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地上的兩位當紅偶像都戴著帽子和口罩，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但某位混血少女的白金發色實在太顯眼了，即便是在昏暗的過道裏，依然讓人看得很清楚。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地對視了一陣，最後還是林易水先開了口。
    “樹蹭一？”
    這麽久不見。這家夥的普通話水平怎麽毫無進步。
    全恩妍一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就瞪大了眼睛，差點就要驚呼出聲了。
    她當然記得這個人。
    錦之歐尼的男朋友啊！
    不過蘇成意動作很快地點點頭，隨即豎起手指示意兩人小聲一點。
    台上的演奏團已經在做最後的準備了，歌手馬上就要上台。
    “你們來看她比賽？”
    這個問題一出，兩人登時點頭如小雞啄米。
    “但係，位置找不到。”
    全恩妍很困惑地撓了撓頭。
    林易水則是怕蘇成意誤會她倆逃票似的，馬上就從口袋裏摸出了票根，遞到他手裏。
    光線不好，蘇成意摁亮手機屏幕，仔細看了看座位。
    “c區七排六號七號.”
    蘇成意沉默了半晌，把票根丟回林易水手裏。
    “兩位小姐，有沒有可能我們這裏是e區？”
    “神馬？！”
    兩人異口同聲地發出震驚的氣音。
    “算惹，現在肘吧。”
    全恩妍小姐心態倒是不錯，馬上就佝僂著身體要進行下一輪的百米長跑了。
    c區可是在e區的斜對麵，要過去就得穿越一整個觀眾席，這樣被影響觀看的觀眾說不定會向兩位不速之客投擲煤氣罐的。
    再者說表演馬上就要開始了，蘇成意剛想出聲製止這個計劃，林易水倒是先皺著眉開了口。
    “不好。”
    蘇成意心念一動，沒想到林妹妹還是有些高素質在的。
    “這樣慢。我們，刨吧！”
    “？”
    蘇成意臉上浮現出一個巨大的問號。
    他反手就拽住了兩個小鬼的衛衣帽子。
    “！！”
    “你幹媽啦！”
    很快收到兩人的怒目而視。
    蘇成意沒說話，隻是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們看台上。
    聒噪的主持人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退場，漆黑的舞台上倏然打下一道青色的微光。
    陳錦之已經站在了台上，她戴著一個滑稽搞笑的熊貓頭套。
    可她身段優雅地站在那裏，就讓人可以自然地略過一切破壞氣氛的外觀，隻期待著她開口的一瞬間。
    方才還吵鬧的兩人瞬間就閉上了嘴巴，老老實實地坐在了過道的台階上。
    前奏的鋼琴聲如流水般淌了出來，陳錦之拿起話筒，唱出第一句歌詞。
    “著迷於你眼睛，銀河有跡可循。”
    這是完美的開場，最挑剔的評委也不能挑出任何一點毛病來。
    蘇成意聽到周圍一陣驚豔的吸氣聲。
    蹲坐在台階上的兩姐妹也很是陶醉，一時間都忘記了吵架，自然而然地依偎在了一起。
    方才在激昂的曲調中一直昏昏欲睡的小鄭，卻在這樣舒緩的旋律裏清醒了過來。
    “這瞬眼的光景，最親密的距離，沿著你皮膚紋理，走過曲折手臂。
    做個夢給你.”
    唱到這一句，舞台的燈光有了第一次變換。
    陳錦之背後忽然出現一片流轉的宇宙星球，整個場館的穹頂隨即化為耀眼璀璨的星空。
    星河流轉，如同身處浩瀚宇宙。
    在場的所有觀眾無不為之驚歎，並再一次記起了這首歌的名字是《水星記》。
    攝影師的腳步匆匆，終於找到一個最佳的角度來拍攝舞台上的人。
    從這裏看過去，在這樣的場景裏，她像是在宇宙的盡頭投射出來的全息影像。
    太美了，攝影師看著影像，忍不住感歎。
    這個節目真正封神的鏡頭出現了。
    蘇成意的神情很淡然，比起旁邊那些或驚豔或是感性到要流淚的人來說。
    所有人都在仰望星空，而他隻是安靜地看著台上的人。
    小鄭瞥了他一眼，又仰頭去看穹頂的星星。
    他忍不住在心裏算了算，這樣的一次定製要花掉少爺多少銀子。
    嗨呀，你說跟這樣的少爺談戀愛多有意思？
    無論何時他都麵無表情，超然物外，好像這世界上一點值得他在意和動容的事情都沒有。
    可是他也會為了伱去研究他絲毫不感興趣的娛樂圈事宜；
    為了你寫滿一整張草稿紙的“對手信息”，像是研究罪犯的私人偵探；
    還會為了你，悄悄以平日裏最討厭的101公司工作人員的身份，去聯係節目組為你定製這樣一片浪漫至極的星空。
    而陳錦之顯然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舞台效果。
    她平穩的音調因為這樣意外的美景而有了一絲控製不住的顫抖，卻更加讓這一句遞進情緒的歌詞染上了動人心弦的力量。
    “還要多遠才能進入你的心，
    還有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遠近卻無法靠近的那個人，
    也等著和你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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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遊的星星，怎麽可以，擁有你。”
    陳錦之的聲線像是消融冰雪的第一縷春風，唱這樣的情歌，像是緩緩在人耳邊述說一個溫暖的故事。
    從開頭的娓娓道來再到高潮部分的情感洶湧，她和這首歌的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符都渾然天成，像是引領著觀眾完成了一場銀河旅行。
    這首歌好像是在講暗戀，可又不隻是在講暗戀。
    有人想到青春時代始終沒有說出口的那一句告白，有人想到相濡以沫攜手相伴十年如一日的愛人，有人卻想到茫茫宇宙之大與粒粒塵埃之小。
    “咫尺遠近卻無法靠近的那個人，
    要怎麽探尋，要多麽幸運，
    才敢讓你發覺你並不孤寂。
    環遊是無趣，至少可以，陪著你。”
    陳錦之將這首歌的最後一句唱得極盡溫柔，聽得讓人莫名有種想掉眼淚的衝動。
    像是彼時星河倒懸，月華漫天。
    時間在宇宙中緩慢推移，水星安靜地環遊。
    物換星移，唯有她的目光一眼萬年。
    而萬物湮滅，宇宙化為塵灰的時候，她說，做個夢給你。
    鋼琴鍵最後一個節拍敲下，穹頂星空的燈光逐漸暗沉，向著舞台中央匯聚而去。
    光影流轉，融成一顆漂亮的、小小的星球。
    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這是那顆八大行星中最小的一顆，它身邊沒有衛星環繞，是離太陽最近的行星。
    它是水星。
    陳錦之和每個觀眾一樣，將目光留在它身上。她戴著那個滑稽的熊貓頭套，想做這個動作可不容易。
    一時間偌大的場館裏萬籟俱寂，直到場下的主持人帶頭第一個拍響手掌，掌聲才後知後覺地響了起來。
    燈光重新點亮，映出許多人的臉上交錯的淚痕。
    陳錦之重新麵向觀眾席，鞠躬謝幕，縱然戴著頭套，她鞠躬的動作依然是標準的九十度。
    終於意識到表演已經結束了，人們才尚有些恍惚地抹抹臉，嚐試著從銀河中回歸現實。
    其中最典型的恐怕就是旁邊這兩位無座少女了。
    她倆都不能算是默默流淚了，簡直是抱頭痛哭。
    蘇成意其實很想問問，以她倆的中文水平，究竟能聽懂歌詞嗎？！
    但想了想，還是沒有問，而是遞了一包紙巾過去。
    兩人從淚海中掙紮出來，哽咽著說了句：
    “蟹蟹。”
    蘇成意一時間有些想笑，正想開口，卻被她們的碎碎念給打斷了。
    “錦之歐尼太不容易了。”
    “嗯。”
    “尊的很辛苦。”
    “嗯。”
    蘇成意垂下眼睛，沒有說話。
    主持人重新回到台上，他的眼角黑了一塊，像是眼淚融化了妝。
    “實在是太驚豔了。很難用語言描述的一場表演，大家都知道，我是京大中文係畢業的，很少有詞窮的情況。”
    他輸出彩虹屁的時候，還不忘抖了個包袱。
    於是場館裏又響起些笑聲。
    這是作為主持人的職業操守之一，畢竟他接下來還要說一件比較殘酷的事情。
    “沒想到第一位踢館歌手展現的就是這樣一個無比完美的舞台，同時也貢獻了這樣一首打動人心的歌曲。
    就像歌裏唱的那樣，今晚的每一位觀眾都是幸運的。
    但是，除了欣賞之外，我們今晚還有最後一個流程。”
    主持人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揮了揮手上的投票器。
    “如大家所見，投票器的電子鎖已經統一解開了。
    請大家，在接下來的五分鍾內，選出自己所中意的那一位歌手並按下ta出場的順序號碼。
    大家千千萬萬要慎重投票，這關係著歌手能否留在我們的舞台。”
    蘇成意把小鄭的投票器遞給他，隨後轉頭跟無座少女說道：
    “你們不去投票嗎？會被算作棄權的。”
    “！！！”
    他這話一下子就把兩人從感傷的情緒裏拉了出來，如醍醐灌頂。
    全恩妍看著台上的倒計時，急得跺了跺腳。
    “筷肘！！”
    林易水嚴肅地點點頭，指出一條明路。
    “介邊。”
    兩人像是背負著光榮任務的戰士一樣拉著手鑽進了觀眾席的後方。
    “oi~這倆人怎麽瞅著有點眼熟？”
    小鄭揉了揉眼睛，有點懷疑自己在做夢。
    他今天經曆的實在太多了。
    蘇成意沒搭茬，他看著投票器，不需要糾結，摁下“8”號。
    而這時候，主持人走下了台，攝影師緊跟著他，似乎要進行采訪環節。
    話筒被遞給了前排vip的人。
    蘇成意一下又有些緊張，這麽多人，不會采訪到大小姐吧？
    但顯而易見，節目組是不會放掉這波熱度的。
    笑容可掬的主持人直接就走向了楚傾眠的位置。
    “接下來讓我們對於擁有十票效力投票權的專業評委席做一個簡單的采訪。”
    楚大小姐顯然對此很是抗拒，她先是身體下意識後仰，隨後又做了一個擺手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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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話筒還是遞到了她麵前。
    蘇成意遙遙看著，都感覺她隱約歎了口氣。
    “好，這位是來自醒醒娛樂的楚小姐！對於今晚的表演，請問有什麽看法，覺得大家表現得怎麽樣呢？”
    主持人彎著腰，臉上的笑容像是在說：求你了說兩句吧這都是老板給的任務配合一下吧求求了求求了！
    楚傾眠向來不是個喜歡讓別人為難的性子，即使再不想接受采訪，她也還是微微頷首，將話筒接了過來。
    “justin一直都很優秀，我相信他的能力，也希望他能留在我們《我是蒙麵歌王》的節目，並給大家帶來更多、更好的舞台。”
    她這話一說完，主持人有點卡殼。
    因為這位大小姐居然直截了當地說了名字，這是違反節目規定的呀！
    雖然大家對於參賽選手的身份都心知肚明，不過這樣明晃晃地點名的，還是頭一回。
    盡管如此，主持人還是很感謝這位大小姐願意接過話筒的，她顯然是不想讓自己尷尬，在幫忙解圍。
    否則以她的背景，她不想接受采訪，誰又敢逼她呢？怕是真不想混了。
    楚傾眠臉上的笑容禮貌而疏離，話說得滴水不漏，教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坐在側後方，甚至都看不清她神情的蘇成意卻對此心知肚明：這家夥就是故意的。
    她知道這個節目不能在明麵上暴露參賽歌手的身份信息，所以故意直接說出來，為的就是不讓她被采訪的環節在正式節目中播出。
    節目組以為把鍋丟給主持人，讓他厚著臉皮去沾大小姐的熱度，就真能心想事成。
    誰知道這位大小姐瞧著人畜無害，其實比誰都聰明呢？
    蘇成意想著想著，就勾起嘴角，頗有些欣慰。
    “啊哈哈，那看來楚小姐手裏的票一定會投給他啦。好，希望他可以不負所托，繼續在舞台上發光發熱”
    主持人打了個圓場，隨後眼見五分鍾也快到啦，便拍了拍手，決定回到台上繼續主持流程。
    沒想到楚大小姐冷不丁地又冒了一句：
    “不，今天這一場，我的選擇是8號選手。”
    主持人：“？？？”
    蘇成意：“？？？”
    難以理解，楚傾眠居然會投票給陳錦之？！
    經曆過高考後的天台修羅場，她明知道對方是“從前的情敵”的身份。
    而主持人也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大小姐！投就投了，咱別說出來呀，你家藝人在後台聽到估計都萬箭戳心了吧！
    “額，嗬嗬，那個”
    半晌沒想出來招，主持人隻好幹笑了兩聲。
    楚傾眠輕輕放下手上的投票器，語氣聽著很平常。
    “今天來到現場，我首先是觀眾，然後才是醒醒娛樂的代表。
    那麽，我的職責就是公平地將手裏的票投給這場比賽中表現最好的一位。”
    楚傾眠微微一笑，眼裏一如既往地澄澈透亮。
    “今晚8號選手的表現非常驚豔。
    我算是半個天體宇宙愛好者吧，我通過天文望遠鏡看過水星，也用油彩畫過很多次水星。
    隻不過，都沒有今晚所看到的這一個漂亮。
    所以，理所應當，我的選擇是8號選手。”
    楚傾眠將手裏投票器屏幕上顯示的數字坦然地向所有人展示出來。
    大小姐實在瀟灑。
    觀眾席響起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從頭到尾沒鼓過兩下掌的小鄭終於也沒有吝嗇這次的誇讚。
    蘇成意看著她像月光一樣明淨白皙的側臉，忽然覺得她或許真的和別人不一樣。
    這個勾心鬥角、一片汙穢的世界裏，她從始至終都可以保持這樣的一塵不染。
    後台。
    收音將前台的動靜播放得一清二楚，justin的臉色很難看，他把耳麥一摘，摔到桌上。
    馬上就有工作人員趕過來，重新幫他理好交錯的數據線。
    另一邊。
    陳錦之剛摘掉熊貓頭套不久，場館本就悶熱，戴著頭套就更加難以忍受。
    她低著頭靠在牆邊，安靜地聽著外麵的聲音。
    還沒來得及整理的額發散落下來，幾縷垂在眼前。
    光影交錯，看不清她是什麽神情。
    在聽到“我的選擇是8號選手”時，她呼吸微滯。
    半晌，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像是蝴蝶柔軟的翅膀輕輕扇動了一下，將複雜的思緒很好地掩藏了起來。
    此時天上星河轉，如命運悄然定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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