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嬰鮫人哆嗦著轉身，便見黯鯨腦袋上飄落一抹青色，女鮫樣貌清秀，笑容溫和地看著他，在這有星星的夜晚顯得多麽親切和詭異。
    元嬰鮫人嚇得臉色病態白，卻仍然強裝鎮定，“我…我是從王庭來的鮫人，誤闖此地，請前輩恕罪，我馬上就走。”
    “你受傷了。”林月垂眸看向他身上的血跡，又拍了拍坐騎道：“別見怪，我這靈寵生來愛玩，跟我來吧，我為你處理一下傷口。”
    “不不用了前輩。”
    元嬰鮫人拒絕道，然而那女鮫自顧自地走了，他躊躇了會，咬牙跟上。
    “你叫什麽名字，你們王庭的鮫人為何要來這裏。”
    林月帶他入了洞府，親自為鮫人包紮傷口，洞內並不冷，元嬰鮫人卻繃著身子抖得直哆嗦。
    “我叫雪，我們是王庭派來促進兩族關係的鮫人。”
    未分化性別的鮫人，林月秒懂。
    替他包紮完傷口，又請他吃了頓飯，還帶他參觀了禁地裏的一群萬壽龜，又去鼇山頂部俯瞰禁地，仰望星空。
    “這裏的景物如何？”林月問道。
    坐在旁邊的雪臉色煞白地道：“…很美。”
    說完他便聽到旁邊之人笑了，笑得詭異，“禁地平時都沒什麽人來，隻有我一人在，你若是有空，可以進來陪我說說話聊聊天。”
    雪腦子終於轉了下，“我若是來這，大人的郎君不會怪罪我……”
    旁邊的返虛鮫女看著禁地中的黯鯨歎息，麵容又笑又傷心，“他啊，被魚吃了，我把那隻鯨魚殺了，可又想起他來，便找了一隻黯鯨養在禁地裏，想他的時候便看看它。”
    鮫人快轉不過彎來，扭曲的愛恨情仇？
    果然，待在禁地的鮫人攻擊力強，但不是身體有病，就是腦子不大正常。
    正想著，一隻冰冷的手指挑起他的下頜，迫使他轉過頭來，雪便見那鮫女眼眸頗為懷念地看著他，幽幽地道了句。
    “你的眉眼和他長得很像。”
    雪大驚失色，然而眼前的鮫女仍笑容婉柔，還朝禁地裏的黯鯨招手，輕輕地摸著同樣驚恐的鯨魚，問。
    “你瞧這副皮囊像不像你。”
    鮫女笑了笑，忽而笑容帶著些悲傷道：“如果他是你多好。”
    這一句話令鮫人毛骨悚然，他再也坐不住，站起身道：“大人，時間晚了，我…我得趕緊回去。”
    “你要走了。”鮫女麵露不舍，“還會再來的，對嗎。”
    “…我有空就會來看前輩。”
    一直走到禁地出口，鮫女還在問他是否會回來，還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交給他。
    “拿著它，我會找到你的。”
    雪不敢不接，拿著石頭哆哆嗦嗦地走了，出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望了下，便見鮫女原先站的地方站著一道沒有五官的鮫影，嚇得他驚慌失措地逃跑。
    回去之後他便把石頭封印起來，貼了幾道清心符在身上，日後再也不曾去過禁地，那句‘我會找到你的’和那道黑影陰魂不散地跟著他上百年，令他走夜路不敢回頭。
    也是從此，族內便流傳著一個關於禁地的可怕故事，也有人偷偷進來瞧，同樣被嚇得魂飛魄散。
    “幼稚。”青龍看了整個過程，說了這麽一句話。
    路過的鮫女則道：“若我大乘期，你說不定比他還怕。”
    設想當時的場景，青龍不再說話。
    之後阿撫來過，說起這事哭笑不得，“你不知道外麵都傳成什麽樣子。”
    失心瘋的鮫女，癡情，心理扭曲，還說把伴侶給吃了，拿黯鯨當死去的伴侶……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失去伴侶而瘋掉的鮫女。
    “話本上，這些都是禁地的典故。”林月無所謂，故事總要有針對性和經典性，而不是其他小眾的惹人懷疑，這樣才能避免被王庭請走。
    阿撫恍然，明白了出處，眼中的笑意不減反增，他說起了這幾年的情況。
    “王庭派來的探子探查了族內領地，查到種植靈藥的島嶼，被我們用幻術替換了記憶……”
    派來的鮫人有王庭各個勢力的人，發現了他們建造的王宮，不過阿諾已經封王，有那個貴族鮫人暗中幫忙，倒也糊弄得下去。
    有合作意願的鮫人族也達成合作，鮫人皇子也在刻苦修煉，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阿撫正說著，禁地中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放出神識探查，便見黯鯨歡快地追逐一衣服華麗的化神鮫人，有幾次差點追上了，黯鯨故意停頓，亮出牙齒，咬合聲在禁地中清晰響起。
    化神鮫人下意識地其發動進攻，卻激怒了黯鯨，黯鯨巨大的身軀加速衝來，等級上的壓製令他避無可避。
    就在要撞上時，黯鯨突然扭頭調轉方向，擺尾產生的水流仍是將其甩出去，撞在萬壽龜群中。
    脊骨碰到硬殼，化神鮫人輕哼一聲，下一瞬一道熟悉卻壓製著怒意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成意，你來這做什麽！”
    成意抬起潤水光的藍眸，驚愕地看向停在遠處的返虛鮫人，對方麵帶薄怒，不悅地看著自己。
    黯鯨縮小體型遊到他身後，那一身清冷的返虛女鮫撫摸著黑鯨，獨自笑著，在這暗淡的黑色背景裏顯得異常詭異。
    成意抿著唇，臉色蒼白顯得楚楚可憐，柔美多情的眸地對上對方的眼，“我怕你有危險，才跟進來看看，她，她……”
    阿撫麵薄如削，冷聲道：“出去，日後若再擅闖禁地，我便派人把你送回去。”
    “阿撫大人，我……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不要趕我走。”
    成意眼中含淚，傷心地遊走了，他未從阿撫眼中看出一絲動容，哪怕他受傷也未帶有一絲憐惜，看來對方真的不喜歡他。
    對方走後，正在擼鯨的林月隨手將黑鯨推開，黑鯨彷佛巴不得般逃離，一頭紮入山丘般的萬壽龜群中，消失不見。
    “讓大人見笑了。”
    “以後莫要讓他們來這裏，我不是次次都能及時製止它。”林月道，她雖不準黯鯨吃鮫人，但鯨魚玩一下鮫人也撐不住。
    阿撫眼皮下壓，眸中掠過一絲狠厲，本是給王庭一分情麵，可他們過於得寸進尺。
    幾日之後，有一批鮫人被遣返回王庭，包括成意。
    林月在鼇山上繼續修煉，日後的禁地中確實清淨許多。
    禁地中的海草生長，又被萬壽龜蠶食，龜數量越來越多，又被無聊的鯨魚吃掉，禁地恢複了生態。
    有返虛鮫人渡劫合體，隨著老鮫皇中毒倒下，鮫人王庭開始分裂，戰爭四起。
    族地的緊急號角聲響起，戰鼓擂擂，傳遍萬裏。
    不知幾次後，一鮫人闖入禁地，朝鼇山遊去。
    林月緩緩睜開雙眸，便見阿撫從遠處遊來，合體的氣息顯露，蔚藍戰甲覆身，手持長戟，高達二丈餘的身軀魁梧，原本柔順的麵龐此時多幾分英氣和威嚴。
    他鄭重行了個禮，“這是最後一戰，還請二位大人隨我等出征。”
    林月點頭，一算時間，竟七百年過去了，她的修為邁入合相二層，然而青龍合體七層，已八千多歲。
    林月從上到下掃了眼阿撫，看出他裝備不足之處，戰場刀劍無眼，便借他幾件靈寶防身。
    五道靈光落在他的腦袋，手腕、，胸前、腰上，尾巴，化為鱗甲覆蓋要害，一層層陣紋閃現，沒入藍色鱗甲中繼續運轉。
    “可抵擋合體中期的攻擊，事後記得還我。”林月道，這套防禦服是她渡劫後淘汰下來的，空閑時修理了番，防禦力不夠之前一半了。
    阿撫垂眸感應到身上的變化，不僅是防禦，力量速度也增強了不少，他抿唇道謝。
    “多謝大人。”
    海水波濤洶湧，上萬鮫人軍隊分立兩旁，夾雜章魚鯨魚蝦蟹等海獸，七尊合體相互對峙，散發的威壓令雙方軍隊後退萬裏。
    林月騎著如海島般的黑鱗鯨魚立於戰場前方，青龍化為小青蛟盤踞在旁，萬裏之外，老鮫人巨大的身形如威嚴的海神，僅是凝視便攪動著萬裏海水。
    他望向站在對麵身穿金鱗甲的合體鮫人，垂老的藍眸帶上慍怒。
    他的幺子，他對他嗬護備至，卻走到了如今這個局麵。
    “霆，你太讓吾失望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那與老鮫皇有幾分相似的中年鮫人麵帶戾氣，滿心不甘地質問，“父皇，孩兒要死了！”
    “孩兒不比大哥差，您明明有資源再培養一尊合體，為什麽要看著我隕落？”
    “孩兒不甘心，孩兒也想活著！”
    那叫霆的合體鮫皇臉上青筋暴起，所有的資源都是大哥的，他們剩下五人隻能撿些殘羹剩飯，血脈不足也罷，可他們兄弟姐妹當中有三人可以晉升合體，哪怕給一個名額也好，卻一點機會都不給。
    老鮫皇旁，小鮫皇看向身側一臉複雜的合體鮫女，攜著她的手，那一份合體靈藥給了她，他的妻子，未來的鮫後。
    “霆，你要理解父皇的苦心，別中了他人的奸計！”
    老鮫皇麵露心痛，他是能獲得晉升合體的資源，一旦給繼承人之外的皇子，他們便會像如今這般想要更多，通過戰爭獲取資源，然而王庭並沒有足夠的實力擴充地盤。
    一個王庭，四個合體鮫人便足夠。
    老鮫皇的妻子老鮫後在某次抵禦外族侵略時殞落戰場。
    “孩兒不理解！”鮫人霆咆哮道：“孩兒也有爭奪鮫皇之位的資格！”
    “六弟，父皇這麽做也是為了我們王庭安穩，你真要和父皇對著幹嗎？”小鮫皇麵露憤懣道。
    “閉嘴！你沒有資格說這話……”
    老鮫人雖然中了毒，年老體衰，實力下降，仍不是合體初期能打得過的。
    若是青龍冒然出手幹涉，有些不妥，便先由那霆和阿諾拖住老鮫皇，加速其毒素發作，阿撫和另一個鮫人族合體對付小鮫皇夫妻二人。
    四粒合體丹藥都用完了，包括那個貴族鮫人在內，兩人渡劫失敗，兩人渡劫成功，阿撫的渡劫靈藥仍是求青龍尋來的。
    至於老鮫皇合體初期的鯊魚坐騎，由青龍去打。
    林月分析著戰局對策，便見霆巨大的彩尾朝前一甩，霞光漫天，海上卷起滔天巨浪。
    老鮫皇麵目嚴肅，毫不客氣地攪動海水，一尾甩去，更大的巨浪將霆的攻擊覆蓋，老鮫皇趁機衝來。
    戰爭一觸即發，雙方合體身形一動，巨大的靈爆在水中炸開，寬粗的水柱衝上天空，海下暗流洶湧，雙方大軍亦是朝前衝去。
    頓時，海水血紅一片。
    青龍化成大蛟，徑直朝合體劍齒巨鯊遊去，利爪深深地插入巨鯊深厚的鱗甲中，鮮血從中飆出，惹得巨鯊嗷叫不已。
    林月則去對付小鮫皇的返虛巔峰坐騎，亦是劍齒巨鯊，不知其巨大的身軀是否能承受這片海。
    林月發動了駝山鼇的鎮海神通，鎖定劍齒巨鯊周遭水域，水域凝結，如厚重的山嶽施加在巨鯊身上。
    便見其背上大幅度彎曲，肉眼可見的減緩了衝鋒的速度，彷佛擔負著什麽重物，阻礙著它的行動。
    黯鯨尋著機會如閃電般急速撞去，張開獠牙大嘴朝鯊魚側身扯咬，頓時碎肉和鮮血湧出。
    林月瞬間釋放神通，不由得喘了口氣，這個鎮海神通一下子便要了她四分之一的法力，可見駝山鼇在靈脈上施展是明智之舉。
    水中靈爆不斷，暗流湧動，海水彷佛沸騰起來，血海朝外擴散。
    資源之爭便是如此殘酷，可不爭如何長生？有人甘於平凡，但也有人奮起反抗。
    凡人如此，修士亦是如此。
    這場戰爭持續七天七夜。
    阿諾和霆並不與老鮫皇硬碰硬，隨著時間推移，老鮫皇動作明顯慢了下來，臉色烏青，殘留毒素隨著靈力運轉加速侵蝕他的身軀。
    “是你教唆我孩兒，逆賊，拿命來。”
    老鮫皇麵色陰沉地鎖定阿諾，揮舞法器朝其攻去，阿諾不敵，奔逃並呼叫友軍。
    “我等求長生何錯之有？殿下助我！”
    被老鮫皇擊飛的霆咬咬牙，提著衝天錘衝過來，老鮫皇挑開霆，繼續朝阿諾攻去。
    阿諾激發了身上的靈寶，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二人推開，阿諾咆哮道。
    “老鮫皇，你為了你的王庭便要剝奪你的子民進階的機會，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說我逆賊，你的行徑難道不可恥！”
    “我辛苦渡劫是為了我和我的族人，不是去你王庭受你要挾。”
    老鮫皇耍動法器，一道道攻擊朝阿諾襲去，“爾等外來逆賊，胡言亂語，當初吾就該滅了你們，允許爾等在此定居，已是天大的恩賜！”
    “大海並非是你王庭的，同是海族，我等有權利留在這裏！”
    老鮫皇看向攻來的六子，怒道：“你覺得他們會聽你的，想要把王庭拱手讓給這些亂臣賊子？”
    霆臉色複雜，最終堅定了下來，“他們已經承諾我了，王庭是我的，父皇您就投降吧，興許還能多活幾年。”
    “你信他們，不信你父皇！”老鮫皇氣急攻心，猛地吐口血。
    霆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傳音道：“父皇，我和鮫羽的合體丹藥都是他們給的，他們背後有高人掌控布局，推翻王庭的不是我也會是其他人，一切已成定局。”
    “父皇投降吧，這是孩兒的最後一次請求，他們要成就大乘，會給我一個王位。”