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眼時。
    林月發現自己站在密宗的蓮花池旁，她連忙檢查自身行裝，儲物戒等護身法器都不見了，身形頭色都恢複了原狀，不由得鬆了口氣。
    她若是以雪魔形態出現，密宗不得除魔衛道？
    雖是夢境，但她以神魂入夢，還是會受傷的。
    蓮花池裏的蓮花開得正豔，微風習習，半腰高的荷葉搖曳，錦鯉在水中遊來遊去，正值盛夏，卻裝了一池涼意。
    林月環顧四周，不少和尚在蓮花叢中打坐，為盛夏平添了一份靜謐。
    “嘩啦”
    一道水流聲打破了現場的平靜，林月循聲走去，透過晃動的荷葉依稀可見一道小身影高高揚起樹枝打下。
    水花四濺，打殘了荷葉，嚇跑了一池錦鯉，他卻絲毫不懂得憐惜。
    很快就有和尚跑來，林月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身影，看清楚了來人，正是不惑。
    “少管我！”
    那小和尚轉頭朝他怒吼了聲，隨後將樹枝一扔，撲通一聲跳下蓮花池。
    不到一會，小和尚便抱著一條胖錦鯉對著過來的師兄咧嘴一笑，露出兩排尖牙，雙頰帶著嬰兒肥，可愛中帶著幾分邪惡，正是人嫌狗厭的年紀，他一口咬在錦鯉上。
    這一幕給岸上的不惑急壞了。
    “阿彌陀佛，師弟，把魚放下，不能殺生啊，不能殺生……”
    小和尚使勁啃了半天隻給魚糊上了口水，連錦鯉的魚鱗都沒啃破。
    小小年紀就牙口不好？
    他嘴狗叼骨頭般死死咬住錦鯉不鬆口，不惑掰手掰嘴怕弄傷了雙方，費了好大勁才將奄奄一息的錦鯉搶救過來，在其咽氣前一瞬送回池塘，但錦鯉還是翻起了白肚皮。
    “我要出宗！”小和尚踢腿蹬腿使勁掙開束縛，宛若淘氣哭鬧著買玩具的孩子。
    “等你長大，師兄再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我等了一百年，我不要再待在這裏了，我要出宗！我要出宗！”
    一百年，即便魔族也是半大的小子了，如今仍舊七八歲模樣，應是封印的原因。
    在宗裏待百年，跟在大學校園待百年不能出去有什麽區別？怪不得怨氣這麽大。
    “師弟，三日前師父布置的功課你還沒做，咱先把功課做了吧……”
    “我都做了幾十年功課了，功課是做不完的，你就是不想讓我出宗！走開！”
    和尚將人拉到岸上哄祖宗般耐心哄著，小和尚絲毫不給麵子，趁對方不注意掙脫，又撲通一下跳入蓮花池，逮著魚就啃，雙眼死倔地看著岸上的和尚，硬是要破戒……
    林月：……
    夢境是記憶的雜糅，參照現實，但不一定完全符合現實，這估計是虛擬的。
    沒有看到不空的身影，林月找了一個小和尚幫忙傳話。
    “在下找不空師父，小師父便說是一位修時間道的故人來訪。”
    “施主稍等。”
    小師父匆匆離開，等了片刻後林月便見到了不空。
    簷角銅鈴作響，客廳中，一個身穿海清僧袍的年輕僧人端坐在桌前，麵容平靜深邃，彷佛和供奉的佛像融為一體，一身禪意。
    桌上放著一個止語的木牌。
    閉口禪，減口業，有的修行一段時間，有的修行一輩子。
    林月落座，對方遞來一杯清茶，茶畢，抬眸便見僧人疑惑地結了個問迅印，合掌不語。
    他在問他們是否相識，林月點點頭，伸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劃了一條直線，指了線中一點，再指向他，往前移一點，指了指自己。
    對麵的僧人看後神色平靜，顯然已明其中之意，他將手握拳放在心口上，抬眸看了過來。
    知其意，非我意，林月搖頭，抬手掐訣，桌上的水漬回退，化為一滴水落入杯中。
    術法停止後，桌上的水漬再次出現。
    時間回溯，抵擋不了時間的侵蝕。
    熟悉的捏訣手法在眼前出現，不空目光微微一怔，這是密宗的神通，對方與密宗有淵源，他雙眸帶上了明顯的驚訝。
    林月又在桌上劃了一條線，這次林月在線中，而僧人不在。
    林月抬頭和他對視一眼，再蘸茶水在桌上劃了一條線，這次情況恰恰相反，僧人在線中，而她不在。
    僧人看著桌上的水漬蹙眉沉思良久，疑惑抬眸。
    他指了指對方，又指了指自己。
    林月點頭，表示便是所問所答。
    僧人見此陷入了茫然，如此，他在亦或不在，對方是誰？對方在或不在，他又是誰。
    時間為線，時間之外，不生不滅，是為真如，諸相非相，刹那生滅，破執見真……
    林月看著對麵陷入思索的僧人，隨著其眉頭深皺，夢境跟著震蕩，陣陣轟鳴開始坍塌，而當事人彷佛未覺一般。
    過了幾息，夢境坍塌停止，僧人抬頭看了過來，麵色也蒼白了些許，眉間卻凝著與瀕死之態相悖的安寧，他輕喚了對方的名字。
    “林月。”
    做夢的人怎麽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呢，很簡單，隻不過有的人不願醒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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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該醒了。”林月輕聲道。
    不空並未立即回話，他緩緩閉目撥著手中念珠，片刻後才道。
    “我可能醒不過來了，你幫我帶幾句話給他們。”
    “不妄說我修得十道，創造了奇跡。”林月打斷了他的話，唇角的笑容帶著絲絲無奈，“所以讓我來喚醒你。”
    “阿彌陀佛，凡事自有定數，執著生亦是苦，勿要介懷我的離去。”
    沒有強烈的求生意誌如何能醒來，我努力了和我拚命了是有區別的，林月也不知拿什麽刺激他。
    “魔族已開始全麵圍剿人族，我人族損失慘重，王城遭三大王族圍攻，命懸一線，不惑不知所蹤，不妄與另外兩名合體修士亦身負重傷，目前無法參戰。”
    “而今我們已無還手之力，若你隕落，我們人族便會失去一名合體修士，處境將更為艱難………”
    林月說了些近況，不空反問道：“宗門為何不支援？”
    “魔族毀了傳送陣，我們與外界失聯了。”
    “此事前輩們會處理，你們無需費心。”他點頭，隨後撚著佛珠閉目。
    林月深吸了口氣，試圖道德綁架，“不空師父既修慈悲，為何不救你的師兄弟們？”
    他不是不想醒，是醒不過來，不空皺緊眉頭，普及了慈悲的概念。
    “慈悲並非執著於渡化眾生，真正的慈悲，是見眾生苦，便自然伸出援手，不求回報，不求結果，順勢而為。“
    “生死皆空，我肉身將亡，又何苦執著於這副皮囊，放下方可涅盤解脫，他們會理解我的……”
    僧人眉目柔順平和地說著，彷佛他真的隻是去另一個地方繼續念佛誦經，不是死了。
    這佛係人生，換作是她，早輪回了……
    “你不想成魔？”
    “眾生平等，魔亦是眾生。”
    不空眉目未有一點波瀾，林月麵色沉了下來，語氣也不由得加重了些。
    “你以涅盤為解脫，何曾不是另一種著相？你勘破生死，卻令生者痛苦甚至隕落，難道不是新添業障？菩薩畏因，眾生畏果，所謂慈悲，不在往生，而在當下。”
    僧人眼中反而露出一絲笑意，“林施主有此覺悟令人欣慰，但無需執著，你出去後便與他們說，我往生極樂，求得解脫，讓他們不必因此徒增煩惱。”
    對方比她更懂佛理，探討這個無意義，林月沉默良久，轉換了話題，“禍鬥之事你知道多少？”
    或許要死了，他說了出來，眼中隱含擔憂，“用於鎮壓凶獸的天材地寶差不多集齊了，屆時大半個西域，皆會淪為戰場。”
    隻是鎮壓便要犧牲一個域，一個域幾十億人，無數生靈，大部分人都遷不走，若是鎮壓不住……
    林月沒有深究下去，過一天是一天，琢磨了會，她抬眸迎上對方的視線，唇角微抿，似笑非笑。
    “有件事我本不打算告訴別人，你若能醒來 ，我便告訴你，我有沒有辦法對付它，修仙界的未來會如何？”
    “你有辦法？”
    不空尾音微揚，他眸中帶上幾分訝然，為了封印凶獸，這幾百年來他們做出了太多的犧牲。
    林月沒有回答，而是神色肅然道：“大劫將至，正是用人之時，隕落魔界過於可惜，還請不空師父救眾生於火海之中。”
    林月朝他拱了拱手，身形漸漸虛無，時間到了，她的神魂剝離了夢境。
    眼前人影消失，僧人看著那空位片刻，闔目念了聲佛號。
    “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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