿梭，他的動作並不快，卻總能恰到好處地避開所有的鋒芒。
    他就像一葉在驚濤駭浪中漂浮的扁舟，無論風浪如何洶湧，總能找到那條最微小的生路。
    然而，隨著宋柚的攻擊越來越密集，越來越瘋狂，李懷禎周身的氣息也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壓，以他為中心，悄然擴散開來。
    那股威壓，不再是屬於人的氣息，而是一種更加原始、更加暴戾的力量。
    自從他吞噬了紫玉，那蘊含著天地靈性與紫玉本源的力量，便在他體內不斷融合、異變。
    此刻，在宋柚瘋狂的逼迫下，這股力量正在被徹底激發。
    他的雙眼深處，一抹紫色的光暈若隱若現，皮膚下的血管，仿佛有紫色的電光在無聲地奔流。
    他的實力，早已不是從前那個可以比擬的。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