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恒峪禦敵軒和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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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雲水瀑布,早被濃霧鎖得嚴嚴實實。有次他試著靠近,剛走到瀑布外圍,就聽見霧裏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還有低低的吟誦聲,像是無數人在念著什麽咒文。後來才知道,那裏成了天刀盟的核心禁地,藏著盟裏最頂尖的高手,據說連盟主都常駐在瀑布後的溶洞裏,日夜推演著對付黑風堂的陣法。
    “教頭,該練新招了!”幾個剛入盟的小娃在喊他。教頭抹了把臉,把酒葫蘆別回腰間,撿起竹劍:“來!今天練‘破風式’,記住了,出劍要快,要像你們那些往前衝的哥哥姐姐一樣,眼裏得有光!”
    竹劍劃破空氣的銳響裏,遠處的天際,那串光點已經徹底融進了斷魂崖的方向,隻剩雲霧在山穀間慢慢翻湧,像片沉默的海。
    晨霧像化不開的濃墨,潑在恒峪山脈的峰巒間,連日光都穿不透那層粘稠的白。山腳下的枯葉堆裏,藏著半截發黑的箭羽——那是三個月前北境探子留下的唯一痕跡。據說他當時化作一道黑影竄進霧裏,再沒出來,連隨身攜帶的鴿哨都沒來得及吹響,隻留鴿哨上的銅環在風裏打著轉,發出細碎的哀鳴。
    黑衣人來的那天,雲色是死灰的。上萬人的腳步聲震得秋欒山脈的碎石往下掉,鐵甲相撞的鏗鏘聲滾過山穀,像悶雷在喉嚨裏卡著。他們舉著黑旗,旗麵繡的骷髏頭在陰雲下泛著冷光,剛過界碑就撞上了求知派的人。求知派的白袍在黑潮裏像突然綻開的雪,為首的青衫老者指尖捏著三枚銀針,抬手間銀針破空,竟釘穿了三名黑衣人的咽喉。雙方撞上的瞬間,刀劍相擊的脆響炸成一片,血珠濺在結霜的草葉上,瞬間凍成了暗紅的冰粒。
    那場混戰從辰時打到日暮,黑衣人的屍體在界碑前堆成了小山,求知派也折了半數高手。退到秋欒山脈時,黑衣人首領盯著恒峪山脈的方向,指節捏得發白——霧裏隱約傳來鍾鳴,三短兩長,像是某種警示,又像某種召喚。他身後的副手顫聲說:“頭領,要不……撤吧?剛才有個弟兄說,看見霧裏站著個穿金甲的影子,比山還高……”話音未落,就被首領一腳踹在胸口:“廢物!那是山霧晃的!”可他自己卻死死盯著霧線,再沒敢往前挪半步。
    如今的恒峪山脈,每道山脊都成了暗哨。青石崖上,天刀盟的“鐵臂”陳猛正嚼著野棗,棗核精準地彈進遠處的灌木叢——那裏藏著個黑衣人探子,正舉著望遠鏡張望,冷不防被棗核砸中手腕,望遠鏡“哐當”掉在石頭上。陳猛吹了聲口哨,崖壁後立刻站起十幾個灰衣人,手裏的弩箭早已上弦,箭尖在霧裏閃著寒星。
    更深的霧靄裏,南宮世家的“千機陣”正緩緩轉動。七十二根青銅柱藏在古樹後,柱身刻滿符文,日光一照就泛起金光。據說隻要黑衣人踏入陣眼,柱頂的銅鈴就會炸開,屆時符文會化作鎖鏈,連飛鳥都插翅難飛。守陣的南宮小姐正用絲帕擦拭祖傳的玉佩,玉佩映出她眼底的紅血絲——她哥哥就是上次衝突中被黑衣人砍斷了右臂,此刻正坐在陣後打磨箭頭,每磨一下,就往黑衣人方向啐一口帶血的唾沫。
    黑衣人派來的新探子像地裏鑽出來的土撥鼠,裹著和山石同色的灰布,趴在腐葉堆裏數著天刀盟換崗的頻率。他懷裏揣著張羊皮地圖,上麵用朱砂圈著恒峪山脈的七處缺口,指尖剛摸到其中一處標記,就聽見頭頂傳來極輕的風聲。抬頭時,一片巴掌大的枯葉正落在他鼻尖,枯葉背麵,用炭筆寫著個歪歪扭扭的“死”字。
    遠處的霧突然翻湧起來,像是有巨獸在裏麵翻身。探子慌忙往後縮,卻撞在塊冰冷的石頭上——那石頭竟緩緩轉過來,露出張布滿皺紋的臉,是天刀盟的“老山神”。老山神手裏的拐杖往地上一頓,四周的灌木叢裏瞬間亮起數十雙眼睛,如同夜間的狼。
    “後生,”老山神的聲音比霧還冷,“這山啊,護著咱們的時候,比親娘還親;要是想害它,它吐口唾沫,就能把你骨頭渣子都化了。”
    探子的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他最後看見的,是老山神拐杖頂端的銅球,映出恒峪山脈深處,一道衝天的金光正刺破霧靄,像一柄豎著的劍,把天空劈成了兩半。
    軒和國的秋意比蒼古帝國濃些,枯黃的梧桐葉卷著風掠過校場,獨孤雪踩著滿地碎金般的落葉巡查防線時,靴底總會碾出細碎的脆響。她袖口藏著枚青銅哨子,指腹反複摩挲著哨身的紋路——那是青山客臨走前塞給她的,說“遇事就吹三聲長哨,哪怕在千裏之外,我也能聽見”。此刻哨子被體溫焐得溫熱,就像他臨走時那句“等我回來”,在心裏捂了快半年,仍帶著餘溫。
    帳內的燭火跳了跳,將獨孤雪的影子投在地圖上,她指尖正點在“黑風口”的位置。桌案上堆著近三個月的卷宗,最上麵那本記著昨夜的巡查記錄:“醜時三刻,西坡發現三具黑衣屍體,心口均有十字刀傷,與上月魔教暗衛的手法一致。”墨跡未幹,邊緣還沾著點暗紅——是她驗屍時不小心蹭上的血漬,用濕布擦了三次都沒褪幹淨。
    “小姐,北穀又搜出兩箱炸藥。”副將掀開帳簾進來,帶著一身寒氣,“引線都是新換的,看樣子是打算今夜動手。”
    獨孤雪抬眼時,燭火恰好映在她瞳孔裏,亮得像淬了冰:“按原計劃,讓‘影衛營’把炸藥挪去東溝,引他們往那邊追。”她頓了頓,指尖在地圖上劃了道弧線,“另外,讓弓弩隊埋伏在兩側崖壁,記住,等我哨聲再動手,別打草驚蛇。”
    話音剛落,帳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得簷下的銅鈴叮當作響。獨孤雪猛地攥緊袖口的哨子,副將已經拔刀出鞘,卻見一個灰影翻身下馬,踉蹌著撲到帳前,兜帽滑落,露出張沾著血汙的臉——是青山客身邊的護衛。
    “青…青少俠回來了!在…在山門外,讓小的先報信,說…說有要事見您!”護衛話沒說完,就被身後一道更快的影子帶倒,青山客半跪在地,手掌撐著帳門,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玄色長衫被劃破了三道口子,左臂的傷口還在滲血,順著指尖滴在青石板上,暈開一朵朵小血花。
    “雪兒。”他聲音比風聲還啞,從懷裏掏出個油布包,層層解開,裏麵是塊染血的玉佩——那是當年兩人定情時,他送她的羊脂玉,此刻玉麵裂了道縫,“魔教和魔月帝國勾結了…我在尋州查到他們的密信,說要借道軒和國,抄咱們後路。”
    獨孤雪伸手撫上他滲血的傷口,指尖觸到滾燙的血,眼眶倏地紅了:“我知道。”她把青銅哨子塞進他手心,“你看,我一直帶著呢。”
    青山客攥緊哨子,指腹蹭過上麵的刻痕——那是他親手刻的“雪”字,此刻被他的血浸得發紅。帳外的風卷著落葉撲在窗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像無數雙耳朵貼在外麵偷聽。他抬頭時,看見她眼底的光,忽然笑了,哪怕嘴角還沾著趕路時的塵土:“怕嗎?”
    “你回來,就不怕了。”獨孤雪拿起案上的令旗,往他手裏一塞,“正好,今夜咱們就給他們設個‘甕中捉鱉’局,讓他們知道,蒼古的骨頭硬得很。”
    青山客接過令旗,旗角掃過他的傷口,疼得他嘶了一聲,卻笑得更亮了:“好啊,讓你瞧瞧我這幾個月在尋州練的新招,保管讓他們有來無回。”
    燭火在兩人中間跳得歡,將他們的影子投在地圖上,緊緊交疊在一起,像當年在桃花樹下,他替她擋雨時,那片交疊的衣角。帳外的銅鈴還在響,卻不再是警示,倒像在為這重逢的夜晚,搖起了助威的調子。
    貨船的木板在海浪裏咯吱作響,像位風燭殘年的老人在**。他扶著鏽跡斑斑的船舷,鹹腥的海風卷著飛沫撲在臉上,把他那件洗得發白的長衫吹得獵獵作響。船帆上打了七八個補丁,最高處的帆角還纏著段鐵鏈——那是離開中州時,碼頭力夫幫他捆紮行李時多繞的三圈,說“大海脾氣烈,多道鎖才穩當”。
    航行第三十七天,他在甲板上發現第一縷不祥的痕跡:晾在繩上的汗巾被割成了細條,切口齊整得像用剃刀劃的。當晚,貨艙傳來重物拖拽聲,他攥著防身的短刀摸過去,隻見三個黑衣人正把船夫的屍體往海裏拋,玄色衣袍下擺沾著的磷粉在月光下泛著鬼火般的藍。他屏住呼吸退回去時,後頸突然一涼,轉頭看見個蒙麵人舉著淬毒的匕首,刃上還掛著半片船夫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