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海軍艦炮的支援，並且在沒有有效掩體的情況下，這支日軍敢死隊並沒有太過慌亂。
    接到中村下達的命令後，除了機槍手在原地壓製火力外外，其餘人都單手提槍，彎著身子埋頭不顧一切的往前衝。
    隻要把倉庫前中國守軍挖的戰壕占領，那他們就能夠穩住陣線，展開有效反擊。
    雖然駐守在虯江碼頭的守軍號稱一個團，但實際上366團在碼頭一線此時的戰鬥人員僅300多人。
    剛交戰能夠取得殺敵三分之一的戰果，主要是因為提前埋設地雷以及隱藏機槍共同發力的原因。
    等日軍把地雷趟的所剩不多後，守軍僅存的優勢隻剩下以下機槍了。
    但不論如何，沒有重火力支援，衝鋒的日軍推進的每一米都無比艱難。此時虯江碼頭的棧橋上，堆滿了無數屍體。
    “砰！砰！”
    連長李鐵山手中的步槍不斷朝著前方射擊，雖然納悶鬼子為啥要跟自殺似得往前衝，但送上門的肉不吃白不吃。
    退出打完的彈殼後，粗糙的大手抹了把額頭快滴進眼中的汗，扯著嗓子大喊道，“弟兄們，都給我狠狠地打，決不能讓小鬼子衝過來！”
    “是！”
    鼓完勁後，他沒再多說什麽，繼續專心的對付起前方的日軍。
    至於剛才和他說話的那名士兵，此刻正仰麵倒在地上，額頭有個碩大的血洞，滲出的鮮血染紅了地麵，已經犧牲。
    戰場上的日軍還在不斷衝鋒，但細數下隻剩六十多人存活，其他人橫七豎八的倒在碼頭棧橋上。
    “團長，鬼子怕是另有所圖！”
    聽見參謀的話，鄔子勻緊皺著眉頭，他其實已經看出了鬼子的意圖。
    鬼子無非是想借這支敢死隊進攻，讓虯江碼頭的中國守軍火力暴露。
    但他對此其實是無所謂的，暴露就暴露了。畢竟以他們在碼頭一線的戰鬥人數，應對鬼子敢死隊都已經有些吃力，哪還有什麽火力隱藏。
    等鬼子反應過來碼頭的守軍力量薄弱後，肯定聚集大部隊發起進攻，一鼓作氣拿下虯江碼頭。
    到時日軍就能以此為跳板，直插市區的國軍部隊。
    “唉！不想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來多少殺多少！”
    罵了聲後，鄔子勻雖然今天日軍的作戰方式讓他有些不適應，但眼下還有更緊要的事，於是對著參謀問道：“請求增援信息發出去了嗎？
    “放心吧團長，342團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由於近日來中日雙方戰況愈發激烈，老王和另外幾人，不得不暫時離開市中心，來到偏邊緣的區域展開收屍工作。
    保家宅（今複旦大學江灣校區附近）昨日遭飛機炸彈轟炸，但由於需要清理的地方太多，直到第二天老王他們才來到這裏。
    這片原本祥和的居民區，現如今卻已變成一廢墟。
    自開戰後快近一個月，居民們大多都已逃難，但也有一些不願意或不知道去往何處的留了下來。
    同時或多或少有一些僥幸心理，幾年前不是也和日本打過一仗嗎？也許過段時間戰爭就結束了。
    但都沒預料到，戰爭時間之長久，規模之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以至於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所以廢墟中除了老王他們四人外，廢墟中還有幾個幸存者，或悲傷、或麻木的遊蕩在附近。
    “王叔，這又有一個，過來幫幫忙！”
    “唉…來了……”
    老王聽到不遠處的喊聲，歎了口氣，把包裹住口鼻的毛巾緊了緊，小心避開腳下鬆動的石塊，往說話之人趕去。
    街角處燒焦的雕花門樓下壓著三個蜷縮的人形，小張正用鐵鉤勾住最外側那具屍體的腋窩。
    “當心門梁。”老王伸手托住晃動的焦木，朽壞的榫頭簌簌往下掉木渣。
    “王叔你幫我扶著點，我試試能不能把他給拉出來。”甕聲甕氣的說了句 ，小張便繼續埋下身子。
    但過了會後，他突然悶哼一聲，鐵鉤上還掛著些許帶有碎肉的織物。
    “被壓的太緊了，拉不出來，重新換個地方吧。”
    仗越打越烈，這已經不知道老王見到的第幾具屍體，各種死狀都有，內心早已麻木。
    “王叔，我們到最後能打贏嗎？”
    看著癱坐在一旁的小張，老王沒有第一時間回話，也跟著坐了下來。
    閉著眼思考許久後，他才緩緩道：“說實話，以前我覺得不行。”
    “以前？那現在呢。”
    “現在……也不行，但我相信，就算今天輸了，最後我們也一定能贏。”
    老王邊說邊從懷裏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報紙，展開後遞了過去，接著道：“你看這上麵的消息，咱們部隊不孬，同樣也有血性！現在連海外華人都回國參戰，日本有多少人?我們有多少人？同樣兩個肩膀一顆腦袋，吃了槍子小鬼子照樣會死。”
    小張接過報紙後定眼一看，上麵醒目的標題，正是前日寶山殲敵日軍近千人的新聞。
    聽完老王的話，小張原本萎靡的精氣神也提起了點，語氣略帶振奮：“王叔你說的對，隻要咱們擰成一股繩，日本區區四島，休想鯨吞中華！今天吃進去的，以後肯定叫他們吐出來！”
    “哈哈，還得是你小子上過學，會說！”
    “哪有……嗯?什麽聲音！”
    小張原本有些靦腆的神色突然一正，抬起頭豎著耳朵，眼睛朝著四處不斷張望。
    “小張，怎麽了…”老王見他突然站起來，蒙著麵露出的眼中帶著嚴肅，一時間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王叔，你仔細聽，好像是發動機的聲音！”
    老王此刻也站起身，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臉上同樣帶著嚴肅。
    要知道雖然保家宅地處城鄉交匯處，但還是屬於國民政府“大上海計劃”的範圍，上海特別市政府離這裏並不遠。
    再往南些就是公共租界，一直是中日雙方激戰的焦點。
    這也意味著，他們有可能會碰上國軍，甚至是……日本人。
    “先躲起來！聽聲音好像是鐵王八，而且不止一個！”
    聲音越來越近，老王突然臉色一變，連忙拉著小張試圖躲進廢墟裏，但對方速度十分快，眼看就要從街角過來了。
    “不行，躲不了了，小張你還年輕，快點跑！”
    他在閘北聽過這種動靜，那玩意頂上有大炮和機槍，活脫脫的像個鐵王八，底下有兩個奇怪的輪子，碾在地上就是這個聲。
    眼下即將和對方撞上，自己腿腳不好，隻能讓小張快點跑。小張上過學，又還年輕，就這麽死在這太可惜了。
    “王叔，我不能就這麽丟下你，死就死吧！而…而且有可能不是日本人呢。”
    小張雖然麵上表現得很硬氣，但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他。
    “你…唉……”
    老王無奈歎息一聲，有些後悔剛才兩人光顧著說話，沒注意周圍動靜，這才導致了和鐵王八撞上。
    他倆所處街角口道路筆直，跑不了多遠就會對麵發現。
    “對，我們的部隊也有鐵王八，不一定是小鬼子。”
    眼下隻能祈禱對方是國軍了，老王自我安慰一聲後，就和小張緊盯著前方。
    “完了！真是鬼子！”
    街角先是露出老王記憶中鐵王八那對輪子，緊隨其後就是頂部短小的炮管，旁邊飄揚刺眼的旭日旗。
    “王叔，我…我有點害怕，看…看來我們見不到仗打贏的那一天了。”
    見王叔口中所說的“鐵王八”緩緩轉身，頂部的炮口雖然短小，但直接就這麽對兩人，還是令人心底一陣發虛。
    “沒事，我…我也怕，咱們咬牙閉著眼，過一陣就下去了。”
    “好！小鬼子！你爺爺在這，來啊！”
    小張咬牙顫抖的大喊一句，就和老王閉著眼直愣愣的站著，等著鬼子鐵王八開炮。
    但鬼子始終沒有開火，反而耳邊發動機和履帶的聲音越來近。
    兩人此刻心中都緊張無比，甚至大腿都在劇烈顫抖，但始終提著一口氣沒讓身子倒下。
    突然，那個鐵王八停了下來，兩人就算麵上有一層防護，帶起的煙塵也被嗆進鼻腔。
    “嗯?怎麽停了，難道鬼子覺得用炮彈來打我們倆不值，現在準備用槍嗎?”
    就在老王胡思亂想時，突然耳邊傳來一道純正無比的北方官話：
    “老鄉！虯江碼頭怎麽走啊？我們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