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弛不認識她，不過從這場麵裏也能猜出一二，於是試探著道：“楊薇薇？”
    楊薇薇抿著唇，輕輕點了點頭。
    不知怎麽，薑引似乎從楊薇薇的神情裏看到了一絲慌亂和……羞澀？
    薑引看向自己身邊沒心沒肺的男生。
    ……不會吧。
    “嚇到你了吧，抱歉。”
    “沒有沒有，我就是第一次見鬼有點不習慣。”
    “這樣啊……”
    “大晚上的，你在這幹嘛呢？”
    “我正準備殺人呢。”
    “啊？殺誰啊？”
    “所有人。”
    “我去，大工程啊。”
    ……
    薑引：“……”
    這倆還聊上了。
    趁著風力減弱，有人想趁機逃出包圍圈，楊薇薇瞬間察覺，一揮手，狂風再次聚攏。
    “程弛，你走吧。”
    楊薇薇望著操場上的少年，眼神裏含著不舍，卻又無比堅定。
    如果說這個學校裏有什麽讓她不忍摧毀的，應該就是眼前這個少年了。
    並不是什麽青澀的暗戀文學。
    隻不過是有一次，楊薇薇被關在儲藏室裏，是打球路過的程弛幫她打開了門鎖，還順手給瑟縮在角落裏不停哭泣的她，塞了半包麵巾紙。
    就隻是這樣而已。
    但這已經是她的高中生涯裏感受過的全部美好。
    “我不走。”
    程弛也很堅定，“我姐在這，我就不會走。”
    “你姐……”
    楊薇薇愣了一下，目光轉向薑引，“你們是姐弟？可怎麽長得一點也不像。”
    而且姓氏也不同。
    程弛：“……大概因為我太帥了吧。”
    薑引表示不想說話。
    楊薇薇也陷入了沉默。
    當人站在高處時，看待事物就會變得很清晰。
    小小的操場上仿佛上演著眾生百態，薑引姐弟，和那群哭天喊地不停哀嚎求饒的人，他們明明站在一起，卻顯得如此涇渭分明。
    明明都是人。
    他們明明都是人，為什麽卻如此不同。
    楊薇薇徹底厭倦了這一切，抬起手，打算強行把薑引姐弟扔出靈力場。
    “楊薇薇，在你動手之前，我希望你看一下這個。”
    薑引拿出一個指節大的小葫蘆，拔出蓋子，一道光束射了出來，在空中展開一片扇形的投影。
    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出現在投影畫麵中。
    女人微胖，麵相和善，雙鬢早早斑白，但笑容憨厚而溫暖。
    楊薇薇狠狠愣住。
    良久，輕聲喃喃，“媽媽……”
    “囡囡，我的囡囡。”
    “囡囡，回家，媽媽想。”
    畫麵中的女人不停重複著類似的話，仿佛這樣，就能喚回自己最愛的女兒。
    楊薇薇的眼淚奪眶而出，沒等落下，就消失在臉頰上。
    “我媽媽，她怎麽……我媽媽在哪？”
    “她已經被無常接引到了地府。”
    薑引歎了口氣，“這一世，她的三魂七魄缺了一魂，所以與常人不同，短短一生曆盡苦難。不過她的下一世將會幸福安康，圓滿非常，地府也特批她優先投胎，不必受等候之苦。”
    楊薇薇剛露出欣慰的笑容，就聽薑引繼續道：“可她拒絕了。”
    “她說，她還沒找到她的囡囡，她不離開。”
    楊薇薇緊緊捂著嘴，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活著的時候，她已經自私地拋棄了媽媽一次，現在，她又把媽媽自己扔在陌生的地府，甚至耽誤了她來世的幸福。
    她簡直罪無可恕。
    “楊薇薇，我知道你心裏的恨，它們如同堅冰，無法消融。”
    “但你要想清楚，這些人的結局已經注定了，他們遲早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那些代價，甚至比今天在這裏被你殺死還要慘痛。”
    “而如果你今天動了手，他們的因果罪孽就會轉嫁到你身上，你將再也無法見到你媽媽，更無法和她一起投胎，再續母女緣分。”
    “這麽做，真的值得嗎？”
    “當然不值得啊！”
    程弛抹了把臉，眼眶通紅。
    他想起來了。
    就算他不記得楊薇薇的臉，可她的哭聲，和他記憶裏那個躲在儲藏室裏的女孩的哭泣聲，漸漸重合在了一起。
    “別再讓這些垃圾幹擾你任何決定！他們隻會髒了你輪回的路！你放心，交給我！就算老天不降報應，我也不會放過他們的！你就、你就安心去和阿姨團聚吧，記得幫我帶個問候啊！”
    程弛用力揮舞著胳膊，朝楊薇薇大喊。
    楊薇薇笑中帶淚，用力點了點頭。
    薑引打開功德袋。
    楊薇薇收斂了力量，身形也化成尋常鬼魂的樣子。
    這時，一道極細的紅色鎖鏈後麵狠狠勒住了楊薇薇的脖子。
    楊薇薇被巨大的力量往後拖去，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嗚咽聲，魂體也趨近透明。
    “放開她！”
    程弛衝上去，被另一根黑色的鎖鏈抽飛，狠狠撞在一旁的樹上。
    “程弛……”
    楊薇薇拚命掙紮著，指尖的靈力卻怎麽也凝聚不起來。
    一個人影從教學樓頂躍下，落地時悄無聲息，不帶起一粒砂石。
    來人一身道士裝扮，他指間緊一分，楊薇薇的魂體就透明一分。
    薑引看向他掌心忽明忽暗的繁複紋路，眸光一沉，“茅山術。”
    男人輕笑一聲，蛇一般的眼睛也緊緊盯著薑引。
    “沒想到，南茅北馬，今天居然在這碰上了……有意思。”
    錢樂語的父母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及自己灰頭土臉，扯著嗓子大吼。
    “李大師！你終於來了！快，快收了那個女鬼！”
    “弄死她！讓她魂飛魄散！”
    “對……對！不能讓她去什麽地府，萬一她再逃出來報複我們怎麽辦？萬一她轉世來殺我們怎麽辦？！”
    原來是錢樂語父母找來的幫手。
    薑引不是沒預想到這一層，隻是男人隱匿氣息的術法太厲害，她絲毫沒察覺到，他一直躲在教學樓頂上。
    楊薇薇以為自己站得已經夠高了，隻是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急什麽。”
    男人不緊不慢地轉著鎖鏈，看似在折磨楊薇薇，目光卻一直在薑引身上打轉。
    “過兩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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