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諸國風雲糧策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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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裏,王都的哭喊與怒罵、火光與刀光,和天雲山莊的藥香與暖燈,像兩塊拚在一起的布,一邊是撕扯的破洞,一邊是細密的針腳,卻都在風裏微微顫動,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已在醞釀。
蒼古帝國的土地上,那些啃著書本長大的文士們攥緊了拳。他們長衫的袖口被怒火掀得獵獵作響,硯台裏的墨汁因用力拍案濺出墨星,在“民為貴”的古籍上洇出深色的斑。有個戴方巾的秀才猛地扯下腰間玉佩拍在桌上,玉碎的脆響驚飛了簷下燕子:“我輩讀聖賢書,難道就是看著父老鄉親被鞭子抽得皮開肉綻?”
這話像火星落進幹草堆。次日清晨,穿青布衫的賬房先生揣著記滿地主劣跡的賬本,帶刀的退伍老兵扛著磨亮的長槍,連藥鋪裏搗藥的掌櫃都背著藥箱跟了來——他們在打穀場的石碾子上搭起台子,被曬得黝黑的農民圍著聽,有人攥著被地主家狗咬傷的胳膊,有人懷裏揣著餓死孩子的小鞋,拳頭捏得指節發白。當領頭的文士喊出“奪回糧田”時,千隻粗糙的手掌舉起來,像一片怒生的森林。
而天雲山莊的青磚縫裏,已滲進了十日的爭論聲。月尚書把茶盞頓在紫檀木桌上,茶沫濺到描金的地圖上:“蒼古的糧倉早該清查!但強行征調兵力隻會激化矛盾,需用文牒先穩住地方官。”對麵的荀尚書立刻反駁,手指戳著卷宗裏“餓死千人”的記載:“等文牒送到,人都成了枯骨!依我看,該派天刀盟的高手直接控製糧庫,先放糧再說!”
星尚書撚著胡須,目光掃過窗外——那裏的石榴樹結滿了紅燈籠似的果子,卻有片葉子正被蟲蛀出洞。他忽然開口:“諸位忘了天刀盟的‘影衛’?讓他們扮成糧商混進各鄉,摸清存糧實數,再讓謀士擬出分糧章程,如此既不流血,又能解燃眉。”
這話讓爭吵聲戛然而止。苑尚書提筆在紙上疾書:“還需請水利師、農桑官同往,蒼古的水渠早該修了,不然明年還是顆粒無收。”金尚書補充道:“得帶鐵匠,那些農民的鋤頭都鏽成了廢鐵,怎麽開荒?”
五日後,山莊的晨霧裏駛出幾隊人馬。穿短打的影衛腰間別著天刀盟的銀令牌,令牌上的刀紋在朝陽下泛著冷光;謀士們騎著溫順的老馬,行囊裏裝著丈量土地的繩尺;水利師背著銅製的測水儀,農桑官的竹籃裏滿是新收的穀種。
路過蒼古邊境的關卡時,守城的士兵剛要盤問,瞥見影衛腰間的令牌,手立刻縮了回去——天刀盟的名號比聖旨還好使。有個年輕士兵偷瞄著農桑官籃裏的穀種,影衛看在眼裏,扔過去一把:“拿去種在城根下,秋天自有收獲。”那士兵愣了愣,攥著穀種的手微微發抖。
而打穀場那邊,農民們正和地主的家丁對峙。忽然有人指著遠處揚起的煙塵喊:“天刀盟的人來了!”地主家的打手們頓時慌了神,有個想跑的,被退伍老兵一腳踹倒在地。穿青布衫的賬房先生翻開賬本,聲音朗朗:“李地主私吞賑災糧三千石,王地主強占良田百畝……都記著呢,一筆筆算!”
此時的天雲山莊,月尚書站在二樓回廊,看著遠去的隊伍影影綽綽融入天際,忽然對荀尚書道:“你看那些人,倒像撒在地裏的種子。”荀尚書笑著搖頭:“不,是帶了刀的種子,能頂破石頭的那種。”
風吹過山莊的桂樹,落了一地碎金似的花,把十日來的爭論聲都染得香了。
幾日後,天雲山莊的議事廳終於靜了下來。檀香燃到了盡頭,留下一截灰白的灰燼,幾位尚書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將最終擬定的章程折成方勝,塞進貼身的錦囊。忽聞莊外傳來馬蹄聲與甲胄碰撞的脆響,武王已披掛整齊立在院中,玄色披風上的金線在日光下流轉,他抬手按在星尚書肩頭:“此去關乎數國安穩,拜托諸位了。”聲音裏帶著難得的沉鬱。
星尚書拱手應道:“陛下放心,我等定不辱命。”說罷與其餘幾人相視一眼,各自翻身上馬。天刀盟的護衛早已列成兩列,玄色勁裝外罩著銀紋披風,腰間佩刀的刀柄在陽光下閃著冷光,見尚書們坐穩,為首的護衛長揚鞭輕喝,隊伍便如一道黑色洪流,循著官道緩緩遠去。馬蹄踏過青石板,發出規律的“篤篤”聲,像在數著眾人懸著的心緒,直到身影縮成地平線上的小黑點,武王仍站在原地,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
同一時刻,數國的王宮深處都透著壓抑的焦灼。風之國國王攥著密報的手指泛白,密報上“尚書失蹤”四個字被汗水洇得發皺,他在殿內踱來踱去,靴底磨得金磚地麵發出輕響:“派去天雲山莊的人還沒回信?”侍立的太監忙躬身道:“剛傳來消息,說看到天刀盟的隊伍護著幾位大人往東邊去了……”話沒說完,就被國王打斷:“東邊是蒼古的地界!他們去那兒做什麽?”話音剛落,門外突然喧嘩起來,太監慌張來報:“陛下,吏部尚書府外擠滿了人,都說要見大人,攔都攔不住!”
類似的混亂在其餘王國同步上演。月尚書府的門檻被踩得發亮,門房拿著名冊不住擦汗,上麵記滿了求見者的名字——有手握兵權的將軍,有富可敵國的商主,甚至還有帶著祖傳玉佩來“認親”的遠房親戚。“大人真的在閉關?”一個白胡子老頭顫巍巍地問,手裏的禮盒快抱不住了,門房隻能硬著頭皮重複:“是呢,大人說要衝擊更高境界,半年內不見外客。”可轉身就對同伴嘀咕:“鬼知道大人去了哪兒,昨天還見他在花園裏喂魚呢。”
流言像藤蔓般在市井間瘋長。先是有人說“尚書們被天刀盟請去議事”,接著演變成“雲逸盟主親點他們去蒼古查案”,最後傳成“天刀盟要聯合幾國搞大事,尚書們是先鋒”。茶館裏的說書人拍著驚堂木:“諸位可知?那雲逸盟主一聲令下,數國尚書聞風而動,這陣仗,怕是要變天咯!”台下飲客們頓時炸開了鍋,有人攥緊了腰間的刀,有人趕緊往家裏跑——得把藏著的糧食挖出來,萬一真有大變故呢?
而此時,星尚書正坐在馬車上翻看蒼古的地形圖,車窗外掠過成片的麥田,麥穗被風拂得像金色的浪。他忽然掀簾問護衛長:“聽說蒼古的農民最近在搶地主的糧倉?”護衛長點頭:“是呢,聽說領頭的是個會算賬的秀才,把地主的劣跡記得清清楚楚。”星尚書笑了笑,從錦囊裏摸出章程:“正好,咱們順路去看看——那些賬,該算算了。”馬車碾過一道淺溝,發出輕微的顛簸,像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輕輕敲起了前奏。
密室的燭火將人影投在石壁上,忽明忽暗如跳動的鬼火。幾位國王的錦袍下擺壓著地麵的青磚,無聲地宣告著這場密謀的分量。最年長的風之國國王率先開口,指尖在案幾上敲出沉悶的節奏:“蒼古的糧價已經壓不住了,再不想辦法,明年春天怕是要出亂子。”他麵前攤著的賬本上,紅色的“虧空”二字被圈了又圈,墨跡層層疊疊,像凝固的血。
月之國國王摸著胡須,燭火在他的銀須上投下細碎的光:“尚書帶回來的法子可行嗎?讓各縣開倉借糧,秋後加息收回——會不會太冒險?”他的指節叩著膝頭,發出“篤篤”的輕響,與燭花爆開的“劈啪”聲撞在一起,攪得密室裏的空氣愈發黏稠。
“冒險也得試。”水之國國王突然拍案,案幾上的茶杯震得跳起,茶水濺在他的龍紋袖口上,“去年冬天餓死的流民還沒埋到土裏,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今年再添新墳?”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勁,“武王既然點頭,必有他的道理,咱們信他一次。”
燭芯爆出的火星落在地上,轉瞬即逝。眾人沉默著,目光都落在那卷攤開的地圖上——蒼古的糧倉、各縣的驛站、連通六國的官道,都被紅筆圈出,像一張張開的網。不知過了多久,風之國國王緩緩起身,將地圖卷成筒狀:“就按這個章程辦,各縣令親自督辦,出了岔子拿他們是問。”他的指尖劃過“風陵渡”三個字,那裏是糧船必經之地,此刻正被燭火染成暗紅。
第二日的早朝,王宮的銅鍾剛敲過三下,文武百官便覺氣氛異樣。國王們的龍椅旁多了尊青銅鼎,鼎裏燃著肅穆的檀香,將每個人的影子釘在金磚上。當宣讀任命的太監念出“各縣開倉借糧”的旨意時,階下的竊竊私語突然卡住,像被扼住的喉嚨。
“開倉?國庫的存糧本就吃緊……”戶部尚書剛要出列進言,就被國王冷冷的目光按回原位。旨意像塊巨石砸進朝堂,濺起的質疑聲浪差點掀翻屋頂,卻被國王們沉如寒潭的眼神一一壓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