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樂工叩閽聲學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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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室的青銅編鍾在太廟穹頂震出十二道環紋時,趙娥正用食指第二節指腹丈量秦箏的共鳴腔。桐木腹板上新鑿的七道半月槽還帶著新鮮木屑,她指尖劃過槽口,聽著聲波在腔內折射的尾音比往日長了三息——成了。
“賤籍樂戶也敢妄議雅樂?”太常寺少卿嬴元吉的玉笏重重磕在丹陛上,十二旒冕冠的珠串簌簌作響,“我周室黃鍾律管傳自顓頊,豈容你等匠人用破箏褻瀆?”
趙娥垂眸撫過箏頭的青銅雁柱,柱身刻著的不是常見的雲雷紋,而是她昨夜在百工署畫的聲波震蕩圖。三日前她抱著這架蒙著粗麻布的秦箏求見天子,卻在宮門前被樂官扯斷三根琴弦,理由是“盲女之器有汙宗廟”。
“讓她試。”殿上忽有青金石佩玉相撞聲,李岩的玄色衣擺掃過丹墀,腰間別著的不是帝王玉玨,而是柄刻著齒輪紋的銅銼——百工署工匠的尋常工具。
嬴元吉的臉色霎時青白。他記得上月在太學,這柄銅銼曾敲碎過舊貴族的玉冠,此刻正被天子握在手中,輕輕叩擊著趙娥的秦箏共鳴箱。“聽聞你能僅憑耳力校準十二律?”李岩的聲音裏帶著三分興味,“若能震碎嬴少卿手中的黃鍾律管,便準你樂工入太學。”
殿外忽起狂風,三十六扇青銅門扉次第洞開。趙娥指尖掠過第二根商弦,琴弦震顫的尾音竟與門縫裏的穿堂風詭異地合了拍。嬴元吉下意識握緊手中漆繪律管,卻覺掌心發麻,律管表麵的朱砂咒文正隨著箏音明滅不定。
“宮音——”趙娥的拇指壓向雁柱第三道凹槽,共鳴腔內突然傳出蜂鳥振翅般的顫音。太常寺的老樂官們齊齊色變,他們聽出這宮音裏竟暗藏著十二平均律的半音轉折,分明是《周禮》中早已失傳的“旋宮轉調”之法。
律管碎裂的脆響來得毫無征兆。嬴元吉隻覺虎口一熱,祖傳的黃鍾律管突然從中裂開,朱砂咒文如螢火般四散飄落。殿外百姓席傳來倒吸冷氣聲,百餘個泥瓦匠、紡織女手中的活計同時落地——他們分明看見,趙娥指尖的箏音化作肉眼可見的音浪,正沿著丹陛上的蟠龍紋磚層層擴散。
“不可能!”嬴元吉踉蹌後退,冕冠珠串纏住了玉笏穗子,“律管乃以昆侖玉髓為芯,怎會被區區箏音震碎?”
趙娥起身時,秦箏的共鳴箱在陽光裏折射出七彩光紋。她轉向李岩,空著的那隻手從袖中摸出半片齒輪狀銅片:“陛下可曾見過百工署新製的軸承?臣將其改良後嵌入箏頭,共鳴腔的弧度亦按《墨經》裏‘圓,一中同長也’的原理打磨,音浪入腔如江河匯海,自然能聚氣成勢。”
殿中死寂。老樂官們盯著趙娥手中的銅片,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百工署見過類似物件——那是墨者用來測算聲速的“響箭齒輪”。此刻齒輪邊緣的十二道刻痕,竟與十二平均律的半音位置分毫不差。
“好個聚氣成勢!”李岩忽然大笑,從袖中取出半卷竹簡拋給嬴元吉,“你等日日捧著《樂記》念‘大樂與天地同和’,卻不知墨翟早在《經說》裏寫過‘聲發自器,氣行於空’。趙樂工的秦箏,才是真正合了天地之氣!”
嬴元吉接住竹簡時手在發抖,簡首赫然蓋著百工署的青銅齒輪印。竹簡上畫著改良共鳴腔的剖視圖,七道半月槽對應著北鬥七星方位,箱內還繪著聲波反射的軌跡圖,每道弧線都標著精確的角度和尺寸。
“陛下!”殿外突然衝進個灰衣少年,懷中抱著個尺許高的青銅笙簧,簧片間纏著細如發絲的鐵絲,“百工署陳匠正讓我送來這個!說按趙樂工的共鳴腔原理改良,能吹出半音階!”
趙娥耳尖微動,聽見笙簧內部的齒輪轉動聲。這分明是百工署新研的“機械簧片”,通過調節鐵絲鬆緊改變振動頻率,竟能發出傳統笙簫無法奏出的變徵之音。她指尖輕叩笙身,七個音孔同時噴出細霧,霧珠在陽光中竟凝成了律呂十二管的虛影。
“讓百姓試音。”李岩抬手示意灰衣少年走向殿外的百姓席。當機械笙簧奏出《秦風·無衣》時,泥瓦匠們發現這樂聲竟比平日聽見的更清亮透徹,每個音符都像敲在骨節上,讓人熱血翻湧。而當太常寺樂官勉強用舊笙簫跟上時,跑調的樂聲卻像破了洞的陶塤,惹得百姓們紛紛捂耳。
“看見沒?”李岩轉身盯著臉色鐵青的嬴元吉,“你等守著爛了芯子的律管當寶貝,百姓卻聽得懂什麽是真音律。即日起,太學增設‘樂工百工科’,能改良樂器、通曉半音階者,皆可封‘樂工爵’——至於你等……”他指了指地上的律管碎片,“若再敢阻撓樂工獻藝,便讓你們去守函穀關的陶塤作坊,日日聽著商隊的駝鈴重新學律!”
殿外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陛下萬歲”。趙娥摸著秦箏上的齒輪銅片,忽然聽見袖中傳來極輕的“哢嗒”聲——是百工署特製的工匠密扣,意味著她的改良方案已被收錄進《天工開物·樂工卷》。更令她心跳加速的是,李岩方才拋給嬴元吉的竹簡末頁,畫著個形似弩箭的機關,箭鏃處赫然標著“振金”二字,旁邊批注:“共鳴腔聚氣之法,或可用於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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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進太廟時,趙娥抱著秦箏走過廊柱,聽見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轉身隻見個戴帷帽的老婦人正對著她的共鳴箱出神,帽簷下露出的手腕上,戴著與她亡母相同的齒輪銀鐲——那是十年前被樂官打死的父親留下的唯一遺物。
“趙樂工留步。”老婦人掀開帷帽,竟是隱姓埋名的前周室樂正夫人,“我有《旋宮圖譜》殘頁,記載著商湯時期的共鳴腔製法……”她從袖中取出半幅帛畫,上麵的雲雷紋竟與趙娥在箏箱內刻的聲波圖暗合,“當年我夫君因改良編鍾被誣‘惑亂天聽’,如今……”
趙娥的指尖在帛畫上輕輕劃過,忽然聽見遠處百工署方向傳來密集的齒輪轉動聲。她知道,那是工匠們在趕製首批“樂工爵”印信,印紐正是她設計的共鳴腔形狀。而在更遠處的市井酒肆,已有樂工試著在胡琴上加裝青銅共鳴筒,試著讓樂聲傳得更遠,更遠。
這一夜,太常寺的典籍庫燃起莫名之火,燒毀的卻都是《樂記》注疏中關於“賤籍樂工不得改製”的條目。而在百工署的工坊裏,趙娥正與墨者們合力繪製“聲波震擊兵器圖”,秦箏共鳴箱的弧度被轉化為弩箭尾翼的角度,齒輪簧片的振動頻率則對應著引信觸發的時機。
當第一縷晨光照在太廟的琉璃瓦上時,趙娥摸著秦箏新刻的銘文:“聲無貴賤,技有高低”。她知道,昨天震碎的不隻是黃鍾律管,更是橫在樂工頭上千年的“賤籍”枷鎖。而那些散落在天下各地的樂工們,此刻或許正摸著各自改良的樂器,忽然發現琴弦震顫的頻率,竟與千裏之外京城傳來的共鳴聲隱隱相和——那是屬於所有匠人的,新的音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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