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密信藏閣風雲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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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裏卷著雪粒子,打在甲胄上沙沙響。魔月的騎兵開始偷偷搓手,蠻荒的守衛往手裏哈著白氣,兩國的陣線間,幾隻饑餓的禿鷲落在凍死的馬屍上,啄食的聲音在死寂裏格外清晰。誰都知道,那三百萬兩不是盡頭。去年西邊的小國先開了戰,中州的“調停使”帶著商隊跟進,用三倍的價錢強賣糧草,臨走時還扛走了人家祖傳的青銅鼎——美其名曰“暫存”。
但誰也沒注意,城牆下第三塊鬆動的城磚後,藏著雙眼睛。蒼古帝國的密探裹著跟凍土同色的氈毯,嘴裏咬著根枯草,把兩國統帥的猶豫看在眼裏。他袖管裏藏著個火折子,懷裏揣著半截浸了油的布條——隻要把這布條扔到魔月軍營的草料堆裏,再模仿蠻荒的箭術射幾支帶火的箭,剩下的,自有貪婪和猜忌去推波助瀾。
他的指甲縫裏還沾著來時路上的泥,那是蒼古帝國南方戰場的紅泥。家鄉的信使說,叛軍已經快攻到皇城了,再拖下去,他們這些潛伏在外的密探,連回去的路都沒了。雪粒子落在他睫毛上,化成水,像淚。他悄悄摸出火折子,拇指在粗糙的銅殼上磨了磨——就快了,隻要火光起來,這裏的人就顧不上中州的三百萬兩了。
風突然轉了向,把魔月騎兵的咳嗽聲送過來,把蠻荒守衛的低語送過去。兩國的陣線間,那隻禿鷲撲棱棱飛起,翅膀掃起的雪沫裏,藏著無數雙盯著戰局的眼睛。而那半截浸油的布條,已經從袖管滑到了掌心。
夜幕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沉甸甸壓在蠻荒王庭的北境城牆上。更夫剛敲過三更,城西突然爆發出一片火光,緊接著是淒厲的哭喊——三個黑衣人影踹開雜貨鋪的木門,火把燎著了掛在梁上的幹肉,火星竄上茅草頂的瞬間,他們扯下腰間的狼頭令牌(那是魔月帝國鐵騎的標誌),用帶著魔月口音的腔調嘶吼:“蠻荒的雜碎!嚐嚐我們的厲害!”
鋪子裏的老掌櫃抱著孫女滾到後院的水缸裏,眼睜睜看著攢了三十年的賬本被火舌卷成黑蝶,而那三個“魔月兵”臨走時,故意在牆上砍了三道斧痕——那是魔月鐵騎慣用的記號。可沒人看見,他們轉身拐進小巷後,迅速扯掉黑袍,露出裏麵繡著蒼古帝國風紋的裏衣,其中一個瘦高個抹了把臉上的煙灰,眼底閃過一絲複雜:他祖父當年遷來時,曾在這裏救下過落水的蠻荒孩童,如今那孩童已是守城的百夫長。
同一夜,魔月帝國的南都酒館裏,兩個醉醺醺的“蠻荒武士”拔刀劈了酒肆老板。他們穿著蠻族的獸皮坎肩,脖頸上掛著狼牙項鏈,下手時故意用了蠻荒部落特有的反手刀——可收刀時,其中一人腕間滑落的玉佩,分明刻著蒼古皇家的雲紋。鄰桌的鐵匠看得眼眥欲裂,他兒子三年前死於蠻荒與魔月的邊境衝突,此刻當即抄起鐵砧砸過去,卻沒注意那兩人閃退時,用蒼古語低聲罵了句“蠢貨”。
這些潛伏者像埋在兩國肌理裏的刺,有的已在蠻荒王庭的土地上紮根五代。老周在魔月帝國的糧倉當賬房,算盤打得比本地人還溜,兒子娶了魔月貴族的女兒,小孫子正牙牙學語,說的第一句卻是蒼古方言裏的“回家”——那是他夜裏哄孩子時,無意識哼出的搖籃曲裏的詞。昨夜收到密信時,他正給孫子換尿布,火漆印燙在掌心,像塊烙鐵。祖父的日記裏夾著泛黃的委任狀,上麵的字跡早已模糊,隻依稀能認出“蒼古風之國密探司”幾個字,而他抽屜深處,藏著父親臨終前交給他的青銅哨子,說是危急時能喚來同伴,可他吹了三十年,從未有過回應。
蠻荒王庭的藥鋪老板姓蘇,藥碾子轉了四十年,治好了無數蠻荒百姓的風寒。他袖中藏著半塊虎符,與蒼古皇室的另一半能嚴絲合縫拚在一起。當年祖父帶著這塊虎符來此時,曾在藥鋪後院種下一棵槐樹,如今樹幹需兩人合抱,樹洞裏藏著曆代傳遞的密信。昨夜他按指令在蠻荒太子的藥裏加了味“緩氣草”,看著太子咳嗽加重時,他捏碎了藥杵上的一片木屑——那是去年幫守城百夫長治箭傷時,對方非要塞給他的“謝禮”,一截來自蠻荒聖山的神木。
風之國的密探名冊鎖在蒼古皇宮的地下密室,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記著名字,很多後麵畫著紅圈——那是“失聯”的記號。有人在魔月帝國成了富商,早就忘了青銅哨子的調子;有人在蠻荒王庭入了贅,孫子的滿月酒上,喝的是蠻荒特有的蜜酒;隻有不到三成的人,還在對著祖父的日記磕頭,把“忠誠”兩個字刻在孩子的繈褓上。
今晨,蠻荒王庭的百夫長帶著兵衝進被燒的雜貨鋪,看到牆上的斧痕時,一拳砸在磚上——他想起三年前暴雨衝垮河堤,是魔月的糧商偷偷送來了救命的種子。而魔月南都的鐵匠,正帶著街坊往蠻荒邊境趕,他們要去“討個說法”,手裏的鐵器磨得雪亮。
老周站在糧倉的高台上,看著遠處集結的軍隊,悄悄摸了摸懷裏的青銅哨子。藥鋪的蘇老板打開藥櫃,將那味“緩氣草”扔進灶膛,火苗舔舐著草葉,冒出的煙裏,混著他昨夜沒敢哭出的哽咽。而在蒼古帝國的風之國,密探司的官員正鋪開地圖,用紅筆圈出蠻荒與魔月的邊境線,嘴角噙著笑——他們不知道,那些被他們視為棋子的潛伏者裏,有人昨夜悄悄把密信塞進了蠻荒百夫長的靴筒,有人在魔月富商的茶水裏,加了味能解“緩氣草”的解藥。
槐樹的葉子在風裏簌簌響,像無數雙眼睛,看著這場被精心策劃的混亂,正朝著失控的方向滾去。
暮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沉壓在信閣的飛簷上。簷角的鐵馬不響了,連風都繞著青磚走——這座藏在霧山深處的閣樓,簷下掛著的不是尋常燈籠,而是三百六十五盞琉璃燈,每盞燈裏都浸著一卷密信。此刻燈影搖晃,照得廊下那排朱紅柱子忽明忽暗,柱上纏繞的藤蔓是活的,葉尖滴著露水,卻在有人靠近時猛地收緊,露出藏在葉脈裏的細針,針芒上閃著幽藍的光。
隻有那幾個守閣人才知道,這些藤蔓是用南疆的“纏魂絲”嫁接的,根莖埋在地下三尺,纏著的不是泥土,是曆代閣主的手劄。最老的那卷發黃的紙頁上,還沾著百年前某位密探的血——他臨終前用指甲刻下“魔月糧草藏於鷹嘴崖”,字跡深嵌紙中,如今看來仍像未幹的血痕。
後廚的老仆正往灶裏添柴,火塘裏燒的不是普通鬆木,是浸過桐油的“忘憂木”,煙味混著他手裏搓的藥草香,在空氣中織成一張無形的網。誰要是帶著惡意闖進來,吸了這煙,三刻鍾內就會把心裏最隱秘的話說出來。他袖口挽著,露出手腕上的刺青——一隻銜著信箋的青鳥,那是信閣最老的記號。年輕時他在蠻荒王庭的糧倉當賬房,算錯了三擔米的數目,本該被砍手,是當年的閣主扮成貨郎,用一擔紅糖換了他的命。如今他磨藥的石杵上,已經刻了七十九道痕,每道痕都對應著一條從他手裏送出去的情報,有的救了城,有的埋了屍。
閣樓頂層的“觀星台”上,現任閣主正用青銅鏡聚光,照向山外的戰場。鏡中映出魔月鐵騎的陣型——左翼虛掩,藏著三隊弓箭手,這是他們昨夜剛換的布局。她指尖劃過鏡邊的刻度,那裏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是近十年來兩國將領的生辰八字、用兵習慣,甚至連某位將軍怕蛇的癖好都記在案。桌角堆著剛拆的密信,其中一封用蠻族的獸皮紙寫著,魔月的新火藥裏摻了硝石,遇水會失效——送信的人是蠻荒王庭某位貴族的奶娘,潛伏了二十三年,連閣主都隻見過她傳信的信鴿,沒見過她本人。
山腳下的枯葉沙沙響,是魔月和蠻荒的聯軍到了。領頭的將軍舉著火把,映得他盔甲上的獸紋猙獰可怖,他身後跟著的修士,手裏握著能破百毒的“清瘴散”,顯然是做足了準備。可他們不知道,信閣的地基是用“回音石”鋪的,他們踩過的每一步,說的每句話,都順著石縫傳到了觀星台的玉磬上,叮咚作響,像在給閣主報信。
閣主輕輕敲了敲玉磬,簷下的琉璃燈突然齊齊轉了方向,燈影投射在對麵的山壁上,竟組成了一幅完整的地圖——那是魔月和蠻荒聯軍的布防圖,連他們藏在山洞裏的備用糧草都標得一清二楚。她拿起一支狼毫,沾了點朱砂,在圖上某個不起眼的山穀畫了個圈。那裏埋著信閣的“後手”,是三十年前安插在魔月皇室的眼線埋下的火藥,當年那眼線臨終前說:“閣主,若有朝一日信閣難撐,就點燃它,至少能給後來人換個天亮。”
火光照到信閣的大門了,門板上的銅環開始發燙。老仆往灶裏加了最後一把柴,煙更濃了,他摸出藏在灶膛後的短刀,刀鞘上刻著“信”字。觀星台上的青銅鏡突然轉向,照得聯軍陣中某匹戰馬驚跳起來——那馬是去年從信閣送出去的“眼線”,認得閣主的鏡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