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天刀複仇絕地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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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孤雪的馬隊抵達山腳時,夕陽正把山尖染成血紅色。她翻身下馬的動作極輕,玄色披風掃過地上的灰燼,揚起細小的煙塵。車副堂主剛想挺直腰行禮,卻疼得悶哼一聲,工副堂主連忙伸手扶住他,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布滿血絲的眼裏看到了疲憊。
    “副盟主,”車副堂主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從懷裏掏出皺巴巴的名冊,指尖在“陣亡”一欄上劃過,每一個名字都像燒紅的烙鐵,“清點過了,進山三百七十二人,回來的……八十四人。山頭西側的火藥庫被引爆時,至少五十個弟兄沒來得及撤出來。”
    工副堂主補充道,聲音裏帶著哭腔卻強撐著:“火滅到後半夜才敢停,焦土裏扒出的……好多都認不出了,隻能按兵器認人。那片鬆樹林原本是咱們開春種的,現在……”他抬手指向山上,原本該是濃綠的地方,此刻隻剩黑黢黢的樹幹戳在天上,像無數隻伸向天空的枯手。
    獨孤雪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山風卷著焦糊味撲麵而來,混雜著隱約的血腥氣,嗆得人喉嚨發緊。她彎腰撿起一塊帶著火星的木炭,指尖被燙得一顫也沒鬆手——木炭上還沾著一小塊布料,是天刀盟統一的靛藍色,邊緣已經燒成了焦黑的卷邊。
    “都抬過來了嗎?”她輕聲問,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
    “是,就在山腰的空地上,用白布蓋著。”車副堂主低聲應道。
    獨孤雪沒再說話,隻是提著裙擺往山上走。焦黑的樹枝在腳下發出“哢嚓”的脆響,像骨頭斷裂的聲音。走到空地時,夕陽剛好沉入地平線,暮色像墨汁一樣潑下來,蓋在一排排白布上。她站在最前麵,緩緩摘下腰間的佩劍,劍尖拄在地上,發出“篤”的一聲輕響。
    “所有人,”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山間,每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低頭。”
    幸存的士兵們互相攙扶著站成一排,那些帶傷的、流血的、掉淚的,此刻都齊齊低下了頭。山風嗚咽著穿過焦黑的樹林,像亡魂的歎息。獨孤雪望著天邊最後一點光亮消失,緩緩彎下腰,玄色披風垂落在地,沾了滿身灰燼也渾然不覺。
    最年輕的少年突然“撲通”一聲跪下,懷裏的焦黑樹枝滾了出來,他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二哥……我找到你常靠的那棵鬆樹了,它……它燒沒了……”
    哭聲像會傳染,有人開始抽噎,有人用拳頭砸著焦土,更多的人隻是低著頭,肩膀劇烈地顫抖。獨孤雪直起身時,眼眶泛紅卻沒掉淚,她抬手抹去臉上的灰,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記著這味道,記著這些名字。明天天亮,我們再上山,把他們好好埋了。”
    夜風卷起她的披風,露出腰間的令牌,在月光下閃著冷光。山頭上的風還在吹,帶著焦糊味,也帶著一種沉甸甸的誓言,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山風卷著焦屑掠過鼻尖,獨孤雪的指尖在一塊被熏黑的石碑上摩挲,指腹碾過那些尚未刻字的粗糙石麵,仿佛已看見無數名字將要在此紮根。她身後,車副堂主正指揮著幾個輕傷的弟兄清理石塊,鐵鍁插進焦土的聲音沉悶而執著,每一下都像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碑石要選山腳下那塊青岩,”她忽然開口,聲音被風刮得有些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石匠我已經讓人去請了,刻字用朱砂填色,要讓山風刮百年,字跡也得透著紅。”車副堂主停下手裏的活,袖口蹭了把額頭的汗,血汙混著塵土在臉上畫出幾道印痕:“是!屬下這就去鑿平石麵,保證每個字都刻得方方正正,讓弟兄們的名字能鎮住這山。”他轉身時,被燒傷的後背牽扯得疼,卻硬是挺直了腰板,腳步踩在碎石上發出“咯吱”響,像在跟這片焦土較勁。
    工副堂主正蹲在一棵半焦的老槐樹下研墨,狼毫筆在硯台裏轉得飛快,墨汁裏混著些許灰燼,寫出的字邊緣都帶著毛邊。獨孤雪走過去時,見他手腕上纏著的布條已被血浸透,卻仍用石塊壓住紙角,生怕夜風掀亂了字跡。“記得把東崖那隊的傷亡寫清楚,”她垂眸看著紙上密密麻麻的名錄,指尖點過其中一個名字,“尤其是小馬,他娘還在村口盼著他帶糖回去,得寫明他是為了護著藥箱才……”話音頓住,她彎腰撿起一片焦黑的槐樹葉,蓋在那段未寫完的字上。
    工副堂主的筆頓了頓,墨滴在紙上暈開一小團黑影,他喉結滾動著應道:“屬下明白,每個字都不會錯。”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裏,能聽見遠處傳來石匠鑿石的“叮當”聲,一輕一重,像是在給這段日子的慘烈譜曲。
    夜色漫上來時,工副堂主已經將信封裝進油布袋,貼身藏好。他係緊腰帶時,腰間的銅佩相撞發出輕響,獨孤雪忽然按住他的手:“走密道,從後山的水簾洞繞出去,那裏的水流能衝掉蹤跡。”她從懷裏掏出塊半焦的玉佩,“到了總壇,把這個給盟主看,他知道怎麽安置弟兄們的家眷。”玉佩上的裂痕像極了山上的溝壑,卻被她攥得溫熱。
    工副堂主揣好玉佩,轉身沒入夜色時,衣角掃過地上的火堆,火星子濺在他靴底,竟沒燙出半點聲響。獨孤雪站在崖邊,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水簾洞的霧氣裏,才緩緩抬手按在胸口——那裏藏著半截斷裂的箭羽,是今早從一個弟兄胸口拔出來的,箭頭還沾著未幹的血。山風掀起她的披風,露出裏麵染血的衣襟,與天上的殘月相映,像一幅潑了濃墨的畫,連悲傷都顯得格外沉。
    獨孤雪指尖輕叩著案幾,案上燭火被震得簌簌抖,將她眼底的寒芒投在帳壁上,忽明忽暗。“去傳各執事與副堂主,半個時辰後帳前議事。”她話音剛落,帳外的風突然卷著雨絲闖進來,打濕了燭芯,黑煙“噗”地冒起,嗆得人眼睛發酸。
    傳令兵領命時,靴底帶進來的泥點濺在帳角,與地上的血漬融成一片暗褐。不過三刻鍾,帳簾便被陸續掀開,帶進來滿袖的風雨——車副堂主胳膊上的繃帶滲著血,顯然是剛從巡邏隊趕回來;工副堂主懷裏揣著的地圖邊角被雨水泡得發皺,上麵用朱砂標著密密麻麻的紅點;幾位執事的披風還在滴水,落座時椅凳發出“吱呀”的**,像是承不住這滿屋的凝重。
    獨孤雪抬手示意,溫畫立刻上前一步,將一卷羊皮地圖在案上鋪開。地圖上用墨線勾著山林的脈絡,幾個被紅叉標記的地方,邊緣都被指甲摳出了毛邊。“近七日,探子在黑風口、斷雲崖、老鴉嶺都發現了黑衣人蹤跡,”溫畫的指尖點過黑風口,那裏的墨線旁注著一行小字:‘子時見火光,約二十人,攜帶重型弩箭’,“但每次合圍時,對方都像提前收到消息,總能從我們的縫隙裏溜走。”
    她頓了頓,指尖移向斷雲崖:“昨天寅時,車副堂主帶小隊包抄此處,隻抓到兩個放哨的,嘴裏咬著毒囊,沒審出東西就斷氣了。”車副堂主悶哼一聲,攥緊了拳頭,繃帶下的肌肉繃得像塊硬石:“那毒囊咬破的瞬間,一股子杏仁味,比咱們庫房裏的鴆酒還衝!”
    獨孤雪忽然開口,聲音壓過帳外的雨聲:“他們在耗。”她指尖點在地圖中央的空白處,那裏是片名為“迷魂澤”的沼澤,“黑風口通斷雲崖的棧道被他們拆了三段,老鴉嶺的水源被投了料,咱們的人已經拉了七個腹瀉的了——這不是打遊擊,是在逼咱們主動闖進迷魂澤。”
    工副堂主忽然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片幹枯的荷葉,裏麵包著些灰綠色的粉末:“這是從老鴉嶺水井裏撈的,郎中說,混了巴豆和曼陀羅,少量攝入隻會乏力嗜睡,量大了……”他沒說下去,但眾人都懂——那片沼澤,本就容易陷人,若是隊伍裏一半人手腳發軟,進去了就是送死。
    “調防。”獨孤雪突然起身,燭火在她眼中跳動,“車副堂主,你帶三百人,明早卯時從側翼繞去迷魂澤畔,把那片紅樹林燒了——煙夠大,能嗆得他們睜不開眼。”
    “工副堂主,你的人熟悉地形,去修複棧道,動靜越大越好,讓他們以為咱們要從原路強攻。”
    “至於其他人,”她目光掃過眾人,帳外的閃電恰好照亮她半邊臉,“今夜寅時,隨我走暗渠,直插迷魂澤腹地。他們想耗,咱們就給他們來個釜底抽薪。”
    (帳外的雨突然變急,打在帳布上劈啪作響,倒像是在為這即將到來的奇襲,敲起了鼓點。溫畫低頭整理地圖時,發現自己的指尖在抖——不是怕的,是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