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山和季無聲好一通安慰，並向紅龍保證，它之後肯定能把它的東西都找回來的。
    “真的嗎？”紅龍抬起頭，抽噎地問道。
    劉山點頭，“真的，比金子還真。”
    紅龍勉為其難地相信了他，不再繼續哭泣，讓劉山和季無聲都鬆了口氣。
    在洞口的木偶們見劉山沒有繼續往深處走去，其中一個木偶上前拉著劉山的衣角，見劉山看過來後，伸手指向洞口深處。
    劉山點了點頭，“行，我這就過去。”
    說罷，他徑直走向山洞深處。
    季無聲也想跟著過去，被木偶攔住，隻好在原地等待。
    劉山走到一半，後頭衝季無聲揮了揮手，“哥，再見。”
    季無聲一頓，忽然想到前天晚上時，劉山對他說的話。
    山洞深處，石壁兩邊都有火把，照亮著整個山洞。
    劉山走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一個寶座，一個穿著精致洋裝的木偶端莊地坐在上麵。
    麵前的場景與劉山當初在國都看到的畫像如出一轍。
    劉山走到木偶前站定後，輕聲地喊道“露娜，我來了。”
    露娜睜開眼，他抬起頭，他的身體比離開前還要更為僵硬，關節因為他的動作而哢哢作響，他揚起一個笑容，“你來了，尤科斯。”
    他朝旁邊一挪，讓出一個位置，拍了拍座椅，“能陪我坐一會兒？”
    劉山轉身，坐在露娜旁邊。他將從木偶那裏拿到的花，遞給旁邊的露娜，“送你。”
    露娜微笑著接過，“這是我讓木偶們送你的花。”
    劉山沒有任何心虛，“既然送我了，就是我的了。我要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
    露娜一愣，他轉過臉，麵向著前方，“很有你的作風，尤科斯。”
    劉山沒有回話。
    一人一偶沉默片刻後，露娜率先開口道“你怎麽不問問我怎麽變成這副醜樣子？”
    “我不覺得醜，”劉山語氣平常，像是在跟露娜嘮家常一樣自在，“木偶有木偶的美。”他側頭看著露娜越來越趨於木偶的模樣，繼續說道“我看過書，魔法木偶需要定期維護，你這樣隻要重新維護不就能再次擁有人類的模樣了嗎？”
    露娜笑道“不全是，維護次數是有限製的，維護的次數越多，木偶維持人樣的時間就越短。”
    “這十年裏，我維護的次數不下百次了。原本，我將在一個月前變回木偶，再也無法醒過來。隻是，我不甘心。”
    露娜轉頭看著劉山的眼睛，又重複一次，“尤科斯，我不甘心。我還沒有得到你。”
    劉山看著他，問“你想得到我的什麽？”
    露娜將頭靠在他肩上，雙手捧著花束，“我想得到你獨一無二的愛。”
    露娜沒有等到劉山的答複，他沒有絲毫意外。
    他知道，哪怕他說，他馬上就要變回木偶，他的騎士可不會因為同情而說謊欺騙他。
    露娜閉上眼睛，輕笑出聲。
    盡管露娜從不知道什麽是“愛”，但此刻，他隻想說出那三個字，隻是，他沒有勇氣。
    他隻是一個木偶，哪怕短暫地成為一個人類，他也沒能學會如何去當一個人類。
    一個木偶有什麽資格對一個人類說出那三個字？
    最後，露娜隻是說道“尤科斯，我很高興能夠再次見到你。”
    “在我重新變回木偶後，那幾個人就會恢複原樣了。”露娜仿佛交代後事一樣，對劉山說道，“我真羨慕他們，即便他們也不是人類，但他們仍有資格待在你身邊。”
    “我原本打算，讓他們和我一樣成為永遠的木偶。隻是，我不想讓你太孤獨。人類總是容易感到寂寞，不是嗎？”
    就像王後，因為失去愛女而感到寂寞，所以才會移情他一個木偶。
    劉山垂眼，輕聲道“其他人我不知道會不會，但我確實會。”
    這麽說著，他突然明白過來。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因為躲不過而與0001的分身或分裂體裏糾纏，而是因為他感到寂寞。
    他被迫綁定一個係統，被迫穿梭於一個又一個陌生的世界。
    他占據了願望者的身體，就算相貌是自己又如何，大部分時候，他都頂著別人的身份，背負著別人的過去。
    與其說他懶得偽裝成願望者，不如說是他不想丟失自我。
    更何況，再怎麽偽裝，總有人能看穿他與願望者的不同。
    就像當初的小片、萬秋，還有周景的父母……或許還有更多的人。
    隻有時常與他在一塊的係統會叫著他原本的名字，提醒著他——他並不屬於這些世界。
    不過，自從0001進入這些小世界後，除了纏著他不放外，也認不出他來了。
    劉山晃了晃腦袋，這種悲春傷秋的想法可不適合他。
    就算他頂著別人的身份又如何？他本就是為完成願望者的心願而來，他在這些小世界裏也遇到了與他同樣的任務者，無論是白文心還是季無聲，他們也和他一樣，在各個世界裏穿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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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比起一開始，他已經好過很多了。
    這麽想著，劉山對0001又不爽起來。
    這個沒用的係統，自己進入這些小世界，卻又什麽都記不得。
    不記得也就算了，每次見到他之後還總是追著他。
    追著他跑也就算了，為什麽還總是搞出這種身份設定企圖博他同情？
    這難道很好玩嗎？
    露娜不知道劉山想到什麽，對方正一臉不悅地看著他。露娜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麽，下意識就想要道歉時，就見劉山突然伸手敲了敲他的腦袋。
    劉山無奈道“算了，跟一個什麽也記不得的家夥計較也得不到什麽結果。”
    說著，劉山對著露娜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當一個人類也未必是一件很好的事，不過，如果你真的很想成為人類的，其實還有比得到所謂的‘真愛之吻’更實用的方法。”
    關於這件事，他早就在來時的路上問過小分身了。
    露娜不解地看著他，“尤科斯知道還有別的方法嗎？”
    劉山點了點頭，“隻要獲得深刻的回憶就足夠了。”
    “深刻的……回憶？”露娜重複著他的話。
    劉山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你知道什麽最能留下深刻的回憶嗎？”
    露娜搖了搖頭。
    劉山笑了笑，他從空間裏拿出當初金龍送給他的龍鱗，然後張嘴，企圖將龍鱗吞咽下去。
    露娜因他的舉動大驚失色，他連忙想要阻止劉山，“尤科斯，你在做什麽？人類是無法承受龍神的力量的。”
    他從未想過竟然會有人類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
    劉山不為所動，木偶僵硬的身體如何能比得過人類的靈活。
    他背過身，卻又因為疼痛一時踉蹌，跌坐在地上，但他仍在努力地咽下龍鱗。
    堅硬的龍鱗刮過他的喉嚨，進入他的胃裏，龍的力量在他體內橫衝直撞，就像當初他作為人魚世界的奧力被魔力反噬時，身體變得傷痕累累。
    “尤科斯，你還好嗎？”露娜顫抖著手，捧住劉山的臉，木偶本該不會有的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
    露娜感覺到了心痛。
    劉山咳了幾聲，躲過露娜的雙手，吐出幾口血來。
    他從空間裏取出從銀龍那裏拿到的黃金那些東西，對露娜說道“把這些替我還給紅龍，告訴瑞斯，不要再欺負它的朋友們。”
    露娜搖了搖頭，“你應該自己去做，尤科斯。”
    劉山沒有理會他，繼續說道“告訴溫德，回到海裏去，人魚屬於大海。”
    “告訴萊茵，不要再那麽缺德了，別老是拿路人測試他那該死的陷阱。”
    “告訴巴克，別老說那些油膩的話，不要動不動就跟蹤人。”
    “還有你，”劉山看著露娜，接著說道“你就是你，你不需要祈求任何人的愛。你隻需要愛你自己。”
    “尤科斯，都怪我，我可以不成為人類，我不想再成為人類了。你不要離開我。”露娜搖了搖頭，他抱著劉山，情緒異常激動。
    劉山又吐出一大口血來，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今天本就是我這段生命的最後一天，這是我自己選擇的死法。”
    劇情裏，他解救出“公主”就算圓滿結束。
    他的生命也將終止於這一天。
    劉山看向露娜，對方的臉又恢複了與人類無異的光澤，身體也不再和木偶一般僵硬且充滿木刻的痕跡，而是貨真價實的人類肌膚。
    他對露娜露出一個血淋淋的笑容，“恭喜你，你已經成為了你想要成為的人類，露娜。”
    說著，他兩眼一閉，倒在露娜懷裏。
    露娜摟著他，坐在原地許久。
    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他看著自己摟著劉山的手，他的手又變回人類的模樣。
    他應該高興的。
    他突然笑了起來，是啊，他應該高興的。
    他應該高興的。
    “尤科斯，我恨你。”
    “可是，我更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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