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落泛黃的招牌在風中搖搖晃晃，吱呀作響，仿佛隨時都可能掉下來。
    薑引拉開外門準備進去，陸至淩站在原地沒動彈。
    薑引回過頭，用詢問的眼神望著身後的人。
    陸至淩緩緩開口，“我以前看過一本小說，是講紙紮店的。”
    就算是總裁，在學生時期也逃不開網絡小說的誘惑。
    無論是那本書裏對各種詭異紙紮的描寫，還是最後天坑一樣的結局，都給陸至淩留下了深深的陰……印象。
    薑引眨了眨眼睛，明白過來，“沒關係，你要是害怕，就去三貴叔的超市等我一會兒。”
    陸至淩雙手插袋，笑了一聲。
    然後大步流星地踏進店裏。
    一進門，就差點和擺在門口的一對紙人撞個滿懷。
    那紙人和真人身高體型差不多，紮得惟妙惟肖，尤其是其中的女紙人，柳葉眉丹鳳眼，仿佛點上眼睛就要活過來一樣。
    而且陸至淩看著那張臉，總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沒事吧？”店裏很擁擠，薑引下意識扶住陸至淩的手臂。
    陸至淩應了一聲，忽略自己砰砰作響的心髒，抬眸環顧這間紙紮店。
    和外麵看起來的差不多，店麵不大，絕大部分空間都被用來堆積紙紮品，從門口到櫃台隻留一條狹窄的小路供客人通過。
    除了尋常祭奠需要用到的紙錢元寶，紙人紙馬、紙紮的轎車和家具等，還有各種“電子產品”，陸至淩甚至看到了一個紙紮的初x未來手辦。
    “普通人第一次看到這些是會害怕的，我小時候有一次偷跑進來玩，當時是晚上，黑黢黢一片，隻有一牆的半成品紙人盯著我，我直接就嚇哭了。”薑引含著笑意輕聲道。
    陸至淩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可惜陸總人硬嘴更硬。
    “沒什麽可怕的，這紙人很可愛啊，我都想買一個回去給陸至心當伴手禮了。”
    “不能送活人。”
    一道沙啞的聲音突兀響起。
    陸至淩將薑引擋在身後，隻見一個穿著軍綠色大衣、大約四五十歲的男人佝僂著背從貨架後麵走出來，渾濁陰沉的目光望向陸至淩，“紙紮不能送給活人，會折陽壽。”
    “許叔。”薑引從陸至淩身後探出頭，親切地喊了一聲。
    “薑引回來了。”
    男人隻是看了他們一眼，又轉身回到淩亂擁擠的貨架後麵，“來給你姥姥買明天燒的紙錢？”
    “是，您還記得呢。”
    男人沒應聲，一陣窸窸窣窣聲後，男人拎出滿滿一袋冥幣和元寶，放在櫃台上，“30。”
    “去看你媽了麽？”
    薑引掏手機的動作一頓，低聲道：“去了，七月的時候去的。”
    男人點點頭，“下次去，替我也上柱香。”
    “……好。”
    薑引拿起旁邊貨架上的紙紮手機平板套裝，想著姥姥愛追劇，也順手放在袋子裏，“這個也一起。”
    “一共45。”
    薑引付了錢，和男人打了招呼，拎著東西往外走去。
    出門前，陸至淩回頭看了一眼。
    男人的身影隱沒在黑暗裏，如同一棵飽經風霜的樹，而這個紙紮店就是他腳下的土壤，滋養著他，也束縛著他。
    “那個店主認識伯母嗎？”
    陸至淩接過薑引手裏的袋子，紙做的東西，看著體積大，實際上輕飄飄的。
    “嗯，他們是同學。”
    一陣寒風吹來，薑引縮了縮脖子，將下半張臉埋進厚厚的圍巾裏。
    “聽說他們十幾歲的時候還一起離家出走過呢。”
    離家出走……
    陸至淩自動帶入了私奔的概念，以及一段不被世俗接受的愛戀，繼而演化成幾代人之間的愛恨情仇——
    “因為家裏的緣故，許叔和我媽從小都屬於集體裏的邊緣人，再加上他倆都不想繼承家業，所以兩人一商量，幹脆一起跑路了。”
    “然後呢。”陸至淩問。
    “然後當然是被抓回來啦。”
    薑引呼出一口白氣，臉頰紅撲撲的，帶著笑意。
    “別看我媽那麽有主意，她好歹也是被家裏長輩溺愛著長大的，一點苦都吃不了，剛跑出後山那片鬆木林子，就被凍得哭唧唧要回家了。”
    當初年少，信誓旦旦說要擺脫家族，追求自由。
    可隨著時間流逝，父母老去，在親情和責任麵前，他們又做出了同樣的選擇，一個拜了仙家立了堂口，一個日複一日，將自己封閉在紙紮的世界之中。
    可是，許叔沒有孩子，而薑引到現在都沒有正式立堂出馬。
    他們的堅持，或許要終結在這一代了。
    如果媽媽泉下有知，不知道是會怪她，還是會哈哈大笑拍著她的肩膀誇她做得好，不愧是她的女兒呢。
    薑引想，按照她的性格，一定是後者吧。
    見薑引神情還算輕鬆，陸至淩也不由鬆了一口氣，“好像很少聽你提起伯母。”
    薑引笑了笑，“你不也是一樣？”
    “畢竟，我們都是被老一輩帶大的孩子。”
    晚上睡覺前，薑引祈禱明天一定要是個晴朗的天氣，並願意用白倦未來一年的辣條來做交換。
    第二天，當薑引拉開窗簾時，她就知道，白倦明年的辣條錢算是省下了。
    自從到了遼江，還是頭一次遇到晴得這麽透徹的天兒，天空瓦藍瓦藍的，一絲雲彩都沒有，陽光充足到薑引特意抹了防曬霜才敢出門。
    姥姥的墓在嶺山的半山腰，當時本來要選高一點的地方，但姥姥不同意，說老人埋得太高會壓子孫的運勢，而且她也舍不得她的寶貝外孫女每次來看她，都要累得氣喘籲籲。
    一路上，陸至淩看到很多墓地周圍都圍著紅繩，明明紅繩裏麵隻有一兩座墳墓，卻圈出很大一塊空地。
    薑引告訴他，那是墓主家人的“預留位置”，以後墓主人的子孫也會陸續埋在這裏，慢慢就會形成一片家族墳地。
    當然，前提是這片山不會被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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