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春樓。
    長風小心翼翼叩門後進入：“主上，陸大人求見。”
    在窗前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應淵頭都未抬，低聲回了句：“讓進來。”
    京兆府尹陸明安一身便裝，帶著鬥笠進入房間。
    取下鬥笠朝窗口恭敬行禮：“屬下見過公子。”
    “何事？”應淵依舊在思索棋盤上的棋局。
    陸明安謹慎道：“回公子，近日屬下接到一件案子，狀告之人是司樂坊淸倌兒魁首花槿，這件案子查下去會牽扯出城東那間院子枯井裏的屍體。”
    應淵手裏捏著棋子，終於抬頭，陰鬱的眼眸朝窗外瞟了一眼。
    那日阿九是從斜對麵司樂坊過來……
    陸明安接著說：“一旦那些屍體被發現，京城勢必會掀起大波瀾，據屬下所了解至少牽連城中七大家族，其中就有薛家，目前薛家又為我們所用，屬下不敢貿然定奪，還請公子明示。”
    應淵指腹攆磨棋子，語氣陰沉：“蔣家是否牽連其中？”
    陸明安搖頭：“蔣家隸屬四大家族，對族內公子小姐教管嚴厲，所以未有蔣家公子參與。”
    “沒有，那就想辦法讓有。”應淵忽的看過來，一雙漂亮陰鬱的桃花眼戾氣彌漫：“用薛家換蔣家很劃算。”
    陸明安身體一顫，瞬間會意：“這七家中喬家公子和蔣家庶子私底下有些往來。”
    “去辦吧。”
    “諾。”
    等陸明安離開後，應淵從棋盤桌下拿出一份特殊名冊。
    上麵陳國公府陳家已經被打了叉。
    仝伯進來時，就看到自家公子正在給蔣國公府打叉。
    “公子這次要動蔣家？”放下托盤仝伯問。
    收起名冊，應淵點頭：“但一個庶子還不足以讓蔣家徹底崩盤。”
    仝伯端起托盤裏的藥碗遞過來：“至少能撕開一道口子。”
    應淵看著藥碗下意識身子往後，眉頭緊蹙：“太苦，不要喝。”
    “有甜糕和蜜餞。”
    應淵依舊搖頭：“我想吃阿九的糖。”
    仝伯無聲歎息：“公子，九姑娘最近很忙。”
    應淵扭頭看向下方後院暖房，就是不願喝藥。
    “公子，桑本山被九姑娘抓走，老奴估計宮裏的細作應該也已被九姑娘處理，而這時，九姑娘讓人揭開枯井藏屍案，應該是這幾家中有細作潛藏。所以九姑娘最近很忙她無暇顧您。”
    應淵終於轉過身，不情不願接過藥碗，一口悶了。
    嘴裏的苦澀讓他眼眸瞬間腥紅一片。
    但他並未接仝伯遞來的蜜餞。
    他強忍體內翻江倒海，不讓陰翳嗜血的情緒掌控。
    “公子吃個蜜餞會好受些。”仝伯滿臉擔憂。
    應淵握著椅子扶手的大手青筋凸起，沒有阿九，所有的蜜餞甜糕在他嘴裏一樣是苦澀的。
    猩紅的眸子似是要滴出血來，而美若畫卷的臉龐蒼白到毫無血色。
    一旁仝伯隻剩無聲歎息和心疼。
    大約一刻鍾後，猩紅眸子緩慢消失。
    仝伯急忙拿起帕子將自家公子額頭細汗沾拭。
    應淵脫力般靠坐在椅子上，緩緩閉上眼睛。
    聲音低啞又虛弱：“衛辭什麽時候來京？”
    仝伯回應：“還需一段時間，估摸這次陸先生會和衛總管一同來京。”
    應淵猛然睜眼，眼底還有絲絲猩紅未散盡：“陸叔要在這時候進京？”
    仝伯點頭：“陸老先生身體越發不好，陸先生應是怕老先生等不到那日。”
    應淵身子坐直，眸底布滿陰鬱：“安排人再假意刺殺皇上。”
    “公子，已經用過一次，恐……”
    “皇上疑心重又對當初幫扶他穩固朝堂的世家有鏟除之意，即便這次他察覺刺殺是有人故意為之，但也會順勢而為。”
    仝伯思忖片刻：“這次公子選哪家？”
    應淵垂下眼簾，陰翳殺氣在黑沉沉的瞳底翻騰，玉指拿起棋盤上被擁護的一顆白子。
    聲音陰沉嗜血：“慕容家。”
    “四大家族之首。”仝伯神色嚴肅：“就是蔣家都很難撬開，更不要說慕容家，公子您切勿著急，要徐徐圖……”
    應淵突然厲聲道：“是你等得起還是陸老先生等得起？”想要強壓不受控製的情緒，卻無濟於事：“若不是我應了師父和老先生，早就踏平大周血洗皇城，親自手刃大周帝王，大周是否因殺戮動蕩民不聊生與我何幹！”他近乎嘶吼出聲。
    那陰鬱的雙目下藏著無數痛苦和隱忍，還有一絲不為人知的孤寂脆弱。
    仝伯紅了眼眶：“……公子……”
    “出去。”
    “公……”
    “出去……”應淵聲音怒而厲，冰冷沒有一絲溫度。
    仝伯沒來由的打了個冷顫，無聲歎息退出關上房門。
    “砰……嘩啦……”
    棋盤被推落，棋子撒了一地。
    應淵在椅子上縮成團，身軀微微顫抖，猩紅的眸子嗜血又無助。
    他想阿九……想吃阿九的糖……
    好想抱抱阿九……
    可阿九很忙……
    他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不能這個時候去打攪阿九……
    鳳儀宮。
    一早謝九黎就來了，這會的她沒易容，也沒戴麵具。
    她那張和安陽公主一模一樣的臉映入皇後和秦嬤嬤眼中。
    “黎兒。”
    皇後抬手輕撫這張臉。
    “這些年委屈你了。”
    謝九黎微笑搖頭：“不委屈。”與她來說頂著易容的臉，或者戴著麵具視人都不重要。
    皮囊而已！
    “娘給你梳妝。”
    “好。”
    一番裝扮下，謝九黎身著鵝黃色宮裝，頭戴珠釵從內殿出來。
    恰時。
    雲峰身後跟著身披鬥篷的雲崖以及和謝九黎幾乎一模一樣的假公主進入大殿。
    假公主一身華服對上謝九黎的目光，微微垂下眼眸。
    鬥篷帽下雲崖鷹隼一樣的雙目盯著謝九黎。
    秦雲峰突然上前擋住目光：“大哥……”
    雲崖側目：“帶她下去換套輕便的服飾。”
    假公主頷首上前，秦嬤嬤隨即帶人去內殿。
    雲崖掃了一眼假公主的背影，他帶著人是從議政殿那邊過來的，隻能讓人一會從鳳儀宮這邊悄然離宮。
    他不是沒想過直接將其滅口，但……終究動了惻隱之心，畢竟是被他拉進來的無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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