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硯站在慈善晚宴的角落，手裏捏著一杯香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水晶吊燈的光太亮了，照得他眼睛發疼。
    他不想來。
    但林晚意今早把邀請函拍在他早餐盤子上時是這麽說的："親愛的，你要是敢不來，明天你那個寶貝文物修複項目就會變成商場停車場。你知道我能做到的，對吧？"
    她甚至貼心地幫他把果醬塗好了。
    沈硯盯著杯中金色的液體，香檳的氣泡不斷上湧，又一個個破碎。就像他的生活。
    "沈教授！"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插進來，"真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您！"
    某位隻在學術會議上見過一麵的同行熱情地握住他的手。沈硯條件反射地掛上社交微笑："李教授，好久不見。"
    "您夫人真是人美心善啊，"對方由衷讚歎，"這次"保護傳統文化"慈善拍賣又是她一手操辦的吧？我聽說光是場地就花了......"
    沈硯的視線越過對方的肩膀，看見林晚意正倚在某位地產大亨的臂彎裏。她今天穿了條露背的猩紅色禮服，像一道新鮮的傷口。此刻她紅唇幾乎貼在那位王總的耳朵上，塗著蔻丹的手指正慢條斯理地把玩對方的袖扣。
    那位王總笑得像隻被撓了下巴的老貓。
    "......沈教授？您還好嗎？"
    沈硯收回目光，將香檳一飲而盡："抱歉，失陪一下。"
    【2】
    洗手間的鏡子忠實地映出他蒼白的臉色。沈硯用冷水拍了拍臉，水珠順著下頜線滑落。
    門突然被推開。
    "躲在這兒幹什麽？"林晚意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走進來，順手把"正在清潔"的牌子掛在門外。
    沈硯透過鏡子看她："這是男廁。"
    "所以呢？"她反手鎖上門，"大家看見我們夫妻一起離席，隻會覺得我們......"她故意拖長音調，"情難自禁。"
    她走到他身後，雙手搭上他的肩膀。鏡子裏，她鮮紅的指甲像十滴血，滲進他的西裝。
    "笑一笑嘛，"她湊近他耳邊，呼吸噴在他頸側，"不然明天《學術周刊》的頭條就是"知名文物專家沈硯涉嫌偽造鑒定證書"......"她的手指輕輕劃過他的喉結，"多難看啊。"
    沈硯看著鏡中的自己慢慢勾起嘴角。
    "這才對。"她滿意地拍拍他的臉，像在獎勵一隻學會握手的狗，"走吧，拍賣會要開始了。"
    【3】
    拍賣廳裏觥籌交錯。林晚意拉著他坐到第一排正中央，那裏擺著寫有他們名字的燙金座位卡。
    "接下來這件拍品，"主持人聲音激昂，"是林晚意女士特別捐贈的——由沈硯教授親手修複的明代永樂青花纏枝蓮紋梅瓶！"
    沈硯的背脊瞬間繃直。
    那是他花了四個月修複的私藏，從未打算公開展示。瓶身上的纏枝蓮紋用了特殊的補釉技法，是他研究生時代的獨創。
    聚光燈下，玻璃展櫃裏的梅瓶泛著溫潤的光。
    "驚喜嗎？"林晚意貼著他耳朵說，"反正你整天抱著那些破罐子，不如拿來做好事。"她的舌尖輕輕擦過他的耳廓，"放心，我拍了高清照片給你留念。"
    沈硯的指節在扶手上壓出青白。大屏幕上開始播放梅瓶的特寫鏡頭，配著他根本不知情的"修複過程紀錄片"。
    "......起拍價八十萬，每次加價不少於五萬......"
    競價聲此起彼伏。沈硯機械地聽著數字不斷攀升：一百二十萬、一百五十萬、兩百萬......
    最後以三百八十萬落槌。
    "恭喜王總！"主持人聲音發顫，"這創造了今晚的最高成交價！"
    全場掌聲雷動。沈硯看見前排那個金牙閃閃的地產商站起來鞠躬，西裝口袋上還別著林晚意今晚剛送的鑽石領針。
    【4】
    "現在有請捐贈人林晚意女士和沈硯教授，親自將拍品移交給王總！"
    林晚意優雅起身，從禮儀小姐手中接過一個紫檀木匣。她轉向沈硯，眼睛亮得驚人："親愛的，你來。"
    沈硯接過木匣。匣子很輕，輕得不像裝著三百八十萬的古董。
    他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向王總。對方咧著嘴笑，金牙在燈光下反光："沈教授，久仰大名啊！我那兒還有幾個瓷器，改天請您......"
    沈硯遞出木匣。
    "哎喲，這麽貴重的東西......"王總突然手一滑。
    木匣砸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令人心碎的脆響。
    全場瞬間寂靜。
    幾片青花瓷碎片從匣子裏滑出來，在燈光下像散落的星星。
    "哎呀呀！"王總誇張地拍著腦門，"瞧我這笨手笨腳的！"他毫無誠意地看向沈硯，"沈教授不會介意吧？反正是做慈善嘛！"
    林晚意第一個衝過來。她蹲下身，顫抖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碎片："這可是......這可是我丈夫花了四個月......"她的聲音哽咽，眼眶說紅就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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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硯站在原地，突然覺得這一幕荒誕得可笑。他想大笑，又想嘔吐。最終他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林晚意表演。
    閃光燈此起彼伏。明天的新聞標題他已經能猜到：《慈善晚宴感人一幕：愛心企業家失手打碎珍貴文物，捐贈夫婦展現大度胸懷》。
    【5】
    晚宴結束後，林晚意在車庫堵住他。
    "今天表現不錯，"她掏出濕巾，慢條斯理地擦他的手指，"除了摔瓶子那段......"她歪頭，"你該哭一哭的，那樣更有戲劇性。"
    沈硯拉開車門："下次我會記得帶眼藥水。"
    她突然扳過他的下巴："生氣了？"
    "沒有。"
    "撒謊。"她輕笑，拇指按在他的嘴唇上，"你生氣的樣子真可愛。"
    引擎轟鳴聲中，沈硯盯著後視鏡。酒店燈火通明，像個巨大的水晶棺材。
    【6】
    回到家，林晚意踢掉高跟鞋，赤腳踩過客廳地板。那些青花瓷碎片被她特意打包帶了回來，此刻正散落在波斯地毯上。
    "你知道嗎？"她突然轉身，裙擺掃過那些瓷片，"王總私下問我，能不能把你"借"去幫他鑒定收藏品......"
    沈硯解領帶的手一頓。
    "我拒絕了。"她突然從背後抱住他，指甲陷進他的胸口，"我說......"她的嘴唇貼在他脊椎骨上，"我的玩具概不外借。"
    領帶突然勒緊脖頸。沈硯在窒息中聽見她甜蜜的耳語：
    "笑啊，否則明天你就失業。"
    月光透過落地窗，那些青花碎片在地上閃閃發光，像一地破碎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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