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別不空，林月跟著不妄朝城外走去。
    “什麽都舍棄了，是真的不準備回來了？”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不妄再次問道。
    “屬下也是身不由己，隻能下輩子再追隨王了。”林月回道，封魔井被佛門控製著，可能幾百上千年甚至萬年都入不了魔界，或許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麵了。
    不妄哂笑，“真是個白眼狼。”
    “人魔兩族本是對立，難以共存一界。”林月忽然說了一句。
    兩鋒相爭必有一傷，甚至滅亡。
    u不妄垂目，想到如今局麵，他臉色冷肅下來，“魔界若要自成一界，有許多限製，第一便是天道問題。”
    “怎麽，你有辦法？”不妄轉過頭來。
    “我不是仙，可沒有造天道的本事。”林月看著他，嘴角的微笑意味深長。
    不妄眼神一變，以凡謀仙，真是夠膽啊，隨即他笑了。
    “時間太久了，他是否還活著都不確定，那個問題也棘手啊。”
    死魔如何除去，裏麵的王如何對付。
    “辦法總比困難多，一步一步來。”
    不妄眯眼，忽的朝林月俯下身來，一股清新舒適的藥香便充斥鼻間，他在女子耳邊輕語。
    “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偷渡魔界。”
    林月下意識別過頭去，正要拉開距離，聞言停下動作，“哦？”
    不妄嘴唇微張，說了幾個字，正了身子。
    林月蹙眉，邊走邊沉思。
    在傳送陣旁，林月見到了禪宗的老僧人，一身紅黃袈裟，慈眉善目，一如幾日前的和藹慈祥。
    或許背景是漆黑的魔山，顯得這袈裟這笑容十分得突兀瘮人，像是要吃人一般，林月隻覺得詭異。
    “走吧。”不妄道。
    林月朝老僧人行了個禮，邁開步伐上了傳送陣。
    眨眼間光芒閃過，過了片刻，視線才漸漸清晰，封魔井仍是封魔井，眼前景象卻變得不大一樣了。
    “這裏是禪宗禁地。”老僧人見林月觀察四周，道了句，“你身上有魔氣殘留，先在宗內祛除魔氣，過兩日貧僧帶你去西域。”
    “有勞前輩。”
    老僧人捏了個法訣，不到一會兒，一道熟悉的身影落在前方，他如今化神中期修為，身穿淡藍僧袍，手持佛珠，眸中的蓮花紋又深邃了些許。
    無塵頷首行禮，“二長老，林施主。”
    老僧人點頭，“你帶她去寶殿祛除魔氣。”
    “是，林施主，請跟我來。”
    林月跟著出了禪宗禁地，一路走來，禪宗的風景布局比密宗要低調許多，密宗的金箔貼頂、玉盞供香，琉璃瓦映得出萬千佛光，禪宗的多是青瓦白牆，坐落山間，如凡間的深山古刹，空靈寧靜。
    “林施主，我禪宗居深山竹徑，禪房素瓦，不比密宗金殿璀璨，卻也得山風洗念、雲影參禪，空寂處自有真機流轉。”無塵指著遠山某處無人的庭院道。
    林月眼睛眨了眨，悄悄用了瞳術才看出了其中門道，給出了評價。
    “各有各妙處，你們這適合養老。”
    密宗適合觀光，若在這兒住下，閑日去密宗旅遊倒也不錯。
    無塵點頭，微笑：“林施主喜歡便常來。”
    來到大雄寶殿，跨入大門那一瞬，大殿中的佛像發出微弱金光，帶著灼燒之感，林月雪魔外形轟然破碎，露出了原本的模樣。
    除此之外，別無他感。
    一套燒香保佑的流程走完二人便出了大殿，無塵要帶她去禪院休息，林月則提議先去吃個飯，路上，無塵忽然問道。
    “林施主去西域是為了封印禍鬥之事？”
    “你不知道？”林月蹙眉。
    “我了解的不多。”
    林月頓了頓，便把禪宗長老說的密辛全部告訴他，無塵聽完錯愕道。
    “所以，並沒有所謂的救世主……”
    “那，林施主你——”
    林月歎了口氣，垂下眸神色沮喪，開始營造他人的愧疚感。
    “我並非什麽大能轉世，也沒有辦法解決這場危機，更沒有人給我指點迷津。”
    “若是沒有這件事，我估計便是在宗門苟活，了卻此生。”
    “如今所能做的，便是用我所學盡一份綿薄之力罷了。”
    陰謀詭計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不值一提，林月所言也是實情，她現在能做的便是想辦法在這場浩劫中保全自己，不被獻祭。
    無塵眼中滄桑，憐憫各種情緒交織，最後他合掌頷首。
    “林施主有這份勇氣和擔當已是難得，屆時各宗皆會出戰，如有需要，我等亦會陪著林施主。”
    林月張了張嘴，最終閉上，她不需要陪葬品。
    “你那日助我入道，不知道你需要什麽，你且拿這些去換，一點心意還望收下。”
    林月將一枚儲物戒遞給他，裏麵大多是不妄給的增壽消魔寶物，老值錢了，和尚給的和尚用，很合理。
    “林施主客氣了，隻是舉手之勞。”無塵拒絕了。
    林月不想扯皮，默默地再拿出一個儲物戒。
    “林施主……”
    又拿出了一個儲物戒。
    或許被林月的財大氣粗驚到了，他最終還是拿了最初的那個。
    禪宗的飯菜比密宗的清淡許多，好在可口，廚子估計是來這養老的，尋常的靈米飯都做得十分香，不送菜都能吃一大盆，許久不吃人界食物的林月愣是扒了十盆飯。
    一個人硬是吃出了五十個人的量，隻幹了一碗飯的無塵眼神都清澈了不少。
    兩日後，林月跟著佛門的幾個僧人前往西域，路上一個中年模樣的僧人給她介紹著大陣情況。
    一百多年前，邪修勾結妖修入侵玄霄宗，毀壞了大陣部分節點，他們緊急修補過一次，如今大陣零件都很老舊了，核心損耗也大，需要換新的。
    其他零件老舊了可以隨時換，但核心不行，更換核心時裏麵關著的凶獸有可能趁機掙脫跑出來。
    材料差一兩件就齊了，大乘修士三十個，十個新晉大乘，十個大乘後期，以他們這配置無論如何都是不夠的。
    林月聽完心中有了大概了解，也有點涼，怪不得要抓小的祭陣。
    好在還有點時間，還能培養出幾個大乘來。
    “這便是我們修仙界的情況，林月，你有什麽看法？”一個中年僧人忽然道，其他四位也專注地看過來。
    被點名的林月眼神頓時清澈，遲疑地開口，“不是你們讓我回來的嗎，我沒什麽看法，諸位前輩要我做什麽請盡管吩咐，晚輩定當盡力。”
    五人沉默了。
    禪宗的二長老笑著打破了沉默，為林月開脫：“別為難孩子，她有十道氣運加身，不好一直待在魔界，是貧僧讓她回來跟我們去西域，助我等一臂之力。”
    “原來如此。”一位僧人點頭道。
    大乘趕路十分地快，不到片刻便到了西域，隻是林月有點受不了，臉色蒼白得像是在水泡了三天似的。
    好在到西域後速度慢了下來，從空中看，西域上的修士少了，水渠多了，不少地方在施工挖渠，將海裏的水引進來。
    林月細細觀察地形水渠走勢，依稀可窺見陣法輪廓，竟然真的覆蓋了近一個域。
    時隔四百多年，林月再次回到玄霄宗，宗內如徐夢所說的那樣，十分冷清，卻又熱浪灼灼，仿佛入了火山口。
    那三座浮山仍然立在碎星湖上空，抬頭可見，桃花山上桃子已經熟了，果實有些稀疏。
    苦無殿前聚集了不少人，見他們駕雲而來皆齊齊轉頭看了過來，有的眼中帶著疑惑。
    “那個小輩是？”
    “拔出忘情劍的那個。”
    “是個女娃啊！修為有些低了。”
    “看著不像是修無情道的，沒一點淩厲之氣……”
    林月感覺幾十雙眼睛在她身上掃過，她環視一圈，不少人在談論著她，看到了宴宗主，池長老和墨長老。
    “寂明禪師，道宏禪師。”
    “喲，二位終於來了！”
    “穀施主，各位施主，貧僧來晚了。”
    禪宗的寂明老禪師頷首行禮，各位大乘紛紛回禮，寂明禪師掃視一周，道。
    “諸位都到齊了，事不宜遲，我們便開始商議加固陣法之事。”
    他轉頭朝旁邊的林月道：“林小施主也一同來吧。”
    “是。”林月應了聲。
    眾人轉身入了大殿。
    大殿中，宴塵將一幅卷軸拋至前方上空，卷軸停在空中，徐徐展開，長高各一丈、精致繁複的陣法圖便出現在眾人麵前。
    一名白發蒼蒼的陣道老者走出了人群，抬手靈光一點，陣圖中便出現三十一個紅點。
    “經過我等計算，如今便要修複這幾十處……”
    老者滔滔不絕地講著修複手法，次序和時機，進行人手分配和物資發放。
    林月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幅陣圖，這陣法環環相扣，十分精繁，品階應是達到了九階，有許多陣紋不認識，一時之見她也看不懂。
    好在這位陣道前輩對那些需要修複的大小陣法作了大概解釋，林月也汲取了不少知識。
    老者挨個講完已是大半天後。
    “好了，計劃便是這樣，陣法連通時反饋的能量十分強悍，屆時未有安排的道友便從旁協助，都聽清楚了吧。”
    “清楚了老前輩！”眾人紛紛應了聲。
    “諸位！”寂明老禪師喊了聲，待殿內靜下來，他沉重的聲音在殿中回蕩，落入眾人耳中。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加固陣法，接下來便是千年大劫了，諸位要做好準備，修仙界的未來在我們手上……”
    寂空禪師講完便要開始加固陣法了，眾人紛紛朝殿外而去，大殿內頓時空蕩了下來。
    林月跟木頭似的站在原處，直到旁側的寂明禪師遞給她一個寶蓮燈似的法寶並道：“待會你便跟在他們身後瞧著。”
    林月點頭，跟著佛門眾人一同出走出殿，還未走的池顏叫住了她。
    “林月。”
    林月轉頭望去，便見池長老一身海棠緊身袍地站在宗主和墨長老中間，抱著把碧水朝天劍朝她緩緩挑了挑眉，神情慵懶，身姿婀娜，一顰一蹙風情萬種，彷佛真應了那桃花女劍仙的名頭。
    “過來。”
    林月走了過去，行禮，“池長老，宗主，墨長老。”
    池顏應了聲，邊走邊笑道：“那日紫氣東來，我看到了，不錯嘛。”
    “能為玄霄宗爭光是弟子的榮幸，若不是有您，宗主和墨長老的支持和栽培，弟子也無法走到今日這地步。”林月職場話張口就來。
    “有賞。”
    “謝池長老厚愛。”
    “謝宗主賞賜……”
    林月行雲流水地接過三枚儲物戒，不帶一點遲疑。
    “這些年在魔界待得如何？”
    林月報喜不報憂，“弟子過得很好。”
    “很好？”
    林月看了她一眼，見她挑眉十分真誠道：“你瞧你都瘦了。”
    瘦了？林月眨了眨眼，很有眼色道。
    “弟子修為低，去魔界做的皆是一些醫修陣修的活，後來我們有了領地建了魔城，弟子管理城池多次遭魔刺殺，吃了不少苦，又遭魔族圍攻，弟子領著城內眾人堅守魔城十年，山窮水盡到了吃魔地步，又遇叛徒盜取……”
    “弟子也上了戰場，若不是有法寶傍身，恐怕就回不來了。”
    “唉，孩子你受苦了。”池顏拍了拍林月肩膀，眼中露出心疼之色。
    “弟子不怕苦，一切都值得。”
    “拿著……”
    “多謝池長老……”
    宴塵瞥了眼二人，掃了眼林月健康紅潤的臉，打住了這逢場作戲。
    “此行可有什麽收獲？”
    收獲？林月眼中閃過一絲思索，任務完成不算是收獲？修為？如此低，十道？已經賞了，還是……斟酌了會，她道。
    “弟子暫未有其它收獲。”
    池顏用眼神製止宴塵，“她做到這步已經很不錯了，還有時間，不急。”
    林月沉默不言，跟著下了碎星湖。
    碎星湖比看起來的還要深，還要大，探出的神識都掃不到邊際，林月估計玄霄宗下方全是水。
    湖底出現一條裂縫，湖水在這兒分成兩層，下方變成白中透紅的濃漿，熱量的源頭正是這裏，一陣黑暗後，穿過幾層陣法，下方出現了一個祭壇，祭壇中心是一小潭，八條石黑龍立於圓潭八方，吐出鎖鏈伸入辣紅的灘水中。
    岩漿從潭水中湧向四周，岩漿上詭異的火灼灼燃燒著，溫度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