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引倏地抬起頭，就見陸至淩深邃的眸裏含著笑意，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傻瓜，比起生氣，更多的是心疼吧。”
    陸至淩摸著她的頭發，“明明小時候的你那麽活潑開朗，自由灑脫得像個小精靈，可後來再相遇時，你變得沉穩內斂，凡事都習慣壓在心裏，獨自承受。”
    “要經曆多少事，才能讓性格改變至此，隻要想一想你這十幾年吃過的苦，我就心疼得不行。”
    薑引緊抿著唇，忍住鼻頭的酸澀感。
    “什麽小精靈，是小惡魔好吧。”
    薑引揚起臉，一副自我認知非常明確的樣子，故意用中二的語氣道：“那你可要做好準備了，喚醒沉睡的惡魔是很可怕的哦。”
    陸至淩沉聲笑道：“嗯，我甘之如飴。”
    兩人又膩歪了一會兒，薑引忽然想到一件事。
    “小時候在霧底山，你怎麽沒問我的名字呢？”
    如果知道名字，就算她不記得了，再次相遇時，陸至淩一定也能認出她來。
    “我問了。”
    想起這件事，陸至淩就有些哭笑不得，“你告訴我，你叫仙女。”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忍不住同時笑出了聲。
    一片甜蜜的氣氛裏，一朵小小的烏雲慢慢靠近。
    “我回來了……”
    白倦全身仿佛都籠罩著低氣壓，扭著屁股邁著小碎步，從薑引和陸至淩的腳邊悄然飄過。
    “你們慢親，我去看看灰太耶……”
    那小樣兒，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聲音裏都透著生無可戀。
    薑引和陸至淩使了個眼色，悄悄跟了上去。
    推開門，白倦已經變成了人形，正盤腿坐在灰太耶床邊鼓搗著藥材。
    灰太耶修為還淺，需要更長的睡眠時間運轉靈力，此時早已睡熟了，雙手舉過頭頂，睡姿如同小嬰兒一樣。
    床邊的課桌上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作業本，一看就是乖乖寫完作業才去睡的。
    自從上次在仙家大會上突破極限施展隔空取物之後，白倦總擔心灰太耶的身體會受到影響，就算傷痊愈了，白倦依然堅持每天給他熬一碗草藥，還念叨著“小孩兒的身子補不壞”。
    隻是喝了藥之後，灰太耶好像睡得更久了。
    薑引給灰太耶掖了掖被角，盤腿在白倦身邊坐下。
    “還是用人形活動方便哈？”
    “嗯哼。”
    “今天的藥裏放深水靈芝呀。”
    “對啊。”
    “白休……回東北了？”
    白倦低著頭，把靈芝一掰兩半，“嗯。”
    看她這樣，薑引難免心疼。
    雖然表麵看著姐妹倆水火不容，但心裏到底是有彼此的。
    “薑引，你知道嗎？”
    白倦抬起頭，忽然一癟嘴，“白休居然有男朋友惹！”
    薑引：“……”
    “她男朋友是個野狼妖，長得又高又帥，老帶勁了，明明是來自西北的狼，卻要拋下一切跟她回東北……可惡，我好羨慕啊！”
    薑引勉為其難安慰道：“再過幾……幾十年，你也能找男朋友呀。”
    白倦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突然失去興趣，“還是算了吧，看到雄的就煩。”
    薑引：“……”少女心，海底針。
    “對了，陸至淩給你買了新發卡哦。”
    薑引比劃了一下，“上麵鑲了寶石的，這麽大個兒。”
    白倦的眼睛“噌”一下就亮了，“真的假的！我去康康！”
    話音未落，人影兒就沒了。
    薑引輕歎一聲，俯身撿起地上散落的藥材。
    “唔……恩公……”
    床上的灰太耶咂了咂嘴，一翻身，被子又被蹬掉一半。
    薑引小心地給他蓋好，順手理了理那睡得亂七八糟的小卷毛。
    手指觸碰到灰太耶耳朵上的銀質耳環時，薑引眼前忽地出現許多陌生的畫麵。
    ……
    老東北的農村，寒冷的冬季。
    一隻灰毛小鼠四處覓食，不慎被捕鼠夾夾住。
    瀕死之時，一雙藍花布鞋出現在它眼前。
    “可憐的。”
    女人的手拂過它隻剩一點餘溫的身體，聲音裏透出驚訝，“居然開了靈智。”
    女人救了小鼠，替它治傷，喂它食物。
    小鼠耳朵上的疤瘌掉了，留下一個孔洞，小鼠覺得醜，怕被同類笑話，偷偷掉眼淚。
    女人把自己的銀耳環戴在它耳朵上，指尖輕撥一下，眉眼彎起，“好看呢，時興得很。”
    女人教小鼠修煉的方法，小鼠很聰明，學得很快。
    小鼠的傷痊愈了，想要報答女人。
    女人想了想，“這樣吧，你好好修煉，增進修為，待你修成人形時，你來找我，我供你做仙家。”
    小鼠愣住，黑黝黝的眼，閃著亮晶晶的光。
    小鼠用力點了點頭。
    恩公，等我哦。
    恩公，我會很努力修煉的。
    恩公——
    ……
    薑引從灰太耶的記憶裏脫離出來。
    她望著那張熟睡的稚嫩小臉，久久未能回神。
    原來這就是姥姥和灰太耶的過去，那時候的姥姥好年輕，比現在的薑引還要年輕。
    幾十年倏忽而過，時移世易，物是人非，仙家們成為了連結她們的唯一紐帶。
    隻要他們還在，所有的過往與回憶就不會消散。
    薑引摸了摸那隻古樸的銀耳環，眼底有星光閃爍。
    離開灰太耶的房間時，胡非相正抱臂等在外麵。
    “哄完孩子了？”
    胡非相身後的尾巴甩了甩。
    一開始薑引以為他剛醒來，控製不好靈力，所以化人形時耳朵和尾巴才留在外麵。
    現在看來，這好像是他的個仙癖好。
    “清淨怎麽樣了？”
    “找了片山亂砍了一通，發泄完了，老實了，擱屋裏吃你買回來的蛋糕呢。”
    薑引點點頭，“那就好。”
    常清淨看著高冷酷颯，好像還挺喜歡甜品的，下次多買點回來。
    “那個，”胡非相撓了撓耳朵，“我有個事和你商量。”
    “我和常清淨，想回遼江待段時間。”
    薑引一怔，“是不是今天……”
    “和你老公沒關係。”
    胡非相的嗓音溫和了些許，“我倆考慮很久了，畢竟老家在那邊，想回去看看，而且感覺在那邊修煉也會順暢一些。”
    薑引思慮片刻，覺得在理，像胡非相和常清淨這種修為不俗的仙家，對環境要求是比較高的。
    最重要的是，離開哪裏，去往哪裏，這是他們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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