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聖昀什麽話都沒說，轉頭看向那整整齊齊的祖宗牌位。
    在沈仙佑回來前，那些嚴厲的責怪言語都已經想好，可當真正看到他帶著那滿身疲倦踏入祖廟時的模樣，就說不出什麽話來了。
    此時此刻，心情也是變得五味雜陳。
    原本以為，手上最不可能沾自家人的血的人，就是這個小兒子。
    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他會是第一個做這件事情的人。
    可……能怪他嗎？
    要怪……隻能怪自己這個當爹的沒有考慮周全，把他逼到了不得不朝著親人揮刀的境地！
    “仙佑，你走到今天這步，爹有責任。”
    “可我太老了，你也太小了。”
    “很多事情，不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那麽簡單，時至今日，爹還是想你能夠多一些理解。”
    “你再給爹一些時間，也給你自己一些時間。”
    “剛剛說的氣話，你也權當沒聽見。”
    假若，沈平川沒死，現如今許多爭端都能避免。
    假若，沈仙佑排行老二，很多事情也能變得簡單。
    但這世上沒有假若。
    沈仙佑也有點疲乏，一屁股坐在祖宗牌位前的蒲團上。
    “爹，我能理解你，但有件事情，我是真的無法理解了，您解除了老八的圈禁，召其入京執掌神機營，這不是給我上眼藥嗎！”
    “我現在搞不明白，你是為了製衡？還是借老八的手來削我，好給沈辰陽日後登基掃除障礙？”
    “真的，我其實當時聽到這個消息，我都想跟著我那沒過門的媳婦私奔了！”
    別人殺了小的來老的，想想還能夠接受。
    自己殺了大姐又來個八哥，這算哪門子事？
    沈聖昀直接問道：“你想要神機營的兵權，對吧？”
    “當然想要！”沈仙佑也很直白。
    “老八性子剛烈，行事魯莽無智，神機營在他手上大概會跌入一陣低穀。”
    話說到這裏，沈仙佑眼神逐漸明朗。
    老頭子，還是那個老頭子。
    沈心把神機營訓到如此地步，而沈心的死也必須要給神機營諸將一個交代，否則此事必成隱患。
    沈仙佑在這件事情上籌謀的很周全，讓沈心找死，對內可以說是她為了捧沈辰陽，在徽州戕害沈仙佑，結果被妖王金毗羅反殺。
    如此一來，沈仙佑就不能直接接管神機營，而需要一個替他過渡的人。
    至於人選，除了八皇子蜀王沈烈，便是別無他人了。
    作為父親，有最喜歡的兒子，也有最厭惡的兒子，這龜兒子，也是八皇子蜀王沈烈。
    沈仙佑本以為就是略微厭惡，畢竟是親生父子嘛。
    現在看來，那真不是一般的厭惡……
    對於宮中那些破事，沈仙佑以前沒興趣了解，也不知道其中緣由，便問道：“爹，你這是打算讓老八死啊。”
    “不至於讓他死，等他發揮出作用過後，就讓他滾回蜀州。”沈聖昀說。
    “我現在是純粹好奇，你為啥那麽討厭老八？”
    “愛屋及烏，也會厭屋及烏，爹本是想一視同仁，上一代的事也就不牽扯你們這一代，可當時你大哥身體已經不行了，蜀州又麵臨著天災人禍的餘毒，他還要站出來鬧騰，換做是你生了這種畜生，你也恨不得掐死他。”
    “哈哈……”
    沈仙佑隻是笑了一聲，也能明白老頭子的言中之意。
    大概是沈烈母妃曾經惹他厭惡，沈烈又是間接害死沈平川的人，也怪不得沈聖昀現如今會這麽安排了。
    結合當下時局，也很合理。
    那些沒“被”犯事的藩王們，肩頭各有重任，餘下犯事的藩王又和自己關係不錯。
    要是換別人來，在朝野上下看來，那真就是要易儲，到時候那些和自己關係好的藩王，也定會因此反目成仇。
    把沈烈推上風口浪尖，可以說是眼下最好的處置方法。
    老頭子還能發泄一些積攢許久的陳年怨氣。
    “仙佑，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給爹爭取時間。”
    “盡早找齊藥材。”
    “爹多活一天，就能壓得住你的那些兄弟們，也能讓你把祖宗基業好好傳承下去。”
    沈仙佑心神震動。
    隱隱感覺，這又是另一種形式上的“諸子昏戾，汝當勉勵”。
    沈仙佑便隨口笑道：“爹，到時候你可就長生了，還需要別人來傳承江山基業嗎？”
    “將來之日，沒有定數，這也是保險起見，而且爹早就想當太上皇了。”沈聖昀說。
    “爹，你不是在給我畫餅吧？”
    “爹何時給你畫過餅？爹隻要求你一件事情，不管以後你得做什麽事情，給你大哥那一脈留個種，不看你和你大哥之間的兄弟情義，也要看太子妃喂你喂了那麽多年的情份上。”
    沈仙佑默不作聲，權當默認。
    可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滿口答應下來總覺得很怪啊。
    此事要辦起來，倒也好辦，就是得費點氣力。
    ……
    玄京，山陵。
    太子妃陳雲霓的車駕至此，貴氣縈繞的她在宮女的攙扶下，緩緩從車駕中走下來。
    手中提著一些菜肴以及一些禦寒衣物。
    而此時此刻，沈辰陽正在和幾個心腹商議一件事情，對蜀王沈烈今後該采取什麽態度？
    所有人都一致認為。
    神機營是個不可忽視的龐大殺器，在北玄公主沈心手中經營多年，其諸將勢必會對北玄公主與太孫的姑侄親情有所側目。
    隻要能夠和蜀王沈烈搞好關係。
    憑借神機營的份量，再在沈心身上大做文章，能夠將沈仙佑壓製進塵埃之中！
    而在他們意欲算計的同時，祖廟中的父子正在商議那份共命名單。
    不過，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太子妃陳雲霓恰好看見這一幕，也聽見了他們所說的言語。
    原本，沒有神態的眼眸中，忽然湧起一股怒意，冷不丁地暴喝道：“奸臣！一群奸臣！”
    聽到這道嗓音，諸臣紛紛低頭作揖行禮。
    “臣等拜見太子妃！”
    沈辰陽淡然行禮：“辰陽見過母親。”
    陳雲霓咬牙切齒道：“沈辰陽！你當真要聯合蜀王沈烈去針對你十九叔？你還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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