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開小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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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回夢不想說太多,讓李永才出來說。
    被菜刀劃破的手掌,李永才簡單包紮了下,這會兒不流血了,他幽怨的聲調慢悠悠的,“娘和我出門後就上了山,還摘了半背篼的菌子,我們都沒到村頭去過,更沒收過什麽五兩銀子。”
    迎著張秀花和李明智的驚惶,他嗤笑著繼續:“虧娘還跟我交代,讓我下次回家帶兩匹年輕花色的布料,給妞妞做新衣裳,結果誰知道一下山就被妞妞的娘親迎麵砍了一刀,還真是狼心狗肺,不知好歹啊。”
    這話,張秀花無地自容。
    她還是有些不確定,“您真的沒打算,把妞妞嫁去劉家嗎?”
    沈回夢不想回答這麽愚蠢的問題,但為了避免更大的誤會,她還是啟唇:“沒有。”
    這下,張秀花的腦袋,都快垂到胸口。
    她錯了。
    她誤會了老太太。
    張秀花的臉火辣辣的燒,羞赧讓她整張臉都紅透了,想到剛才的衝動,和辱罵老太太的話,她隻覺得腦袋重如鐵,令她抬不起頭。
    李明智也感覺腳趾抓地,不知道該怎麽辦。
    “永才,咱們回家。”沈回夢抬腳,跨過小坡,上了大路。
    “好!”
    李永才臨走前,衝李明智晃了晃自己的受傷的手,“二哥,這是你媳婦砍的,如果不是我擋著,受傷的就是娘了。”
    說罷,他衝張秀花狠狠地啐了口唾沫。
    “呸!”
    那口唾沫,直接吐在了張秀花的衣領上,可她卻不敢發火,也不敢吭聲。
    李明智更不敢。
    他們不占理。
    過了很久,周圍都沒了聲音。
    李明智用手擦掉那口唾沫,扶著張秀花,溫聲細語:“走吧,咱們也回家。”
    張秀花一雙眼睛盛滿了淚水,聲音沙啞:“當家的,我該怎麽辦啊?這下徹底得罪了老太太,都是我的錯,我太衝動了,我該問清楚的......”
    “你也是擔心妞妞。沒事,有我在,咱們回家。”李明智摟住自己媳婦的身子。
    經剛才一遭,張秀花渾身都是軟的,毫無力氣支撐,最後在李明智的半攙半摟,才回到了家。
    本以為,回到家她能去房裏躲一躲,可剛進門就遇上了老大一家。
    “哎喲喲!這不是殺人犯嘛!還有臉回來呢?”柳靈巧滿口諷刺,被李大朗拍了下胳膊。
    李明智和張秀花還以為李大朗是為了讓柳靈巧少說點,可下一秒。
    “你可得把著點嘴,別惹毛了弟妹,她連著你一起砍。”
    柳靈巧立馬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樣,膽怯的撫著胸口,驚恐地看著張秀花,“弟妹,我是隨便說說的,你千萬別砍我啊。”
    “你們鬧夠了沒有!”李明智嗬斥,將一臉難堪的張秀花摟得更緊。
    “我們鬧?你怎麽不說你媳婦鬧呢?”李大朗跑下來,逼近李明智,“你媳婦不分青紅皂白,拿著菜刀滿村找娘,找到娘上去就是一刀,你在哪兒?嗯?回答我!你在哪兒?”
    李明智啞口無言。
    這件事,是他們做錯了。
    李大朗冷哼一聲,得意揚揚的還想刺兩句,沈回夢出來了,眼神輕飄飄的,“你很閑?”
    李大朗狗腿的跑到沈回夢身邊,討好的笑:“娘,您受了委屈,兒子不能坐視不管。”
    “用不著你鹹吃蘿卜淡操心,滾。”沈回夢半點情麵不給,李大朗訕訕地撓撓臉頰,沒敢再多嘴一句。
    “娘......”李明智張口喊,想要解釋什麽,沈回夢卻連個眼神都不給,進了廚房。
    李明智血色全無,娘不肯聽他解釋,也不肯原諒他和媳婦。
    張秀花知道自己闖下了天大的禍,這下她不僅在全村人麵前沒了臉麵,還徹底得罪死老太太。
    老太太,會一輩子討厭她的吧。
    張秀花暗暗垂淚,默默回了房裏,李明智看了看自己的媳婦,又看了看在廚房的親娘,他抿著唇,遲疑了下,還是決定先搞定自家老娘再說。
    山上剛摘的菌子,非常新鮮。沈回夢鄉下出身,認識什麽菌子可以吃,什麽菌子不能吃。
    她這回摘的菌子,還有野鬆茸。
    這個放在米飯裏蒸,可香可好吃了。
    這個時代的人,也是認識野生菌子的,不過認識的種類比較少,她摘的都是旁人認為有毒,實則能吃的菌子。
    也是因為這樣,沈回夢才能摘半背篼。
    用菜刀把根部的泥給削掉,端著要去井邊洗,李永才搶著道:“娘,我拿去洗。”
    “不用,你手上有傷。”沈回夢從懷裏掏出四枚銅板,“你去你二叔家,讓他給你上點藥。”
    李永才的二叔,是老太太男人的二弟,叫李家嵐,以前跟著赤腳大夫學過醫術,略懂皮毛,在村裏看個簡單的風寒,包紮傷口不在話下。
    “小傷,不用破費,娘。”李永才不想浪費錢,但沈回夢很堅持,他隻好接過錢,乖乖地出門看村醫去了。
    李明智瞅準時機,殷勤地上去把裝著菌子的簸箕拿走,放到井水下洗。
    沈回夢看在眼裏,也沒攔著。有人洗菌子,她轉頭去準備起了配菜。
    幹辣椒切幾個,新鮮小辣椒切幾個,生薑大蒜也切好,大蒜葉也不能少。
    小青菜,也去小菜地裏摘了點。
    扔給李明智一起洗。
    家裏九張嘴巴,吃的可不少,沈回夢從泡菜壇裏抓了一把醃酸菜,切成小截小截的。
    鍋子燒熱。
    剛要下鍋炒。
    李永才回來了。
    手上還拿著一小塊豬肉。
    “娘!您瞧!”李永才神采奕奕的,“二叔家在殺豬肉,我去了正好趕上,花了四塊銅板買回來的。”
    “你傷口呢?包紮了麽?”沈回夢沒有接那塊豬肉,環胸問。
    李永才沒聲兒了,他神色不自在地把豬肉放案板上,滿地找理由:“娘,我真的沒事,就這點傷,我在碼頭經常弄到,沒幾天就好了,真的!”
    李永才為了證明自己沒事,還要去搬米缸,最終被沈回夢給製止了。
    算了,農村人弄出點傷也很正常,沈回夢也不想太過糾結,但還是給李永才單獨煎了一盤小蔥雞蛋。
    娘給開小灶,李永才一邊吃著,一邊不住地傻笑,這是獨一份的偏愛,他還是第一次被娘偏心呢!
    可吃著吃著,他的眼眶卻漸漸濕潤了。陳年的遺願被實現了的惆悵,堵著他的心窩。
    他不如老四,長得像爹。也不如大哥嘴甜,會哄娘開心。
    他有的隻是渾身蠻力,他也希望能被娘重視,被娘偏心,被娘疼愛。
    所以,他十四歲就跑去了城裏碼頭,碰了無數次的釘子,吃了數不清的苦頭,把賺到的錢都給娘。
    他希望,靠著這樣就能得到娘的關注。
    娘啊,娘。
    您再多看看兒子一眼。
    他曾在夢裏,苦苦哀求著娘能為他停下腳步,能摸摸他的頭,說一句:“兒啊,你辛苦了。”
    在城裏聽到娘的噩耗時,他心狠狠地揪住。他發瘋地跑了回來,就想看看娘最後一眼,想在娘臨終前,聽到那句話。
    可他沒等到娘去世,卻等來了夢裏的一切,這一次他沒有跪在娘跟前苦苦哀求,娘就摸了他的頭,關心了他。
    李永才眼眶猩紅,嘴裏嚼著混著淚水的雞蛋,好吃,真好吃。
    好吃的他心裏發酸,發苦。
    可咽下去時,卻泛著細細密密的甜。
    被娘疼愛的感覺,真好。
    李永才咧著嘴角,笑得又癡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