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沈硯盯著電腦屏幕，光標在"確認支付"的按鈕上已經停留了整整三分鍾。巴塞羅那的單程機票，經濟艙，明天下午三點十五分起飛。這是他研究了一個月才找到的最佳逃跑時機——林晚意明天要參加她那個塑料姐妹花的下午茶聚會，通常要折騰到晚上。
    他的手指懸在鼠標上方，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先生，需要幫您鎖定這個價格嗎？"網頁突然彈出客服對話框，"當前票價還有最後兩張。"
    沈硯猛地合上筆記本電腦。
    書房裏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他起身走到窗前，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看向花園——林晚意正在泳池邊做瑜伽，穿著那件幾乎透明的白色蕾絲晨衣，陽光下像隻慵懶的波斯貓。
    手機突然震動，是一條短信：
    "親愛的，我讓anna送了些新襯衫給你，記得試穿。晚上七點，a pera見。吻你。"
    沈硯盯著那個"吻你"，胃裏一陣翻騰。上周他在這家餐廳親眼看見她和那個畫廊老板在洗手間門口接吻，而昨晚這條裙子還皺巴巴地扔在客房地板上。
    他打開抽屜，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假身份證和現金。這些是他這半年來一點一點攢下的——每次去博物館都會從餐費裏克扣一些，借著學術交流的名義兌換外幣。現在這些皺巴巴的紙幣就躺在一本《哥特式建築研究》的書頁裏。
    "沈硯？"林晚意的聲音從樓下傳來，"你人呢？"
    二）
    餐桌上擺著精致的早午餐。林晚意正在往全麥麵包上塗抹魚子醬，指甲上的紅色甲油和黑色魚子形成鮮明對比。
    "明天有個慈善晚宴，"她頭也不抬地說，"你陪我去。"
    "明天我有講座。"沈硯給自己倒了杯黑咖啡。
    "推了。"
    "推不了，是給文化部長的專場。"
    林晚意終於抬起頭，嘴角掛著那種他再熟悉不過的微笑——看起來甜美，實則充滿威脅。"那我讓王秘書給部長打個電話？就說你突發腸胃炎？"
    沈硯的咖啡杯在碟子上磕出一聲輕響。上個月他就是這樣"被生病"錯過了柏林的重要研討會。
    "......幾點？"他聽見自己說。
    "七點，穿那套深藍西裝。"她滿意地低頭繼續擺弄麵包，"哦對了，記得戴我送你的那條領帶。"
    那條繡著"y"字母的領帶。沈硯記得她是怎麽在眾人麵前親手給他係上的，手指若有似無地劃過他的喉結，像是在給寵物戴項圈。
    他突然放下杯子："晚意，我們去看海吧。"
    三）
    林晚意的動作頓住了。她慢慢抬起頭，眼睛眯成一條縫："海？"
    "下周三你生日，"沈硯語氣平靜，"就當是禮物。"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輕笑出聲，"讓我猜猜......馬爾代夫？大溪地？還是......"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危險，"巴塞羅那？"
    沈硯的指尖在桌下微微發抖。他上周確實在書房查過巴塞羅那的資料，但明明記得清除了瀏覽記錄。
    "高迪的建築，"他盡量保持聲音平穩，"你不是很喜歡？"
    林晚意突然站起來，繞過餐桌走到他身後。她冰涼的手指搭上他的肩膀，俯身在他耳邊輕語："沈硯，你知道嗎？你每次說謊的時候......"她的指甲輕輕刮過他的頸動脈，"右眼的睫毛會多眨一下。"
    沈硯僵在原地。
    "不過......"她突然直起身，語氣輕快，"好啊，就去巴塞羅那。"
    四）
    當晚，沈硯在書房整理資料時，發現抽屜裏的護照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便利貼：
    「找這個？_ 」
    那個笑臉畫得誇張又嘲諷。沈硯盯著看了很久，突然笑出聲來——他早該知道，在林晚意眼裏，他的所有反抗都不過是增添情趣的小把戲。
    他打開手機，發現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照片裏是他的護照，正擺在一張酒店大床上，旁邊是林晚意穿著吊帶襪的長腿。
    緊接著又一條：
    「明天見，我的逃跑先生。」
    沈硯把手機扔進沙發。窗外的雨突然下大了，雨點拍打在玻璃上，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抓撓。
    五）
    第二天早餐時，林晚意突然說："我改主意了。"
    沈硯抬頭看她。
    "不去巴塞羅那了。"她慢條斯理地塗著果醬，"我們去......冰島怎麽樣？看極光。"
    沈硯的叉子在盤子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開玩笑的。"她突然大笑起來，"瞧你緊張的。"她從包裏拿出兩本護照晃了晃，"都準備好了。"
    沈硯盯著那本深藍色的護照，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她早就看穿了他的計劃，並且樂在其中。
    "對了，"林晚意起身時突然回頭，"我幫你整理了行李，你那些......"她意味深長地停頓，"小收藏，都放在行李箱暗格裏了。多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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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硯的血液瞬間凝固。他藏在衣櫃夾層裏的假身份證、備用手機和現金——她全都知道。
    六）
    機場安檢口前，林晚意突然轉身："差點忘了。"她從隨身小包裏拿出一個藥盒，"你的抗焦慮藥。"
    沈硯皺眉："我沒......"
    "哦？"她挑眉，"那上周你讓張醫生開的是什麽？維生素嗎？"
    沈硯接過藥盒，裏麵確實是他的處方藥。但藥片數量不對——少了整整十粒。他猛地抬頭，對上林晚意似笑非笑的眼神。
    "別擔心，"她輕聲說，"足夠撐到回國了。"她的手指輕輕劃過他的手腕，"畢竟，我怎麽舍得讓你在異國他鄉......發病呢？"
    排在後麵的老太太投來詫異的目光。林晚意立刻換上甜美的笑容，挽住沈硯的手臂："老公，我們該過安檢了。"
    在x光機前，沈硯看著林晚意把兩人的護照放進那個路易威登的護照夾，然後——當著他的麵——塞進了內衣裏。
    "以防萬一，"她眨眨眼，"你知道機場小偷多。"
    沈硯突然感到一陣荒謬的輕鬆。這場貓鼠遊戲，老鼠從來就沒有贏的可能。他看著玻璃幕牆外起落的飛機，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他逃不掉的。
    從來就逃不掉。
    七）
    飛機起飛時，林晚意靠在他肩上假寐。沈硯望著窗外逐漸變小的城市輪廓，突然想起今早出門前看到的一幕——
    他的行李箱裏，整齊地放著那本《哥特式建築研究》，書頁間已經空無一物。而別在書簽位置的，是一張他和林晚意的婚紗照，背麵用口紅寫著：
    「天涯海角，我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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