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硯站在拳擊館的更衣室裏，盯著鏡子裏自己發紅的指關節。汗水順著他的太陽穴滑下，在下巴處懸了一會兒，最終砸在瓷磚地板上，發出幾乎聽不見的"啪嗒"聲。
    這是他連續第七天來這兒了。
    沙袋被他打得砰砰作響，那聲音在空曠的場館裏回蕩，像是某種求救信號。教練站在三米開外，一邊擦汗一邊鼓掌："沈先生進步真快！照這個速度，下個月就能參加業餘聯賽了。"
    沈硯沒說話，隻是把繃帶纏得更緊了些。白色的繃帶勒進皮肉裏，在指節處留下一道道淺紅色的壓痕。他當然進步快——每次揮拳，腦子裏都是林晚意的臉。左勾拳是她昨晚在慈善晚宴上對著某位銀行家耳語的畫麵，右直拳是她今早當著他的麵把口紅印留在咖啡杯沿上的挑釁。
    "再來一組？"教練遞來礦泉水。
    沈硯搖搖頭，擰開瓶蓋時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水灑出來一些，打濕了他的運動褲。他盯著那塊深色的水漬看了兩秒，突然想起上周林晚意把紅酒潑在他西裝上的樣子——她當時笑得那麽開心，眼睛彎成兩道月牙，說這叫"藝術創作"。
    2.
    "喲，這是誰家的小狼狗啊？"
    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沈硯的後背瞬間繃緊。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那種混合著玫瑰與苦杏仁的香水味，整個城市隻有一個人會用。
    林晚意倚在門框上，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轉著他的車鑰匙。她今天穿了件緊身黑裙，領口開得很低，露出一截精致的鎖骨。高跟鞋的細跟像錐子一樣紮在地板上，和拳擊館灰撲撲的水泥地格格不入。
    "你來幹什麽？"沈硯沒回頭，繼續往手上纏繃帶。白色的棉布一圈圈繞上去，像是要給自己的憤怒打上封印。
    "接我老公回家呀。"她踩著高跟鞋走進來，鞋跟敲擊地麵的聲音像倒計時。冰涼的手指突然貼上他的後背，"嘖嘖，濕透了..."她的指甲輕輕刮過他的脊椎，"要不要我幫你擦？"
    沈硯側身避開："不用。"
    林晚意也不惱，直接一屁股坐在長凳上。真皮長凳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她像是沒聽見，托著腮看他："打沙袋多沒意思。"她眨眨眼，濃密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打我啊？"
    3.
    空氣凝固了兩秒。
    沈硯終於轉頭看她。汗水從他的眉骨滑落，掛在下巴上搖搖欲墜："你以為我不敢？"
    "你敢嗎？"林晚意笑得眼睛彎成月牙，甚至把臉往前湊了湊，"來，往這兒打。"她點了點自己左臉，那裏的皮膚光潔得像瓷器，"打完我還能去警局告你家暴，多劃算。正好王局長上周還約我喝茶呢。"
    沈硯的拳頭攥得咯吱響。繃帶下的指關節隱隱作痛，但他已經分不清是剛才打沙袋的緣故，還是因為握得太緊。
    教練尷尬地咳嗽一聲："那個...沈先生，要不今天先到這兒？您太太都來接您了。"
    林晚意衝教練拋了個媚眼："謝謝您照顧我老公呀~"她站起身，裙擺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伸手去拉沈硯，"走吧，回家給你燉湯補補。我新學的當歸排骨湯。"
    沈硯沒動。
    "怎麽？"林晚意歪頭，發絲從肩頭滑落，"還想再練會兒？行啊，我陪你。"她突然抓起沈硯的拳擊手套往自己手上套。深紅色的手套掛在她纖細的手腕上晃晃蕩蕩，像兩個滑稽的氣球。
    4.
    沈硯盯著她看了三秒，突然笑了。
    "你笑什麽？"林晚意眯起眼睛。這是她生氣的預兆。
    "沒什麽。"沈硯慢條斯理地摘下手套，"就是突然想起來，上個月你讓我陪你玩"醫生病人"的角色扮演，也是這副表情。"
    林晚意挑眉："所以呢？"
    "所以——"沈硯把沾滿汗的手套扔進她懷裏，"你演技真的很爛。"
    林晚意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甜膩起來："那也比某些人強呀，明明恨我恨得要死，還得天天裝恩愛。"她湊近他耳邊，溫熱的呼吸噴在他頸側，"你知道你剛才打沙袋的時候，嘴裏在念叨什麽嗎？"
    沈硯瞳孔一縮。
    "你在說——"林晚意紅唇貼著他耳垂，一字一頓，""去、死、吧"。"說完還輕輕咬了一下他的耳廓，像在品嚐一道甜點。
    5.
    回程的車上，林晚意開著窗哼歌。風把她的頭發吹得飛揚起來，有幾縷掃在沈硯臉上，帶著那股熟悉的玫瑰香氣。沈硯盯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路燈，數到第十七盞時，林晚意突然開口：
    "對了，下周張董家酒會，記得穿我給你買的那套西裝。"
    "不去。"
    "由不得你哦。"林晚意單手轉方向盤，另一隻手捏了捏他的臉，"張太太特意問我，能不能帶你家那位"帥得讓人腿軟"的老公來呢。"她的拇指摩挲著他的下巴，那裏有新冒出的胡茬。
    沈硯冷笑："她上次還誇你"馭夫有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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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林晚意得意地晃了晃腦袋，"所以我得繼續"馭"著你呀。"她的手指滑到他喉結處，輕輕一按，"就像這樣。"
    車停在紅燈前，她突然湊過來，在沈硯嘴角親了一下。他沒躲，但也沒回應，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真乖。"林晚意舔舔嘴唇，口紅有些花了，"獎勵你今晚睡臥室。"
    沈硯看著紅燈倒計時："...我寧願睡書房。"
    "由不得你。"綠燈亮起，她一腳油門，沈硯的後背重重撞在座椅上，"就像你的拳擊課——明天起我幫你取消了。"
    沈硯猛地轉頭："你！"
    "別這麽看我嘛，"林晚意咯咯笑，"我是為你好呀。萬一你練太壯，抱著硌手怎麽辦？"她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打，鮮紅的指甲像十滴血，"再說了，打打殺殺的多不好，我們要做文明人，對不對？"
    6.
    當晚，沈硯在浴室刷牙時，發現自己的拳擊會員卡被剪成兩半，端端正正擺在洗手台上。斷口整齊利落，像是用專業裁紙刀剪的。旁邊還用口紅畫了個愛心，下麵寫著"ove "。
    他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眼下有濃重的陰影。下巴上的胡茬讓他看起來憔悴又凶狠，完全不像那個在社交場合遊刃有餘的沈教授。右手關節上的擦傷已經結痂，暗紅色的血痂像一個個小小的封印。
    鏡子裏的人突然笑了。
    然後他一拳砸向玻璃。
    "嘩啦！"碎裂的聲音在深夜格外刺耳。玻璃碎片四濺，有幾片紮進他的手背，血立刻湧出來，順著洗手台流進下水道。
    林晚意的聲音從臥室飄來，帶著濃濃的睡意："砸一次賠十萬哦，從你零花錢裏扣~"
    沈硯看著血流如注的手背，竟然笑得更開心了。他伸手抹了一把，鮮血在鏡子上畫出一道猙獰的弧線，像個月牙形的傷口。
    "值得。"他對著破碎的鏡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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