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了黃府，見到了黃家少家主黃瑩雪。
    她身著金絲緊身袍，體型修長，流線般的腰封勾勒出姣好的身軀，恰好與那幹練灑脫的個性相呼應。
    這才是專職劍修，舉止幹脆利落，眉宇透著一股堅韌與攻擊性，獨特氣質一目了然，其他峰練劍的，隻不過是業餘水準罷了。
    “聽聞梁師姐名號，當是靈犀峰第一劍修，師妹師承斷嶽峰丘長老，今日有幸相識，還望他日得梁師姐指點。”
    雙方互相道了姓名，黃瑩雪挑眉，目光落在那眉目淩厲的白衣女劍修身上。
    梁卿晚回禮道：“黃師妹客氣，我在此地狩獵恰巧遇到羅道友，今日本約與羅道友論劍，聽聞此事故隨羅道友前來拜訪。”
    黃瑩雪點頭，“二位上座，上茶！”
    黃瑩雪喝茶間打量“羅汐”，眉目平和毫無淩厲，相貌雖平平無奇，舉止間從容穩重，不急不徐，在天羅宗想必也是個人物，又得梁師姐賞識，劍道造詣非凡。
    林月放下茶杯，揚唇淺笑，“黃道友，我此次拜訪是為阿撫一事。”
    “在下出宗曆練，到此閉關破境，本想讓阿撫趁此機會加入狩獵隊曆練一番，怎奈得黃道友垂青，收他做了侍衛。”
    “聽聞黃道友對阿撫憐愛有加，賞賜了不少寶物，羅汐在此謝過黃道友。”林月拱拱手。
    黃瑩雪目光帶著沉思，“阿撫乃是妖獸，閣下如此放心讓他在人族獨自闖蕩，不怕被發現了被人奪了去？”
    “多謝黃道友為其考慮，我在坊市中閉關，也為他準備了法寶防身，而他已是化神修為，能招惹他的不多，這才放心讓他曆練。”
    “黃道友，可否讓阿撫出來見見。”
    黃瑩雪眯了眼，目光像是獨行的虎帶著霸道占有，“我瞧上他了，把他讓給我如何？”
    林月笑著，語氣卻帶著疑惑，“不知阿撫哪裏入了黃道友的眼？”
    黃瑩雪也不藏著掖著，幹脆道：“阿撫心思良善，待人真心，也懂得為他人考慮，他不需要多好，僅此足矣。”
    “不過單純好騙罷了。”林月無奈地總結道。
    “鮫人一生隻有一個伴侶，若閣下肯把他讓給我，我可以立誓，不會要他的鮫珠，必不負他，閣下培養他所需資源我十倍奉還！”黃瑩雪目光堅決，鄭重承諾。
    林月垂眸，眼中透著思索。
    見對方一副被說動了的模樣，黃瑩雪心中那點好感消散，心下鄙夷，不過是個唯利是圖之人，給予些錢財打發了便是，阿撫不知跟她受了多少苦。
    梁卿晚聞言也皺了下眉頭，但此事與她無關，並未言語。
    林月指腹敲著桌子，斟酌道：“黃道友家境優渥，若阿撫能留在這裏以後道途順遂，比跟著我確實有諸多好處。”
    “但此事講究你情我願，黃道友不如先讓人過來，若他願意我自然放手。”
    黃瑩雪身子前傾，尾音上揚帶著不確定，“閣下此話當真？”
    林月側臉看了眼梁卿晚，嘴角含笑，“梁道友在此，不如為我倆作個見證？”
    那雙丹鳳眼上挑，帶著幾分漠然，她點頭，“可。”
    黃瑩雪聽此笑了，眉目帶著欣喜，“好！閣下爽快！”
    “我前幾日剛與他提，阿撫有所顧忌，羅道友不如在這兒與他說清楚，莫要威脅他，給些時間讓他選擇。”
    林月點頭，“自然。”
    黃瑩雪讓侍衛將人帶過來。
    客堂中拐角處走來一人，目光掃視堂中三，目光停留在那自顧自飲茶的青衫女子身上，對方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到來，阿撫垂下眸走了過去。
    他朝黃瑩雪喊了聲少家主，又看向林月嘴巴動了動，最終喊了聲，大人。
    “阿撫，來這。”
    黃瑩雪朝阿撫喊道，阿撫卻沒有因此停留而是來到林月身旁，如下屬般垂頭不語。
    “羅道友？”黃瑩雪揚眉示意。
    林月無奈歎了口氣，“阿撫，我已與黃道友說好，若你願意留在這裏，我放你走。”
    阿撫猛然抬頭，震驚地看向那臉色如常的女子，視線交匯，未從她身上看出一分不舍，說出來的話殘忍得令人十分心痛。
    “黃道友會給我一筆補償足夠我培養新人，你的職務也有人接替，不必擔心其他，閑時你也可回家看看。”
    阿撫搖了搖頭，堅定道：“我不會留在這裏，我要跟著大人。”
    黃瑩雪麵色帶著幾分寒意，她目光一凝，“阿撫，你不用受她脅迫，這裏是黃府，我會護著你。”
    阿撫望向黃瑩雪，真誠道：“大人沒有逼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還請少家主放阿撫離開，您給我的東西我一定會還。”
    黃瑩雪似是被刺痛了，她冷笑，“這麽傻啊！她都要把你賣了，你還死心塌地跟著她。”
    “大人於我，於我的族人有恩，我不會背叛她，即使她把我賣了也是我心甘情願。”
    “恩？如果她把你賣給我，你願意嗎？”
    黃瑩雪目光深沉，那沉重的情愫令阿撫別過頭，不言語。
    “黃道友。”
    林月適時出聲，糾正道：“阿撫隻是跟著我並非賣給了我，若他不願意按我給的路走，我有時間再培養，隻是拿回花在他身上的資源罷了，至於他願意跟著誰，我可不會管。”她不做人口買賣。
    黃瑩雪移開目光，看向林月，眼中壕無人性，“羅道友，我給你一筆資源，放了他如何？”
    “道友以什麽身份替他做決定？”
    “不過是為錢財罷了，你拿了便是！”黃瑩雪冷漠道。
    “什麽人的錢該拿我還是懂得的。”
    林月笑笑，拿出一枚儲物戒置於桌上，“這裏有些修行資源，價值足以與黃道友給的那些相抵，可助你修行更上一層樓。”
    黃瑩雪看向“羅汐”的目光沉了下來，她以為對方為財為利，如今看來並不是，此人心思深沉，不好對付。
    “閣下想要什麽便直言吧。”
    “我沒別的意思，這是他的事我不會替他做主。”
    黃瑩雪皺緊眉頭，看了眼沉默的阿撫，“閣下說會給他時間考慮，他如今仍是我的侍衛，閣下不如在府中住一些時日，也讓我盡一盡地主之宜。”
    “黃道友好意，在下卻之不恭了。”林月答應下來。
    黃瑩雪頓了頓，沒有想到對方這麽幹脆。
    林月起身，隨小廝去客房之際提醒道：“還望道友莫要欺辱他，否則休怪我不留情麵。”
    黃瑩雪應下：“這儲物戒還請道友拿回去，那些寶物是我給阿撫的，既然給了我便不會想著要回去。”
    林月拿儲物戒走了。
    直到那兩道身影消失在拐角，黃瑩雪收回目光望向阿撫，見他還在怔怔地看著，不免有些惱，最終還是軟了語氣。
    “她走了，阿撫。”
    “羅汐已經說了她願意放你走，我是劍宗長老親傳，也是黃家未來的家主，有足夠的實力保下你，你還有什麽顧慮？”
    阿撫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大人對我很好，如果留下我沒臉再回去，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我的族人，我會讓所有人失望。”
    “我可以像她一樣給你的族人補償。”
    “少家主，我想跟著大人。”
    黃瑩雪看著阿撫的目光有些恍惚，良久，她道：“如果當初遇到你的是我，你是不是願意跟我了？”
    阿撫抿著唇，“沒有如果……”
    月華灑在院中，樹影婆娑，一道身影走過，敲門聲響了起來。
    “進來。”
    客房門打開阿撫走了進來，他一眼便看到坐在客桌上擦拭劍身的林月，對方神情專注並不搭理他。
    “大人，給您添麻煩了。”阿撫眉眼低垂，語氣帶著深深的歉意。
    良久未聽到回應，他抬眸，視線往上攀爬，白色的紗布在劍一處來回輕掃，並沒擦到實處，看得出有些敷衍，對方神情也懶散，完全沒有他剛進來那股專注認真的模樣。
    倒是希望她繼續裝下去……
    “坐吧。”
    阿撫聞言坐了下來，林月停止擦劍，錚亮的劍身映著她那平平無奇的臉龐。
    “空有一副好皮囊，卻沒有駕馭的實力，這便是原罪。”
    “人族能在修仙界存續千年靠的從不是熱血，而是審時度勢的清醒，實力碾壓聲望自來，實力不足張揚便是死路一條， 忍小辱以避大禍，衡利弊以存生機，藏實力以待時機。”
    “等力量與謀略匹配，自然無人能再左右你的選擇。”
    良久，阿撫才回道，語氣中帶著呼吸的沉重：“我知道了，以後我會小心些，多謝大人教誨。”
    林月瞥了他一眼，對方垂著腦袋看不清表情，林月手腕轉動，長劍劍尖指向對方，挑起他的下巴。
    見阿撫抬起頭來，那蔚藍的眸中是懊悔，卻沒有畏懼，不擔心這劍刺破他的喉嚨，林月繼續說道，臉色依舊漫不經心。
    “你知人性複雜，卻無法辨別他們的企圖，就比如你感受到了他們的好意，你有想過他們對你的好是基於什麽嗎？對你修為的畏懼？還是想要從你身上獲得其他東西？”
    林月移開劍尖，敲了敲對方肩膀，劍鳴聲嗡嗡，在客房內十分清晰。
    “人與人之間的好意，大多希望能從對方身上獲得等價的東西，就算一時的施舍亦是暗盼回饋，別人的低頭致謝，報恩，自我道德上的滿足。”
    “就比如我今日說的那些話，你知道有幾分真假？我想要什麽？”
    阿撫眸子一顫，嘴唇緊抿，連呼吸都放輕了，林月的眼眸漆黑透徹卻也陰寒瘮人，仿佛不再是他認識的那個樣子，有些瘋狂。
    “你知道我對殷荀好，可你知道我現在為什麽不帶著他嗎？鳳凰能浴火重生，我卻不和他簽共生契，而是把他騙回妖族？”
    阿撫有些木訥看著對方，那副他不曾見過的麵孔，言語的直白令他轉不過彎來。
    他知道自己的價值所在，林月帶他來人族的目的，也知道林月對他好，可從未往深層次想過，對方目的背後是否還隱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或許想過，隻是不在意罷了。
    寂靜的客房中傳來一陣歎息，沉重的氛圍隨著語氣的加快有些鬆動。
    “人性複雜，誰能看清人的全部心思？我方才隻是感慨一番，你聽聽便行了。”
    “至於黃瑩雪，此人身份天賦都不錯，今日初見，性格也還可以，隻是不知道是否有什麽特殊癖好，秉性是否暴躁。”
    林月說起了正事，拿出家長的態度來，“你跟了她這麽久應該有感覺，如果喜歡想留下，學院的事情我會處理好。”
    “我要跟你走！”
    阿撫立即表態，他直視著對方，眼神透著沉甸甸的堅定，奈何對方卻輕飄飄地忽略。
    “不著急回答，你可以考慮一下，我會在這待些時日。”
    “我不會留在這裏，她對我好，我是喜歡她，但不是那種喜歡！”麵對對方的無視，阿撫咬牙，語氣有點惱有些沉。
    林月拿出儲物戒，裏麵裝有一堆從徐夢那搜刮來寫情情愛愛的話本，還有給小青的如何為人處事的書籍，“拿回去閑時看看。”
    殷荀應該看過小話本，若是他來人族應該混得開，看著人畜無害實際小心思不斷，不喜歡會懟，對方強會討好，自身也很會占人便宜。
    “我真的考慮清楚了！”
    “嗯，你回去重新考慮一下。”林月抬手一揮，客房門便開了。
    阿撫見狀隻好接過儲物戒，走時留下一句話。
    “大人，別把我留在這裏。”
    第二日，林月和梁卿晚鬥法，二人出了黃府朝坊市外飛去。
    “羅道友，好歹養到化神了，沒想到你竟願意送出去。”梁卿晚感歎道。
    “正是經曆過後才會堅定選擇，我不會幹預太多因果，況且這又不是壞事，對雙方都好，我有時間可再培養一個化神，損失不大。”
    那雙丹鳳眼皺起，疏冷的眉目帶著幾分糾結，“道理是這個道理，總是太過無情了些。”
    林月一笑，“梁道友覺得該如何選擇？”
    梁卿晚回之一笑，“強求的留不住，我不會要黃師妹的補償！”
    “在下身家淺薄，又養著幾口人，比不得梁道友清風亮節。”
    森林響起了激烈的鬥法聲，劍氣橫掃，樹木傾覆，持續了一個月。
    有狩獵的劍修聞聲而來，津津有味地看著二人打鬥，時不時讚歎一句，恍然大悟。
    “暢快！”
    梁卿晚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下喘著氣，眼中是棋逢對手的興奮。
    “我們先回坊市，有不少人正盯著這裏，我們法力不多，留在這不安全。”
    梁卿晚看向那還站著的青衫女子，對方連氣都不帶喘的，還有閑情逸致擦劍。
    “你體力這麽好的嗎？”
    對方麵不改色，“梁道友還是要多吃點，你才吃三碗飯，阿撫化神初期一人便能吃一缸，我的女弟子築基修為時一頓便要吃一盆。”
    梁卿晚無言以對，“…算你們厲害。”
    二人朝坊市飛去，回到黃府，林月問起阿撫情況。
    “少家主帶著阿撫狩獵去了，三天前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