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如萊伊所說，陰元素瑪娜構成的球形空間在逐漸縮小。
    白衣少女在半徑五米的球體中來回閃爍，但凡她的動作慢上一秒，等待她的唯有被刺穿的命運。
    戰鬥持續到這一步，勝負已定。
    少女所做的一切，皆為臨死前無用的掙紮。
    [還不死心嗎？我會給你個痛快的。]
    [差不多到時間了。]
    再一次發動權能躲過長劍的刺擊，算好時間的潘多拉主動出擊，躍遷至萊伊的身前。
    提前預判了瑪娜劍的自動尋敵，少女探手一抓，扣住了萊伊持劍的手腕，一個用力卸掉了手腕處的關節。
    長劍脫手，沒有魔法術式的穩固，下一刻化為紫色的瑪娜消散。
    對掰斷的右手毫不在意，萊伊左手反手朝著空氣一握，嶄新的瑪娜劍出鞘，對著潘多拉奮力砍去。
    虛飾的權能發動！
    少女的身影從萊伊身前消失，再次出現時，潘多拉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以及...
    在眼中不斷放大的劍刃。
    躲不過去的話，無論貫穿身體還是腦袋，都是死路一條。
    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潘多拉飄在天上，整個人沒有任何動作。
    然後，在萊伊驚訝的目光中。
    穿過去了！
    陰元素構成的紫色長劍，直直的穿過了潘多拉的身體。
    [擊中了？]
    看樣子是擊穿了沒錯，但並沒有受擊反饋，好像那裏本應空無一物。
    震驚與疑惑幾乎是同時出現在腦海，沒有給他更多的思考時間了，強烈的失重感傳來，緊接著，是小腿骨斷裂產生的疼痛感。
    [唔！]
    白嫩的腳掌踩在了手腕上，側躺在地麵上的萊伊艱難地抬起頭。
    銀白色的長發和長袍一起無風自動，雪白的長睫毛遮住了藍寶石般的明亮雙眸，少女俯視著地上的萊伊，宣告了這一次戰鬥的勝利。
    [真厲害呐，天上那個是誰？你創造的分身嗎？]
    [不，是真實的我，你的攻擊之所以沒有攻擊到，是因為我發動權能瞬移走了，從其他地方躍遷至天空上固定的一點，循環往複。雖然有實體，但你那慢悠悠的攻擊抓不住我。]
    [視覺上的殘留嗎？你......唔！]
    純粹地使用暴力壓斷萊伊的左手關節處，潘多拉抬起血淋淋的腳，接著說道。
    [這樣就可以了，被斷掉四肢的你已經沒有能威脅到我的地方了。]
    [既然你有那種能力，為什麽一開始不用？偏要等待這片空間快坍塌的時候......]
    除了最開始的那一次突襲，往後的時間，潘多拉一直處於被動防禦的狀態。
    本以為她在垂死掙紮，沒想到會發生這種結果。
    [因為我不清楚你體內的瑪娜是不是真的沒法恢複了，你似乎很擅長總結經驗，歸納錯誤，要是隱藏的後手沒起作用，那我該頭疼了。]
    潘多拉毫無顧慮地坐在了萊伊的身體上，像個嬌羞的少女一樣抱住自己的膝蓋。
    [好在，命運的天平偏向我這一邊。]
    [那麽，你要做什麽？殺了我終結這一切嗎？]
    [如果殺了你有用的話，我會這麽做的哦。可惜，這個世界早早被你設定好了運行規則，哪怕殺了你，坍塌也沒法停止，恐怕真如你所說，這片空間在最後一定會坍縮成一個點，然後爆炸吧......]
    世界仍在縮小，半徑從五米減少到了四米。
    [一起在虛無中漂流嗎？事先說明，比起跟你一起漫無目的地漂流，死亡更加簡單，別怨我留下一個人哦。]
    [遺憾呐，我也不願意和陌生男人一起旅行，所以，麻煩你一個人留下來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很強、有很強的想象力與創造力，不過，你的閱曆實在是太少了。你以為用陰瑪娜創造獨立的世界，就能完全剝離這些瑪娜了嗎？
    在你的魔法術式維持不了，這個世界走向終焉的時候，瑪娜會回歸原世界的瑪娜循環。
    盡管它們隻需要一瞬間就能找到原世界返回，但對我來說，那一瞬間便足夠了。
    我會發動權能，利用權能與歐德·拉古娜的聯係，通過這些瑪娜打開的“窗戶”回到原來的世界。
    你呢，則會留在這裏，在世界與世界的縫隙裏漂流。
    直到永遠。]
    8
    聽到潘多拉的發言，萊伊沉默了。
    他想出的極限一換一的保底方法，最終也如同玩笑般被潘多拉的權能徹底粉碎。
    權能，就是這麽不講道理、宛如作弊的手段。
    [怎麽不說話了？]
    [你的權能，為什麽會這麽強？縱使我拚盡了全力，連以命搏命都做不到。命運，還真是不公平啊。]
    潘多拉歎了口氣，從萊伊身體上站起身。
    仰躺的少年目光無神地注視著紫色的天空...那已經稱不上天空了，隻要他願意，站起身、伸出手、用力一躍便能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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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構建的世界，快要完蛋了。
    [是啊，命運從未公平。如果你沒有被【暴食】吃掉大部分的記憶，我或許不是你的對手。]
    [潘多拉。]
    [嗯？我在這裏哦。]
    雙方八千多次的博弈，也即將迎來閉幕的時刻，潘多拉跪坐在萊伊身邊，望著這位幾度將他逼近絕境的少年，語氣也不免溫柔了起來。
    陌生的情感在心底滋生，讓潘多拉露出了真實的笑容。
    [知道你的權能為什麽會失效嗎？]
    [你說。]
    [你的反應很敏銳，是時間......]
    [時間......？]
    [沒錯，是時間......]
    下半身，從斷裂的雙腿處外溢的鮮血過多，大腦缺氧，萊伊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聲音也越來越虛弱。
    [這片空間的時間是不定的...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跳轉到另一個時間點上...你的身體來自於“現在”，在“未來”時間點發動的權能，怎麽能作用到“現在”的身體上呢......
    換句話說...你是“過去”“現在”“未來”三者的疊加態......]
    潘多拉不語，半晌再度露出笑容，清脆的掌聲傳入萊伊的耳朵。
    萊伊轉過頭，望了一眼潘多拉，又望了一眼天空。
    世界仍在縮小，半徑從四米減少到了三米。
    [你在等待一個時間，我又何嚐不是在等呢......“過去”要來了。]
    萊伊話音落下，潘多拉的身體猛然爆出了用劍刺、劃、劈、砍出來的傷口，鮮血，在眨眼的時間裏染紅了她的白袍。
    她的眼神，與萊伊首次看見她空中虛假的殘像一模一樣。
    震驚、不解...
    身體無力地癱倒在地，而她的身側，萊伊搖搖晃晃地跪了起來。
    世界半徑三米，潘多拉已經失去失去了發動權能的空間。
    當然，在那種身體狀況下，使用權能隻會讓殘破的身體變得更殘破，除了加速自己的死亡外沒有任何作用。
    [我...我...贏了！是我贏了！]
    等了多久，才等來了這一句話？
    哪怕雙手雙腳被斷，哪怕隻能跪在地上，他也要仰起頭，大聲地喊出那一句話。
    [是我贏了！]
    [哈...很棒呐...沒有讓我失望...是你...贏了......]
    躺在地上的潘多拉，血液逆流到氣管，此刻連說話都很費力。
    一路用膝蓋走著血路來到潘多拉的身前，萊伊召喚出陰元素瑪娜做的小刀，用嘴含住刀柄，準備給潘多拉最後一擊。
    [你...真的...令我很驚訝...這麽多年...在整個大陸的曆史中...你是唯一一個...]
    少女的眼中濕潤潤的，她流淚了嗎？
    背負虛飾魔女之名的少女也會流淚嗎？
    嘴巴被刀柄堵住，萊伊回不了她的話，一步一步，把頭探到潘多拉的胸口。
    一下，隻需最後的一下。
    噩夢就結束了。
    潘多拉顫顫巍巍地抬起雙手，勾住萊伊的脖子，一點一點的，將他摟入自己的懷裏。
    鋒利的刀子劃開皮膚，劃開血管，劃開心髒。
    怦怦跳動的心髒向外噴灑著熱血，心髒裏麵，蘊藏著一團紫黑色，帶著不祥氣息的不知名物質。
    [以...虛飾...魔女之名...宣告——你...就是下一任的...【虛飾】......]
    世界仍在縮小，半徑從三米減少到了兩米。
    9
    地上的少女尚有餘溫，不過掩蓋不了她變成屍體的現實。
    潘多拉死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潘多拉死了。
    滿足了嗎？
    自己空虛的內心滿足了嗎？
    好像...並沒有......
    滿足感在她死去的那一刻就結束了...剩下的是無窮無盡的空虛......
    我是誰？我從哪裏來？又要到哪裏去？
    失去記憶的自己完成了記憶交給自己的使命，那麽接下來呢？
    誰能告訴我接下來要做什麽？
    世界仍在縮小，半徑從兩米減少到了一米。
    或許...
    讓自己的性命與使命一同逝去，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了。
    用失去手掌的雙手夾著小刀，刀尖對準自己的喉嚨，毫不猶豫地刺下。
    鮮血灌入口腔，沒過多久，窒息感湧入大腦。
    難受...好想死......難受的想死......
    不對...自己本來就在尋死吧......
    唔...唔...唔......
    啊...啊......
    與此同時，世界迎來了它的終焉。
    紫色的陰元素瑪娜炸裂開來，沒有死透的萊伊飄蕩在世界之間的縫隙中。
    突然，心髒處有什麽東西開始發揮作用...
    自潘多拉身上奪取的虛飾的魔女因子與原世界自主產生了聯係，透過瑪娜們開得“窗戶”，帶著萊伊回到了原世界。
    許久未補充瑪娜的“門”好似幹涸的沙漠，在接觸到原世界大氣中的瑪娜甘霖後，瘋狂的吸食。
    確認軀體處於瀕死狀態，身體的水魔法自愈機製啟動，僅僅片刻，便治好了萊伊的斷手斷腳與被刀刺穿的喉嚨。
    [咳咳咳！]
    眼前的世界從紫紅色化作一片蔥綠，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裏並不是所謂天堂或地獄之類的地方。
    自己還活著。
    萊伊從雪地裏站起，他的臉、他的目光，好似繼承了潘多拉的平淡，看不出其他表情。
    [潘多拉，你死了也不肯放過我嗎？]
    虛飾魔女的權能在她死後仍然發揮著效果——無法自殺...
    永生，真正意義上的永生演變成了詛咒。
    不清楚為何而活...也不需要為了誰而活著...
    不清楚自己是誰...也不需要任何人來定義自己是誰...
    不清楚自己去往何方，隻是一味地往前走……
    火紅長發的少年獨自走在森林裏，以【我】之名開啟了他的旅程。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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