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時代下的逐流也隻是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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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仙……上仙,實不相瞞,血潮來勢凶猛,我們水川宗也是仰仗著地理優勢,這才逃過一劫,要知道,但凡有些靠南的宗門,幾乎都無一幸免,您……您說的那個小宗門很有可能早就已經覆滅在血潮當中了……”
    水川宗宗主彎腰的角度都快趕上某職業道歉的小日子了,就好像說出這段話是什麽莫大的罪過一樣。
    “哦?一點幸存者都沒有了?”
    司徒安挑了挑眉,麵色依舊毫無波瀾。
    “額……額……小人……小人……”
    這位身軀包裹在黑色大襖下的異形謫仙顫抖著身軀,囁嚅著唇,一副不知所雲的樣子,連藏匿著的魚鰭一般的雙手都跟著不自覺地擺動。
    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麵前的白衣身影,又聽著身旁一位蛻凡的聲音。
    謫仙不自覺地開始揣摩起二者之間的關係,能讓堂堂一位三山觀大弟子無視其所作所為,甚至能容忍其在麵前如此喧嘩……
    “長老你說句話呀……”
    “長老旁邊那個魚頭人是你誰呀,怎麽他一來你臉就變這麽快?來再變一個試試?”<78什麽時候還收怪獸了……”
    雖然聽不大明白,但謫仙仍然感受到了深深的惡意。
    他不明白那名其貌不揚的蛻凡跟眼前這位是什麽關係,也不清楚自己的屬下又與其有什麽關係。
    從一出場,水川宗宗主就根本沒有在意過一位小小的蛻凡,更別說認真去看。
    但無論是根據那蛻凡的話語,還是自己屬下那被玩壞了的生無可戀模樣,他都依稀從中察覺到不妙,並因此越發恭敬。
    隻是越聽下去,他就越感到不妙。
    直到那淡漠的人聲再度傳來
    謫仙的心也越發繃緊
    他準備好回答任何問題,無論是自己手下做的什麽得罪事情,還是自己所能知道的一切詭譎雲湧。
    然而他終究失算了
    因為司徒安絲毫不關心這些
    他隻是淡淡地,毫不在意地拋下話來:
    “你回答的很好,很詳細,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修道至今,爾……食人幾何?”
    修道至今……
    食人幾何?!
    水川宗宗主心頭瞬間一涼,仿若被一桶冰水從頭到腳澆下!
    他媽的……
    什麽問題不好!
    偏偏是食人幾何!
    他在審判我嗎?!
    謫仙又驚又怕
    毫不誇張地說
    站在這裏,他完全可以誇誇而言,自己吃的人比別人吃的米還多!
    不然為何他能是謫仙?
    不然黑襖之下的身軀,怎會是如此不人不鬼的似妖模樣?
    無非是順從功法代價後,食人過多導致自身靈蘊不純的副作用罷了!
    可他堂堂一個謫仙,還是一個小地方靠著不斷吞噬才能勉強獲得一絲修行下去仙緣的小修,傳承卑劣、靈氣不足、就連生存下去都是一個困難……
    不吃人……還能吃什麽?!
    不吃人,拿什麽應對功法的代價?
    不吃人,拿什麽活下去?
    不吃人 ,拿什麽爭到如今這個成就?
    謫仙心中幾乎在一瞬間便怒吼著將回答說出聲。
    可他不敢真正喊出來
    他不敢喊出來……因為麵前人影給到的威懾太大了。
    會死的……
    一旦出手,他一定會死的!
    對死亡的恐懼幾乎化作實質性的陰影,籠罩在謫仙的心頭。
    黑色大襖下的魚鰭越發不安,扭曲的麵孔中也湧上來一絲不甘,畸形的頭顱都跟著震顫起來。
    “……不……不多。”
    水川宗宗主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倒三角眼裏充斥著恐懼和不安。
    他不敢說沒吃過,更不敢按實話實說。
    於是鬼使神差地,這樣一個詞便不由自主地蹦了出來。
    多是怎樣一個多?
    少又是怎樣一個少?
    謫仙不語,隻是一昧顫抖,希冀著這麽一個簡單的話能夠糊弄過去。
    直到那人帶著玩笑般的語氣再次發問,他才終於忍不住跪倒在地,撲通一聲過後,黑襖下的遮掩都隨風揚開,露出那怪異的模樣。
    那是怎樣的一副模樣?
    深綠的魚頭腦袋,棕褐色的倒三角眼,如蜥蜴一般的紫色尖舌,濕潤黏滑的鱗片皮膚在日光下也暴露無遺,甚至還隱隱能聽到上方傳來被陽光灼烤的滋滋聲響。
    這是人?
    或許會有人會發出這樣的疑問
    然而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覺得驚訝
    或許在他們的印象裏,高階修士就應該是這副樣子,理當如此。
    哪怕是那個仙人一般降臨的男人,在他們看來,或許也隻是遮掩了本體模樣,有著更好的秘法裝潢外表。
    修行本應如此
    這是他們看來。
    然而
    司徒安僅僅隻是掃了一眼,便從地上拜伏著的魚頭身上離開,哪怕對方是一位謫仙,哪怕對方乃一宗之主,哪怕對方自始至終的態度都無比謙卑。
    他的眼裏毫無憐憫,隻有對寶箱的一廂熱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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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最後落到水川宗宗主耳畔的,隻是一句玩笑般的語氣:
    “你頭怎麽尖尖的?”
    簡單的一句話,落入謫仙的耳中,卻是如同生死門前的最後宣判,仿佛黃泉在向自己敞開,彼岸花近在眼前。
    他甚至不需要過多去猜測這句話的用意,因為這是赤裸裸如匣中空果般的旨意,也是死亡的宣告,同時更是毫不留情的裁決。
    頭怎麽尖尖的……
    頭怎麽尖尖的,
    頭怎麽尖尖的。
    若是不吃人,頭又怎會如此尖?
    若是不吃上一個自己都數不清數目的血肉,又怎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可這是他想的嗎,他本意想要成為這副醜陋模樣的嗎?!
    謫仙心中一閃而過的苦澀,很快又化作接連的閃電,一下又一下轟擊在走馬燈一般的過往回憶之中。
    但他不甘心
    他不願意就這樣死去
    明明墜星域都是這樣的,明明其他謫仙也是如此,所有修士亦然都是如此……明明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
    要錯……
    錯的也不是他!
    是這個世界!
    在感受著四周冰冷無聲的沉默裏
    水川宗宗主不甘心地鼓動全身力氣,猛然睜開灰暗的雙眼,像是要將心中的一切不公與苦難都控訴出來一樣,從地上爬起,不複方才的卑微模樣,大聲質問道:
    “那我問你!”
    “你們這些大宗弟子就真的幹淨嗎?就真的不食人嗎?無非就是吃的方式不同,沒有我們那般血腥直接罷了!”
    “食人幾何……食人幾何,左右不過是一個數目,那些凡人又與那草原上的野草有何區別?!”
    這位身軀都近乎半妖化的謫仙大聲說著,顫顫巍巍著,自灰暗的雙眼裏流出兩行淚水來。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第一次,那些征收人頭稅的仙人們到村子裏來的時候,我告訴自己,我會複仇,我會將這亂象洗清,我會活成話本裏的樣子……”
    “第二次,那位蛻凡五重的老魔在我妻兒的屍體麵前,我告訴自己,我還是太收斂了,我需要力量,我需要更多的力量,我需要……更多的人……”
    “第三次……”
    “第四次……”
    “……”
    謫仙低頭不停地說著,淚水都哭幹。
    一地的血淚好似化作一麵鏡子,渾濁著映照著他此刻醜陋的模樣,又好似在恍惚間,顯現出了一個眼裏滿含憧憬的少年麵孔。
    “可當那個心魔站在我麵前的時候,我告訴自己,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會死,我會死在它手裏,如果不依靠那些血肉的話,我又該如何勝它?”
    “它不強,它真的不強,它隻是比我更像一個正常修士……它不需要憂慮靈力,它不需要憂慮代價,它也不需要憂慮傷勢……它……它……”
    謫仙最後囁嚅著,囁嚅著,聲音越來越微弱。
    司徒安不語,隻是在助聽器的作用下,將對方微弱的聲音捕捉得一清二楚。
    “它比我……更正常。”
    “它比我……更像我。”
    “它應當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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