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不妄便再次來到府邸說要教她功法。
    林月沒想到真答應了，畢竟是一宗絕學，她不得不再度確認。
    “佛祖答應了？”
    “我問過師兄了，他沒意見。”
    見林月挑眉，定定地看著他，不妄笑眯了眼：“你說得對，佛祖早就給了我指示，佛祖也沒意見。”
    林月看到他眼中的戲謔，也看懂了，所以……
    “我送你的錦鯉味道如何？”
    頓了頓，林月才繼續道：“抱歉，我忘了你修佛理，錦鯉應是放生了，不過那天我吃了一條，肉質鮮美，味道還不錯。”
    她表情平淡地直視著對方，絲毫沒有抱歉的樣子。
    不妄笑容一滯，這一刻，確定了。
    “你還想學密宗功法？”
    林月見他話中帶著一絲氣惱，扯了個笑容，“不妄師兄肯教，我自然要學。”
    “走吧。”
    來到修煉室，雙方盤腿相對而坐，不妄開始介紹密宗功法。
    “我密宗除時間一道的傳承外，還有四部功法絕學，不動明王經，業火紅蓮訣，金剛降魔典，菩提心通法。”
    “其中，不動明王經修佛光法相，金剛伏魔典是體修功法，業火紅蓮燃燒惡念和業障，需以自身業障為引，禪宗亦有此功法，菩提心通法旨在修出一顆菩提心，以心通萬物。”
    “你想學哪個？”
    “不動明王經和業火紅蓮訣。”林月報了兩個。
    她不是密宗之人，密宗功法不能真學完，菩提心通法便算了，需要整日念經觀想，沒那麽多時間，自身有體修功法，也無需金剛降魔典。
    “好。”不妄一口應下來。
    “不過在此之前，你需先學一部心法，淨心破妄真如經，去除雜念淨化心魔。”
    不妄念起了晦澀的經文，半盞茶功夫後問。
    “記住了嗎？”
    “…記住了。”
    “你背一遍。”
    林月從語氣中感受到了針對，但不言，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才是對對方最好的答複。
    她默默背了遍六百字的經文。
    “每日早晚背一遍，經文要義你自己領悟，不懂再問我，先教你…不動明王經。”不妄說到後麵語速稍緩，同時眼中閃過一絲沉思。
    他講了遍法訣，這次解釋了法訣要義，隨後演示了一遍，他合掌默念，身上金光浮現，在上方匯聚成一個縮小版的明王法相。
    手持降魔杵，法相怒目，這是明王法相的第一形態。
    林月也學著他合掌闔目，在心中冥想法相形態，調動靈力，念著心訣。
    不多時，不妄便瞧見林月身上金光浮現，凝聚出一尊十分淡的明王法相。
    一學就會……
    不妄臉色微動。
    然而明王法相開始變換，開啟了眉間破妄之目，第三隻眼，勘破虛妄。
    不妄挑眉，接著像是見鬼似的，他瞳孔微微一震。
    隻見法相竟然幻化出八臂，八手有模有樣地捏著佛家手印，法相莊嚴肅穆，又眼含慈悲，正是明王法相第三形態！
    妖孽……
    他當初三天才學會……
    法相忽的化為金光消散，林月適時睜眼，沒有錯過不妄臉上來不及收斂的憤世嫉俗。
    “不妄師兄，我的法相凝聚的還行吧？”林月視而不見，虛心請教。
    “差了些，你的法相太弱了，不堪一擊，不過也還可以，起碼有個形態。”不妄避重就輕。
    林月則強調重點：“師兄說的對，第四形態觸及天地法則，即便我領悟其中要義，以我的修為想要施展過於勉強，是我急於求成了。”
    不妄深吸一口氣，掛出一個笑臉，像當初教他的師兄一般道：“你還年輕，路要一步一步地走，莫急。”
    “師兄說的是。”
    不妄眯了眯眼，唇角的笑容有些深邃，“好了，我現在傳授你紅蓮業火。”
    “業火煉魂，第一步便是洗清自身業障。”
    林月聞言神色一怔，她的業障，從凡界延續到人界……
    不妄抬起右手，一朵紅蓮在掌心綻放，如血般耀眼奪目，灼灼紅光令得一丈外的林月有一種灼燒感。
    “你要是受不住，可隨時停下來。”
    “開始吧。”林月沉聲道。
    她的雷劫本就厲害，如今殺了那麽多人，若是不洗脫業障雷劫可能會更強，對於她來說，哪怕強一點，都會要命。
    這也是她要學紅蓮業火的原因。
    不妄手指微動，成形的紅蓮瞬間破碎，化為一道陣紋，陣紋被拉大，落在地麵將二人包裹進來。
    陣紋落地刹那，林月彷佛墜入熔岩煉獄，好似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插入靈魂最脆弱的縫隙，比插入肉身的痛楚還要強百倍，她臉色頓時煞白一片。
    體內的異火下意識想要驅趕這股炎熱，卻隻能在靈魂表麵勉強結成一層薄霜，極寒和極熱的交鋒令林月的神識劇烈震顫。
    靈魂也好似在冰火的撕扯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意識深處的每道記憶裂痕都被業火精準勾連，林月腦子頓時混沌起來。
    眼前人影綽綽，那些她親手殺死的人化為厲鬼浮現眼前，麵容扭曲可怖，他們拿著武器叫囂著要她償命。
    有的林月還記得他們是怎麽死的，這個心口捅了一劍，那個好似被她割喉，還有那個，直接被她打爆了，還有凡界之人，殺過的動物……現在也輪到她受這樣的待遇。
    人好多，多到看不清，她殺了上千人，卻不止上千的人的死與她有關，或許要挨成千上萬刀……
    一眨眼，死去的人一擁而上，群毆她，唾罵她。
    若是換作常人，此時肯定被嚇得跳起大叫，或者提劍相迎，怒目相對，這就說明這些成了他的心魔，業障過深。
    林月沒有躲避，坦然地接受著。
    每一道攻擊落在身上，彷佛灼灼燃燒的火舌舔舐著她的身體，刺耳尖利的叫聲宛若一根根鋼針刺入靈魂，宛若酷刑，令她哪兒都疼。
    “嗯哼！”
    林月仿佛被人從背後砍了一刀維持不住打坐的姿勢，不由得悶哼一聲，前倒著身子，手掌撐地，身子在顫抖。
    寒氣從她身上不受控製地朝四處蔓延，地上迅速覆上冰霜，爬至不妄身上，他恍若未覺，目不轉睛地看著林月。
    看到她狼狽地倒在身前，不妄手下意識抬起想要攙扶，下一瞬又止住，手落在膝蓋上，他勾起嘴角，輕笑。
    “不會這點痛就受不住了吧？”
    林月過了百年瀟灑日子，許久不曾承受這種痛苦，是有點遭不住，但聽到他話中的譏諷，也不禁咬牙穩住語氣回了句。
    “這是身體的正常反應，適應就好。”
    聲音穩中帶抖，還是出賣了她。
    藍靈冰焱的凍魂效果與紅蓮業火的燒魂相比稍遜一籌，火燒著冰，林月覺得渾身都要被煮熟了。
    冰火兩重天，不知靈魂會不會汽化。
    紅蓮業火雖然燃燒靈魂不燃燒肉身，可靈魂亦會影響肉身。
    她的身體開始發燙，身上的冰霜化水，弄得她一臉水漬，法衣防水不會濕，頭發則是像剛洗的一般，水從發尖大滴落下。
    整個人看著像是剛出水的水鬼在往外冒水，又像要融化了的冰似的，著實狼狽。
    水混合汗水滑落眼睛裏帶著刺痛，林月視野一下子模糊起來。
    她好像看到無數的厲鬼將她拖入了無間地獄，想要她受他們一樣的苦。
    他們的血淚彷佛化作滾燙的鐵砂撒在她被灼燒的靈魂上，滋滋作響，又將她渾身淩遲，她宛若案板上正在宰割的羔羊……
    不妄見林月保持著姿勢一動未動，垂著頭頭發遮住臉又看不清神情，人不知是否還清醒，不會燒壞了吧，這個強度還可以啊，他歪著頭看去，仍是看不清對方的臉色，於是喊道。
    “林月？”
    “林月？”
    “……”
    不妄連喊了幾下林月都沒有反應，正想起身過去，對方終於應了聲。
    “我還撐得住。”
    隨後便見她緩緩直了身子，但依舊低著頭，發絲遮住臉看不清神情，就這樣十分平靜地坐著，不妄也停下動作。
    嘖，也是真能忍。
    修煉室裏安靜下來，兩道身影隔著丈遠麵對麵而坐，他們身下的紅蓮陣紋閃著紅光，緩緩運行著，水漬默默從女子銀發上滴落地麵，發出細微的聲響。
    一個時辰後。
    “林月？”不妄喊道。
    “…嗯。”林月輕應了聲，沒有抬頭，沒有讓人看到她的狼狽。
    再一個時辰後。
    “林月？”
    “嗯。”
    ……
    半天後。
    “林月？”
    “…別喊了，我沒事。”
    林月聲音帶著些嘶啞，仿佛病入膏肓，她受著酷刑，還要應他，話太密集了，喘氣也需要力氣。
    不妄止了聲，三日後，他問道，“還需多久？”
    “我待多久了。”
    “三日。”
    “七日，”林月估摸著，要砍她的鬼少了些，還有不少。
    “你的業障有些多，估計還要再來兩次。”不妄蹙眉，甩袖揮走地上一大片水漬，手撐著腦袋換了個懶散的坐姿。
    對方沒有回應。
    “林月？”
    七日後，不妄再次喊道，這次許久聽不到回應，他走了過去搖了搖林月肩膀，人忽然朝前一倒，不妄慌忙接住，聲音有幾絲焦急。
    “林月！”
    而隨著這一喊林月身子一顫，也跟著驚醒，林月晃了晃腦袋，迷離的眼神有了聚焦，她眨了眨眼才緩緩道。
    “沒事，隻是睡著了。”
    “你倒是能睡…你的臉怎麽這麽紅？”不妄鬆了口氣又蹙起眉。
    “神魂灼燒自然影響肉身，正常，過後便好了。”
    林月睜大眼強打起精神，拿出一瓶退燒藥嗑起來，以她體質本不會發燒，但這來自靈魂，情況特殊。
    “我要休息些時日，下次我去找你。”
    見林月精神勁還可以，不妄也放心下來，點頭，“行。”
    不妄離開了，林月休息了幾日燒終於退去。
    第二次清業障林月全程撐了下來，第三次後終於開始修行功法。
    或許是發燒影響了腦子，林月試了三次才喚出了一朵雞蛋大小的紅蓮。
    終於成功了，她大鬆了口氣。
    不妄最後叮囑道：“業火紅蓮使用時亦有可能灼燒自身，別沾染太多業障。”
    “多謝。”林月拱手，一臉真摯地道了聲謝，對方還提供了火種，這種好事不是常有的。
    不妄挑眉，這禮行得端正，客氣得好像此事後要翻臉不認人了。
    “無需客氣，我們畢竟也算半個同門。”
    “即便是同門，該有的禮數仍是要有的，你教我功法，我自然應謝你。”
    “為何不用佛禮？”
    “我乃道家弟子。”
    不妄：“……”
    時間又悄悄過去。
    散修王城統治下的各魔族生活安逸，人口也隨之增長，達到上億，然而現有的資源不足以滿足魔民的物質文化需要，魔民迫切需要解決溫飽問題。
    高層嚴肅地討論了這個問題，最終通過一項重要決議：發動侵略戰爭轉移國內矛盾。
    事情發展到如今地步，林月不由得想到前世，心思複雜起來。
    人最終活成了自己想要打倒的那個。
    散修王城將目標瞄準了隔壁實力最弱的翼魔一族。
    發動戰爭前，翼魔王不知從哪兒得到消息，對不妄發起會晤邀請，於是兩國元首進行了友好協商。
    翼魔王表示，希望通過和平手段解決這一難題，不妄亦發表了自己的看法，要麽加入，要麽別回去了。
    雙方交戰不斬來使，但來使就是皇帝呢，還打什麽大仗，螻蟻的命也是命。
    最終，經過友好磋商，雙方就一些問題私下達成了協議，翼魔王憤然離去。
    於是王城朝翼魔領地發動了侵略戰爭，經過幾年的征戰成功將其擊敗，翼魔王表達了臣服之意，根據優待戰俘政策，散修王城保留了翼魔王城，並將其劃分為特別行政區，擁有自治權。
    不用說也知道，此想法出自林月。
    翼魔領地多是高山險灘，也有森林平原，因地製宜，經過一係列改革整頓和人口搬遷規劃，翼魔勢力被化整為零，座座散修城池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構築起通往繁華的橋梁。
    基本矛盾得到了有效緩解，散修王城休養幾年後又再次擴張，橫掃周圍的獨眼幽魔和阿修羅領地。
    經過五十餘年的征戰，散修王城占領了除風魔一族外的所有魔族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